这一晚, 左玟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何她不过是出门打了一架,回来三个女郎就从争风吃醋变成其乐融融了呢一群妖精,总不可能是被她打人的样子吓到了吧。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也没开口问。想了想, 相处和谐总比像之前那样为难她要好。
到如今, 她也是深谙狗男人们装傻充愣的本事。有些时候, 她参合还真不如不参合。
分班考试的结果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张贴出来了。没有宣布名次,只是将天地玄黄四个班的学员, 按照年龄籍贯排列公布。左玟的名字赫然就在天字班的榜上,与陆长庚齐英成了同窗。而李磬和宋志则到了玄字班。
对于这个结果, 左玟李磬都很满足。尤其李磬, 他是吊车尾的成绩考上的秀才。本来应该去黄字班。但靠着这几日左玟和颜如玉的帮助,苟上了玄字班。自是满意。
而宋志就不然了。他是在左玟李磬之前考中的秀才, 名次排在中流。后面也未曾荒废过。在他看来, 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比左玟差的太远。
不料如今,他非但比左玟差了那么多, 还跟李磬这个吊车尾的成了一个水准。怎叫他能甘心
正巧有相传左玟与李长庚交好泄题的传闻,他便信以为真, 还跑来试图说教。被左玟以“再污蔑直接上报监院”堵了回去。
最后也不了了之, 只是愈发疏远了关系罢了。
分班结果出来的次日, 书院便正式开课了。左玟的一节课是经史科方先生的课。
那方先生年不过四十,容长脸,白面微须, 讲课时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据说是山长专门外聘来的讲师。
以往的学子都道, 方先生讲课滔滔不绝, 吵起架来也是舌战群儒。再野再傲慢的学子, 也被其骂的服气。
让左玟奇怪的是,这位方先生对她极是友善。友善到了看见她就止不住笑呵呵的地步。讲课时也对她颇为关注。
搞得原本觉得经史枯燥,不那么爱听的左玟,都不得不强打精神听讲。结果听着听着反倒真的喜欢了。
又有顾衍之,是地字班的学员。那夜被左玟打了一顿,还是不死心。
趴着养了两天伤,因为文事课是错开的,故到上武备课是时候,才又顶着满身伤跑来纠缠左玟。
书院的武备课学的并非骑射武艺,而是兵法、攻守、营阵、陆水战法等。据说这门课属陆长庚学的最好,看先生对陆长庚喜爱的态度,也是如此。
左玟对武备未曾有过了解,本来听陆长庚介绍是兴致勃勃。待到下课,到顾衍之一过来,就立马败了全部兴致,想掉头走。
却是陆长庚一见顾衍之满脸伤,一瘸一拐凄惨的模样吃了一惊。
关切询问道,“那日我也没下重手,你这是又与别人打架了怎么伤成这样”
顾衍之没理会陆长庚,只专盯着左玟。许是被郁荼吓到了,知道左玟不好惹,说话的口吻也不再是那般盛气凌人,语声透着恳求。
“左兄,以往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求你把那副画还我吧。”
见得他此时的态度,左玟的冷脸倒是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冷淡道,“顾兄若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就不该来找我要那副画。”
旁边的陆长庚不明所以,皱眉问道,“什么画衍之你又干了什么”
顾衍之低下头,不敢说话。他是最知道陆长庚的性子的,那些事哪敢对陆长庚说。
左玟却没有什么好心虚的,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顾衍之拿自己的脸画香艳图的事。
她对陆长庚解释道,“玟有心科举,实在不敢想象那副画落于旁人之手的后果,故而请恕小弟不能如顾衍之所求归还那副画。”
当然,她掩去了真真的存在,却没隐瞒是自己把顾衍之打了一顿的事实。
听完左玟的解释,陆长庚面色铁青,难看的吓人。抓着顾衍之的肩膀质问,“你当真做了那样的事”
顾衍之仰起头,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肿脸,眼眶发红,流着泪哀求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发誓绝对不会让画卷流传出去。长庚你帮帮我,我不能没有真真啊”
那副凄惨模样何曾出现在顾衍之脸上过,难得一回,当真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陆长庚对此的回应是一拳头照脸打下,直把顾衍之打翻在地,引起不少学子围观。
陆斋长不管周围学子的指指点点,怒而呵斥,“畜牲你还有脸来求画”
他握紧拳头,指着地上的顾衍之咬牙恨道,“我往日太纵容你了,总以为你年幼不懂事,没想到竟让你养成了如此品行。此事我会如实告诉姨父,往后你再敢来骚扰左兄,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又躬身对左玟行礼道歉。
顾衍之是顾衍之,他做的事跟陆长庚没关系。这一点,左玟还是很明确的。
她与陆长庚还是同以前那般交往,反倒是陆长庚好似对她有愧,比以前更加照顾。
往后几天,顾衍之每每要来找左玟,都被陆长庚镇压了回去。
且他也如这日所言,将顾衍之的所作所为告知了其家中长辈。但顾大人只是来信骂了顾衍之一顿,托陆长庚代为管教。
据说是因为顾衍之的幼弟天资聪颖,正在备考童生。对于这个自幼叛逆的长子,顾大人也没有那么管束了。
书院的生活就这么平静而充实的过了十来天。白天的生活除了顾衍之带来点负面小插曲,其他一切正常。跟别的书生没什么两样。
而夜晚的生活相较而言,就极度舒适和快乐了。
因为有颜如玉这个堪比科举宝典的先生在,左玟的文事科几乎没有遇到问题。
到夜间,写字读书皆有美人相伴,红袖添香,好不美哉。
又有妙真,一开始也发愁。她空有一身曼妙舞姿,却不能施展。毕竟那等享乐之事,对如今要苦读求学的左玟来说是一种妨碍。
偏偏她也不通文墨,有颜如玉珠玉在前,红袖添香这一条路是走不了了。
发愁了几日,妙真终于在左玟吐槽了书院伙食后,找到了出路。
她将毒手伸向了书院后长山的花花果果。什么炸菊花、桂花糕、栗子糕,各色美食,每日不同。
妙真作为一棵草本植物出身的妖精,对花果的味道把握极佳。每种菜色糕点,味道都是恰到好处,秀色可餐。
最绝的是,她用灵力催动了自己本体在秋日里生长出的牡丹花置办的牡丹宴。
盘大的粉红牡丹,分别做成煎牡丹、炸牡丹、牡丹花羹、牡丹花糕,又有配以鱼肉山珍的组合菜式,摆了一桌。
对于妙真小姐姐辣手摧花摧自己的彪悍行为,众人都是叹服的。
左玟一开始还不忍落,试图劝一劝妙真,用别的花果就可,用灵力催生本体开花却是太费神了。
妙真听了左玟的话,一脸娇羞答了句,“能满足左郎的口腹之欲,妾甘之如饴。”
左玟
除了心动并遗憾她还能干什么呢
相比于妙真颜如玉各有招数,小七就要单纯的多。陪着妙真短暂的忧愁了几日后,她干脆自暴自弃,只跟左玟一起闷头吃就好了。
仗着她年幼可爱。哪怕什么都没做,也能撒娇卖萌。反倒是跟左玟肢体亲昵最多的,可叫颜如玉和妙真羡慕得咬牙。
书斋里的最底层大概就是画中的真真了。因为一张跟左玟相像的脸,加上跟顾衍之的关系,真真算是被众女集体排斥了。吃喝聊天都不乐意带她玩。
左玟待她稍温和些,偶尔也叫她出来一起玩。但看着自己的脸、狐妖的身体多少也有一点隔应。不能像对小七妙真她们那样亲昵,仅在客气的程度。
最后就是身份不明的白布袍少年郁荼。
小七说他身上都是幽冥的鬼气,却又有实体,不惧阳光。也不知是什么种族。
左玟没有强硬追究那么多,知道郁荼不是人类以后,将他介绍给妙真小七颜如玉就完全没压力了。
郁荼也是有趣,他每隔三日来一趟,像是怕来的勤了会打扰到左玟一般。
且来了也不怎么说话,仅是坐一坐,听左玟与众女说话,夜深了便走。好似这样已经十分满足了。
直到某一夜,算算日子,大概是郁荼第四回上门来做客。
因为三天前,他正好碰上妙真的花宴,跟着喝了碗牡丹花羹。这回才进门,便沉默地拿出了一箱金银珍宝,说是饭钱,要赠予左玟。
左玟自然是不肯受,推辞几句,让他拿回。
却是妙真,在一旁调侃了小七一句,道是,“人家只吃了一次,就晓得拿饭钱来,你天天蹭饭,怎就没点表示”
小七眨眨眼,很是无辜。
瞥了瞥郁荼送来的一箱金银珠宝,小萝莉“嘁”了一声,扬着头道,“你喜欢这些早说啊。”
又看向左玟,笑嘻嘻道,“左郎君要多少就有多少呀”
说着,凭空在掌心幻化出个小巧的白色贝壳,施以法诀。
众人便眼睁睁看着那贝壳飞到半空打开,金色光芒照射下,各种珠宝珊瑚金玉银器如潮水往外涌。
大家只是愣了几息,整个房间都快被珍宝铺满了。满屋子金光灿灿,亮瞎人眼。郁荼的一箱子珠宝相比于小七毫不怜惜扔出来的这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左玟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叫停。让小七重新把宝物都收回贝壳里,抹了把冷汗,总算知道龙族有多么豪富了。
一旁郁荼见此一幕,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默默收回了那一箱金银珠宝,匆匆告退离去。
左玟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明明小七一直强调郁荼是个危险的角色,可他在左玟这边表现出的模样,总让左玟忘记了小七的话,觉得他弱小可怜又无助。情不自禁对他心生怜悯。
遂拉过小七告诫道,“以后不要如此了。”
小萝莉撇了撇嘴,抱着左玟的胳膊摇晃,撒娇卖好道,“那些凡俗器物我龙宫多的是。左郎君不要被那个姓郁的拿一点点东西收买了,小七的都是左郎君的,把父王的龙宫搬来都行”
旁边围观的颜如玉和妙真对视一眼,比了个口型,“女生外向”。
妙真点头,深以为然。想着之前那一屋子宝物,还是忍不住有点危机感。便掰着手指头,默念起明日的菜单。
安慰自己想到,“金银珠宝哪比得上我的牡丹花好有灵气还养人”
颜如玉看到牡丹妙真的样子,则是摸了摸案上的书本。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要更新一下近两年京城那边的名家名篇,指不定就有哪位大人做了左郎的考官呢
而左玟听到小七讲的那些花,也是哭笑不得。摸着小萝莉的头,对她道,
“龙宫就不必了,我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知道小七对我好,只是郁荼也是我的朋友,他怀着诚意而来,你不要欺负人家。”
小七轻哼一声,小脸鼓着,瞪大了眼,又凶又萌。故作凶狠道,
“他就是来跟小七抢左郎君的,才不是什么诚意。要不是打不过他等小七练好了仙长送的五雷正法,一定能打得过他”
左玟是真的无奈了,萝莉虽小,性子却执拗。一如她不能接受真真的脸,小七对开头不明的郁荼也警惕排斥得很。
劝解讲道理行不通,她只能稍稍严厉了语气,“小七,听话。”
小七委委屈屈看了看左玟,见她真要生气,才不情愿道,
“那好吧小七不故意针对他就是了不过左郎君,你真的不想要我父王的龙宫吗反正他天天窝在洞里睡觉,占着龙宫也是浪费”
“不用,真的不用”
左玟心疼黄龙王一秒。
这夜里,丽泽书院还是如往常一般宁静祥和。而其他地方,却并不太平。
城南荒宅,包括金华城内外的黑暗中的冤魂野鬼,今夜都是一片承受不住的鬼哭狼嚎。
那完全是因为鬼王从城西一路回来,震怒中散发出的怨气。沿途中,浓黑的怨气溢出,吓得沿途的鬼魂皆不敢有丝毫动静。
回到城南荒宅,那怨气又引起了宅中几百阴兵的震荡。
盖因鬼王是阴兵之主,持掌宝珠。阴兵受鬼王溢出的怨气影响,发出狂风般的嘶吼。鬼魂妖精听闻,都克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有那浅眠的凡人,也被哭嚎般的呼啸风声,吓得惊魂不定。
金华城方圆百里,阴风阵阵吹嚣。却唯独绕开了丽泽书院一处。
荒宅内院,杂草丛生,阴怨气几乎凝成实质,阴冷如寒冰地狱。连鬼也承受不住。
吊死鬼哆嗦着,绕过院内威慑十足的阴兵,快速飘进了最里面的屋子。
房梁上仍飘着一张人皮,却不是往日美艳女子的那张,而是少年的那张。
吊死鬼暗道一声奇怪,往里面多走几步,就看见了桌前亮着冥火蜡烛。
幽蓝光下,一美艳妖娆的女子,正对着面巨大的铜镜,手持画笔,细致地描绘红唇。
吊死鬼我王,终于还是女装了
他恭恭敬敬收敛了长舌,有模有样地行礼,“王”
美艳女子转过头看向吊死鬼,那嫣红的红唇被幽蓝冥火映照着,成了一种阴森冷眼的深紫。好不骇人。
美人轻启紫唇,声音竟是柔媚动人,而非往日的嘶哑粗涩。
“这般容貌,可能,入我那恩公的眼吗”
吊死鬼一惊,吓得咬了舌头,“你你你声音是我王”
美艳女子冷冷看着他,放下画笔,再发出的声音又成了过去的沙哑。
“不美”
吊死鬼
“美”
“能入,恩公的眼吗”
“这这,小的也不知啊”
面对鬼王大人嫌弃冷漠的目光,吊死鬼委委屈屈缩了缩脑袋。目光触到地面,才仿佛想起自己进来求见的正事。猛然抬头,变成一副紧张的神色,禀报道,“王,冥府来人了。”
“冥府”穿着美艳女子皮的鬼王皱起柳眉,“几个”
“三个,一官,两差。此时就在正堂等候。”吊死鬼顿了顿,有些迟疑补充道,“来的不多,但好似来者不善。”
“不善”
鬼王冷冷嗤笑一声,仔细脱下了女子皮,露出狰狞的鬼面。又将人皮挂回房梁上,一边往屋外走,一边道,
“这世上,有几个善者走吧,去见。”
“是。”
同一夜,海岸处。
三艘大船趁着夜色悄然靠近了海岸。船上人举着火把,快速下了船,在黑暗中汇拢。
为首的只有寥寥几个首领模样的人穿着竹甲,腰间配带两三柄样式古怪的长刀。头顶中间的头发剃掉,发型丑陋古怪。
绝大多数穿着奇怪的外族服饰,手持短刀、竹弓、,五花八门。
另有少许地位低下者,仅裹着简陋的腹当,遮住胸腹。在深秋的海风中冻的微颤,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随着首领人的令下,一群人灭掉大多数火把,只留下几支作为指引。如觅食的饿狼,往金华城外的山野村社而去。
而在这些异族人离开以后,又从船上飘下来一个凡人肉眼看不见的美丽女子
她穿着青色的裙装,坐在蓝色纸糊的行灯上,似一抹幽灵,漫无目的地随风飘荡。
去往的方向,恰好是金华城外,丽泽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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