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见了, 手机打不通,这事儿没法往好处想。
江潭按掉手机。
冰冷的语音提示一下消失,周遭的热闹又清晰起来, 却驱不散四人这里凝重的空气。
葛亮“野哥到底是被谁找走了啊”
江潭淡淡摇头“如果真是被找走了,没有关机的理由。”
“而且他说了让我等晚会结束的。”林雾想起微信里的玩笑话,虽然是玩笑, 但那样的聊天语气就是默认了两人要在晚会后见面的,所以他才会一出来就在这里等。
“难道是绑架”葛亮说到最后两个字儿, 声都颤了, 开始四下张望, 寻找有没有什么搏斗的痕迹。
原思捷实在受不了地推一把他脑袋, 终于明白王野平时为什么踹二哈同学的频率最高了“你的意思是,王野听见有不明人士找,主动走出来送人头”
“肯定是熟人作案啊,”葛亮不假思索, “野哥一听认识,就出来了, 然后什么防备都没有, 让人套了麻袋就走, 绝对的”葛亮越说越觉得自己已经破案了, “不然凭野哥那武力值,能一点动静没有就让人整走”
“他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林雾喃喃自语,“逃出来之后才去了长白山,接着回学校”蓦地抬起头, “他家里的事儿根本就没处理完。”
“你的意思是, 野哥是让家里”葛亮错愕, “可是野哥说已经净身出户了啊。”
原思捷说“他那是什么家庭,说脱离就能脱离的”
“先别急着下结论,”江潭冷静道,“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王野是被强制带回家里了,这些都只是凭空猜测。”
“那野哥到底哪儿去了”葛亮狠狠踹一脚树干,急了。
机械院的辅导员刚从礼堂出来,一眼就看见自家学子“欺负”学校的无辜绿植,立刻发出正义的喝止“葛亮,你给我住脚”
葛亮脚还没彻底收回来呢,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站稳“刘、刘老师”
“别管我叫老师,我是管不了你了,”导员瞄一眼仍不断有院校领导出来的礼堂门口,气得脑瓜仁都疼,“你不回宿舍在这儿练无影脚呢练你就悄摸儿练还给我挑礼堂正门口不对,”导员赶紧打住,“都让你给我气糊涂了。老师平时怎么教育你的,是不是告诉你要爱护学校的花花草草,有道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葛亮耷拉脑袋,被抓现行还能咋办,躺平任教育吧。
导员教育完了,才发现江潭和原思捷也在,当然也看见了林雾,但辅导员面对不属于自己院的学生,都会自动触发只要不闹出格,你就是路人这一被动技能。
“你们仨怎么回事儿,不回宿舍聚在这里干什么”
原思捷反应最快,直接道“找王野呢,刘老师,你看见他了吗”
王野不见了是事实,如果能借助辅导员的关系,不管是调取校内监控还是询问学校保安都会比他们自己去更顺利。
“王野”辅导员一副“你们不知道吗”的表情,“回家了,刚跟我请的假。”
“他和您请的假”林雾一着急,直接开口。
“是他家里人,”辅导员虽然不认识林雾,但一看就是本校学生,便也态度温和道,“晚会快结束的时候他说家里人来找,出去一下,后来他父亲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有事,他这几天都要请假。”
最坏的预想成真。
闷热的空气里,四人都不说话了。
机械院老师陆续从礼堂出来,辅导员叮嘱四人一句“行了,赶紧回宿舍”,便转身过去和同事们汇合。
原思捷缓缓看向刚才还说“没有任何证据,不要凭空猜测”的江潭。
江潭完全没有被打脸的自觉“看来王野的确是被带回家了。”
“这就是绑架,”葛亮急火攻心,“野哥要是自愿回去的不可能关机”
“说这些都没意义了,”原思捷道,“重点是现在怎么办”
葛亮说“去野哥家啊,他咋把人带走的,咱们就咋把人带回来”
经历过长白山事件,回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要野哥家地址,可不想再失联了没地方找人。
“去不是问题,但怎么把人带回来”原思捷一筹莫展,怎么想都没成功率,“王野已经从家里逃过一次了,他爸这回防范得肯定比上一次更严。”
林雾向校外方向转身“严不严的,去了才知道。”
夜幕下的河畔,沿岸的景观灯布置得比冬日更加五光十色。
四人在亮如白昼的灯光里,穿过茂密的水岸树林,向河畔别墅靠近。
才到外围,就看见整栋别墅灯火通明,院内院外还有十几个黑影在巡逻。
走在最前面的葛亮差点被发现,飞快后退缩回树影里。
“靠,真就严防死守啊”不敢大声说话,葛亮只能用气音,“现在咋办”
原思捷和江潭沉默。
没招儿。他们又不是专业特工,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躲开重重眼线。至于硬拼,还不如当特工有胜算呢。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阵势说明王野九成九在别墅里。
林雾一直在思索。
终于,他缓缓开口“常规的方法肯定是行不通的”
皎洁的光从树影空隙透下来。
夏夜的月亮,却在林雾眼里映出一片冷色,像一头真正的狼。
江潭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搏一搏,”林雾定定看向三人,“如果你们相信我,就在这里等。”
葛亮瞪大眼“你要自己去”
“对,”林雾一字一句,“我一定会把王野带回来。”
被荆棘缠住,那就咬断荆棘。
王家一楼客厅里,所有灯全开。水晶灯的璀璨、筒灯的冷白、氛围灯的微黄交织成一种浑浊的强光,炫目灯光里好像家具、人脸都扭曲了,像荒诞梦境。
事实上这事儿也的确挺荒诞。
王野站在客厅中央,身后两个魁梧的男人,像押解犯人的牢头。
大门口还四五个这样的,而在别墅四周,不断有人影来回巡逻,王野粗略算一下,为了把他整回来,再严防死守不让他跑,王海辞至少出动了快二十号人。
头还残留着昏迷初醒的疼,但王野想乐。
他真就乐了。
低闷的笑声在寂静客厅里听起来又突兀,又刺耳,又滑稽,可他一点不觉得,于是难受的就变成坐在沙发里的三个人。
“你笑屁啊”王锦城没好气说一句。虽然被揍的记忆仍有点让他打怵,但一想到爹妈都在,王野也不敢咋样,又壮了胆。
田蕊不赞同地朝他皱眉。
王野不知道王锦城看懂没,反正他是看懂了,那意思是你爸还没说话呢,你乖乖看热闹就行了,别挑事儿。
王海辞穿了一件暗纹衬衫,在自家温度适宜的空调房里,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不像准备训儿子的老子,倒像要和下属好好谈谈的老总。
王野笑累了,挑衅似的看他。
王海辞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我给了你这么多天时间,希望你能自我反省,主动回家来认错,看来是没可能了。”
“认错”王野险些又要乐,“是我没和蒋叔说清楚,还是蒋叔没传达清楚,还是你没收到那些卡”
“你蒋叔把卡都给我了,包括你说的那些混账话。”王海辞声音阴沉。
“都带到了,然后你还觉得我会回来认错,”王野特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坚信地球就是围着你转的”
“你什么态度”王野明显的不敬挑衅到了王海辞的威严,他再绷不住,厉声怒斥。
“王野,”田蕊喊了自己儿子大名,但语气还是缓和些,半批评半劝,“怎么和你爸说话呢。”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王海辞又气又痛心疾首的,“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可能是最近和人聊天聊的,贫了,”王野没个正形,忽而又收敛起来,有点冷地看向王海辞,“我以前不是态度好,是你们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我也懒得和你们废话。”
“好,很好,”王海辞怒极反笑,“你长大了,能耐了,家里装不下你了是吧,”轻蔑一笑,“你一个连大学都念不好的,知道在社会上生存有多难吗,你真以为靠你自己就行我看就是我和你妈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
王野也笑,眼里的嘲讽比王海辞更甚“你要真觉得我不行,干啥抓我回来,悠闲坐家里等我熬不住了,回来求你多好。”
王海辞语塞。
田蕊也惊得说不出话,因为从前王野无论怎么和王锦城打架,对待她和王海辞时,还是有一个儿子的样子的,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放肆和不孝。
王锦城同样有点吓着了,连他自己都不敢这么跟王海辞说话,王野今天是疯了吗
王野没疯,以前只是懒得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非装父慈子孝其实挺没劲的,但今天他才发现,好像不说清楚不行,他高估了彼此的默契。
那就再讲明白一点吧。
“家里的公司,财产,动产不动产都算,我全不要。当然了,分配权在你们,可能本来也没打算给我,”王野说着,瞥一眼王锦城,“但我今天把态度放这儿了,也省得一些脑子不好使的人三天两头上赶着找削。”
王锦城一点就着“你说谁呢”
王野气定神闲“说傻逼。”
王锦城直接窜起来“我操”
“小城”田蕊眼疾手快抓住自己儿子。
王海辞头疼欲裂,猛地拍一下沙发的实木扶手“够了”
王锦城和田蕊一瞬噤声。
王海辞站起来,被气得呼吸急促,竭力缓了又缓,才稳住,沉声道“我和你妈今天才知道,你对我们有这么多的怨气,我想,也许我和你妈对你的关心真的不够”
王野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情绪。
“但不管我和你妈对你如何,也不管你对我们还有你弟弟有什么不满和误会,”王海辞话锋一转,“你把你弟弟打住院是事实,我认为,在这件事上你应该给他道歉。”
王野呆愣几秒,笑了,笑王海辞,也笑自己。
王锦城笑不出来,要不是田蕊扯着,他还能窜起来“谁他妈要他道歉,我要揍回来”
王海辞皱紧眉头扫他一眼。
王锦城僵住,抗议变成了小声嘀咕。
收回目光,王海辞和王野说“你跟你弟道个歉,你前面说的那些浑话我都可以当做没听过,以后你还是王家长子,等我和你妈老了,王家还是要靠你们兄弟俩。”
王海辞一脸郑重,仿佛做了重大让步。
“原来跟王锦城道歉这么管用”王野好整以暇看向亲爹,然后字正腔圆,“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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