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花灯会

    云喜班和金凤班,是金华两大出名的戏班子,多年互不认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搭台争斗谁家的戏曲优,输赢基本对半开。元宵佳节更是不容错过。

    今年金凤班打出要用新人秋白的名头,更是引来不少关注。

    金华城西街的城隍庙外头,便是金凤班今晚搭台唱戏之所。戏台子对面的曲风楼,便匀出两间客房作为伶人们化妆换衣所用。

    两间房都是灯火通明,差距只在于,一间挤满了人,化妆换装,热闹得连房门都关不上。另一间却只有一个人,房门紧闭,冷冷清清。

    挤满人的房间里。

    一小生打扮的男子,边换戏服一边小声抱怨道,“那个秋白也不到底给班主灌了什么汤,竟然让他一个名不经传的来挑大梁,还独占一间房。咱们为金凤班忙活了这么些年,也没有享受过这般待遇。”

    他旁边的武生把手一比,“你小点声,别叫班主听见了。”

    那小生压低了声音,眼中划过一丝恶意,“他能做,还不兴说了。你瞧着吧,一会儿上台,我定要让那小子知道什么叫尊重前辈。”

    他们自以为说的小声,却不知房间的角落里,站了好几只死相不同的阴魂,正拿阴恻恻的眼盯着他们。

    一鬼物青红的脸,满面凶相,恶声恶气道,

    “就凭这货色,还想为难咱们鬼王。老子就能吓得他这辈子都不敢开嗓。”

    另一个饿死鬼摆了摆骨瘦如柴的手臂,摸着自己鼓胀的肚子,鬼气森森。

    假模假样的劝解,“这位鬼王可不同于以往的那些,规矩大得很。你别轻举妄动等演完,给个小教训还是可以的。”

    “你有什么想法”

    “那小生长得不错,我记得城南有个好男色的色鬼”

    “妙啊”

    另一间房里,面目狰狞的鬼王对外界一切漠不关心,只专心在一张男皮上,描画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他穿上人皮,换上女郎的绣服霞披。开口问,“恩公到了何处”

    吊死鬼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恭敬道,“在赤松庙,已经与花妖龙女汇合,听那陆长庚说说拜完了神便过来。”

    鬼王转过身来,将正面朝向吊死鬼,问,“好看吗”

    吊死鬼连连点头,不论真心假意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只是认可了郁荼的扮相后,难免有些为他不平,“王这般用心,耗费诸多精力,那左恩公却众美环绕且就算过来了,可能也只看得片刻罢了。是不是有些不值”

    鬼王警告地看了眼吊死鬼。转而低眸,用沙哑的嗓音道是,“只要恩公能看我一眼,花费再多精力,也是值得的。去告诉班主,可以开始了。”

    “是。”

    再说左玟走出三清殿,见来往香客都是活灵活现,不似环境的模糊。心下微松。

    又到赤松观大门与陆长庚和李磬汇合,同出了赤松观,就有小七举着一个龙形的糖画,奔到她身旁。

    扯着她兴高采烈地喊,“左郎君你看你看,是龙哦”

    小萝莉软萌可爱,因为一个糖画喜不胜收,面上全无阴霾。其后妙真几女结伴走来,个个都看着小七,一脸无奈的笑。

    妙真出言调侃道,“左郎莫看小七现在好好的,这小妮子非说人家画的龙不够像,前面连着吃了三个,这才弄出一个她满意的。”

    小七回头冲妙真吐了吐舌头,义正言辞道,“他本就画的不像,还不兴人说了。”

    亲眼见到一众女郎其乐融融的样子,左玟幻境里被吓出的心有余悸总算是消散了。

    她此时心情大好,笑着掐了掐小萝莉的脸,宠溺道,“今天过节,小七想吃几个就吃几个。”

    一旁的颜如玉摇了摇头,学着凡人女子的模样含笑叹道,“左郎这般会惯着她,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小七闻言轻哼一声,牵着左玟的手,道是,“长大了也要惯着。”

    左玟还没开口,陆长庚却是赞同起颜如玉来,“颜姑娘说的是,小七也不小了,还是今早约束教导,以后也能相看个好人家。”

    “小七不用相看,小七将来要嫁给左郎君的”

    一声娇软的话语,同时引来其他几女的视线。

    这场景,吓得左玟心脏猛跳。听到“嫁人”就要下意识紧张起来了。

    连忙对小七道,“若要嫁人自然要选个喜欢的,但也不必将爱情婚嫁当作全部。那不过是你们人生的一小部分,还有亲人友人,都是值得你去珍惜的。”

    说到此处,她看了一眼妙真等女郎,又暗示道,“在下以为,拥有自己的追求和事业的独立的女子,比起后宅里围着夫婿相夫教子的女子,更令在下仰慕。”

    闻得左玟所言,陆长庚皱了皱眉头,“左兄此语与时下普遍的观念不同,倒是新奇。”

    左玟笑了笑,也没想改变陆长庚被环境熏陶出来的观念,“只是在下的个人喜好罢了。”

    陆长庚点点头,表示尊重。一旁李磬本也想说点什么,但想想妙真几个的真实身份,还是没说。妖精毕竟不同于凡人,他没必要干涉那么多。

    不同于两个男子的反应,女眷们的反应却是直白得多。

    小七歪着头问,“左郎君喜欢那个样子的”

    左玟“嗯”了一声,面色不改。

    这是她头一次表现出自己的喜好,对左玟有相许之意的众女都重视得很。她们本来也不是普通的后宅女子,只关心左玟的爱好,不像陆长庚李磬那样在乎世俗看法。

    得到左玟的肯定,小七当即握紧小拳头,“小七会努力哒”

    妙真、颜如玉互相对视一眼,目光明亮,各有所思。而小倩则是轻抿嘴唇,略有些苦恼的模样。

    左玟对未来伴侣的观点如同一颗小石子投下,泛起阵阵涟漪。但不会影响她们今晚的行程。

    因为云喜班和金凤班秋白斗台的传闻,一行人便沿着主街道一路闲逛,往西街而去。

    这元宵灯会,不止有花灯,还有各种杂耍可看。没在人世间玩过的小七妙真颜如玉三个,这一路是兴致勃勃。

    几个大的还端着些,只是眼眸发亮,小七就完全没那些顾虑了。

    一时指着那喷火的手艺人惊奇,“人竟然也能喷火”

    一时又对着踩高跷的拍掌,“这个好有意思,小七也想玩。”

    兴奋的模样,恨不得自己也变个龙身,上去表演一番。得亏左玟一直拉着,才没让她彻底放飞。

    没过许久,小七又一眼看中了某家花灯铺的一只兔子灯。央着左玟给她买。

    这家按照复杂精美的程度,花灯分成几排。莲花灯,兔子等,走马灯,什么种类的花灯都有。摆在一块儿,很是吸引人。

    走过去,问过店家,才知这家的花灯需要先猜中灯谜才能买。

    左玟见小七满含期待,便凑到那盏兔子灯下面。见那上面有三个灯谜。

    李磬照着上面的字迹念道,“巧夺天工,打一字。”

    左玟当即答,“人”。

    第二个,“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答案是“日”。

    第三个“直上浮云间”,答案是“去”。

    几乎没有太多思考,左玟一次性都答了出来。引来四周一片赞誉之声。

    那卖灯的小贩取下兔子灯,夸赞道,“书生当真好才华。”

    小七喜滋滋接过了兔子灯,听到左玟被夸,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甜笑道,“左郎君最棒了”

    左玟付了银钱,摇头失笑。不想余光正好瞥到妙真,见她看着小七手里的花灯,眼中难掩艳羡。目光偏移一些,发现颜如玉和小倩似乎也看着小七。

    一时恍然。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小七年幼爱闹,有什么想要都会说。可妙真颜如玉却碍于成人女子的身份,腼腆不好开口。

    她被小七牵制了太多关注,却是不小心忽略了其他几个。着实不该。

    当即叫住准备走的同伴,笑道,“不急着走。今日是花灯节重逢,不能让小七一个人专美于前。妙真姐你们不如也看看喜欢哪盏花灯,一并提走吧。”

    她的话说完,妙真三女都不禁流露出惊喜的神态。

    小倩怯生生,“可以要吗”

    妙真喜道,“我也想要左郎猜。”

    颜如玉抿唇淡笑,“妾身先谢过左郎君了。”

    万千灯火下,三女各有风情。一个丰润盈泽,娇媚如牡丹。一个温柔典雅,满腹诗书,气质美如兰。一个气质空灵而妩媚具存,有楚楚之态。

    三女均凝望着那绯袍的桃花眼少年,眉目含情。

    不知谁人藏在人群中感叹,“这位郎君,当真是好艳福。”

    “莫说能一人携三美同游,就是能与其中一位共处片刻,我也满足了。”

    明明走在一块儿却被当作路人的陆长庚和李磬我们也是一块儿的好嘛

    那妙真被说得两颊生羞,偷偷看了眼左玟,掩饰一般走到一花灯下,指着道,“左郎,妾身想要这盏。”

    又看着那上头的灯谜念,“春去也,花落无言。打一字。”

    念完了,便期待地看向左玟。那般娇态,令在场男子无不艳羡。纷纷把羡慕嫉妒的眼光投向左玟。

    酸溜溜道,“不过是个酸秀才”

    “唉,自古佳人爱才子,谁叫咱们没那个脑子呢。”

    “长得也没人家好看呐。”

    被许多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听着那些好像小声实际故意放出的话,也难免分了点心。

    就停滞了两息,没有说出灯谜的答案。便有一男声斜插进来,朗声答曰,

    “春去也,花落无言,是水榭的榭字。”

    随着这声说完,一青年男子亦做文人打扮,从人群中走到了妙真身旁。问商贩,“在下答得可对”

    卖花灯的商贩愣了一愣,“对是对,可”

    小贩看向左玟,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那书生看了眼妙真,又看了看旁边的颜如玉小倩,眼中惊艳。拱手笑道,“在下不才,愿意为姑娘取灯。”

    那书生长得只算普通,看样貌似乎有几分憨傻豪放之态,可眼神却极为灵活,算计精明。给人一种眼神和样貌不想匹配的怪异感。

    见他出来抢答,牡丹花姐姐把柳眉一拧,丝毫不给面子,气恼道,“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又看向左玟,有些委屈,“左郎,这盏不要了,妾身能换一盏吗”

    前后态度,差别过于分明。惹来围观群众的嘲弄。

    虽说他们也羡慕左玟的艳福,但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乐意看突然冒出来的书生被打脸,并且落井下石。

    “这后生当真不懂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那美姑娘只对俏郎君有意思。他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诶,等等,这个不是北街朱家的朱尔旦吗”

    “是那个苦读多年,只勉强考中童生的朱尔旦他反映迟钝是出了名的,竟然也敢出来跟秀才公卖弄才学不成。”

    那朱尔旦听着议论生,本来被妙真拒绝后有点僵硬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怒而指着那些人道,“我已非当初之我。焉知我朱尔旦来日就考不上举人”

    闻得此语,有认识的人嘲笑他,“你还是先考上秀才再说这话吧”

    又有人道,“别说,这朱尔旦还真有些不一样脾气变大了,以前他只会傻笑,哪会还嘴啊。”

    前面那人自嘲道,“嘁,脾气大了,才气也能涨不成真能这样,老子早就考上进士了”

    “哈哈哈哈哈”

    在围观群众差点跟朱尔旦吵起来之时,左玟却在安抚妙真,道是,“妙真姐别气,再去挑一盏喜欢的,我帮你取。”

    待妙真红着脸应下,恢复心情,去挑选花灯之时。她才朝被嘲讽的朱尔旦拱了拱手,温声道,

    “见过这位兄台。在下左玟,是丽泽书院的学子。方才这位姑娘情绪不佳,说话重了些,在下代她向兄台赔个不是。”

    那朱尔旦跟旁人吵出一腔火气,对左玟也没什么好气,道了声“不必”。

    转身便挤开人群,气冲冲走了。

    左玟看着这人的背影,摇了摇头。给妙真三女分别弄来一盏花灯,便又往西街城隍庙那边看戏去。

    这事对左玟不过是个小插曲,没掀起任何波澜。殊不知对那心思狭隘之人来说,却是奇耻大辱。甚至暗自记恨上了被美人青睐,又害得他被人群嘲讽的左玟。

    朝城南家中的方向走出老远,朱尔旦方才平息些火气。到街边的酒肆买了两壶好酒,看着酒壶,终于露出一丝暗藏得意的笑容。

    “丽泽书院的学子又如何,我可是有阴间判官做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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