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小说:老师,你好 作者:张小素
    宁舒出了校门, 这会儿没下雪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下。

    学生们三两成群,一边玩雪一边回家, 互相大叫着往对方衣领里塞雪球。

    一群喧闹中,宁舒看到了一个过分安静的背影,是班里的一个学生。

    她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吕卉卉,怎么还不回家”

    吕卉卉转过头, 宁舒看见她在哭“怎么了”

    吕卉卉擦了下眼泪“我爸说来接我, 这都过了十分钟了还没来。”

    宁舒陪吕卉卉站在路边“今天下雪了,路上滑,晚来一会也正常。”

    她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吕卉卉“别哭了,不然一会你爸爸看见要心疼了。”

    吕卉卉抿了下嘴唇,没说话,眼泪还在往下流。

    宁舒觉得这孩子有点奇怪,已经快成人了,因为家长晚来了几分钟就要哭。

    宁舒把自己的围巾和帽子摘下来给吕卉卉戴上,吕卉卉身体不太好,光上个月就请了两三次假了。

    还因为低血糖晕倒过两次。

    宁舒“你穿秋裤了吗”

    吕卉卉点了下头“穿了,我妈让我穿的。”

    宁舒稍微放下心来, 在她看来,一个人让另一个穿秋裤, 一定是因为爱。

    就像她喜欢严礼, 怕他着凉, 怕他冻着, 会一直唠叨让他穿秋裤, 她喜欢严乔和赵宇杰罗明, 所以给他们也发了秋裤。

    她在班里每天都会说一遍, 天冷,让大家记得穿秋裤。她甚至知道有学生用她做了表情包,上面配的字就是宁老师喊你穿秋裤。

    一辆车停在了路边,吕卉卉的爸爸放下车窗“宁老师,您好。”

    宁舒点了下头“您好。”

    吕爸爸让吕卉卉上车,宁舒看见吕卉卉的妈妈坐在后座,没穿外套,穿着一件毛衣,肚子有点大,能看出来怀孕了。

    吕卉卉走后,宁舒重新戴上围巾和帽子,沿着天堂街,往永宁里的方向走。

    她知道吕卉卉为什么会因为爸爸迟到了十分钟就大哭了,因为她妈妈怀了二胎,她怕自己被冷落,怕自己被抛弃。

    很多二胎家庭都会有这样类似的矛盾,所以一定要给老大更多的爱,不然就不要生二胎。

    但吕卉卉的妈妈让她穿秋裤了,这样看来,她并没有失去宠爱。

    宁舒低头踩着雪回家。

    整个天堂街落满了雪,每家店铺都舍不得扫掉,他们已经堆好了各种各样的雪人,与其说放在店门口招揽生意,不如说是辟邪的。

    因为太丑了,什么形状的都有,已经丑出个性丑出风格了。

    文具店门口站着一个被用水彩笔涂成了五颜六色的铅笔怪雪人,尖尖的脑袋,还带着点荧光,冷幽幽的,有点吓人。

    面馆门口放的是一个雪堆成的大碗,一个路人往里面一跳,碗碎了,店里面马上有人喊“碎碎平安”

    宁舒一路看过去,竟然感觉到了过年的气氛。

    严乔依旧没有回消息,宁舒终于没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接通了“宁宁。”

    宁舒听见嘈杂的背景音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你在逛街吗”

    严乔“嗯是,在逛街。”

    宁舒“看见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严乔“一直在忙,没注意先不说了,有点事,回聊。”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宁舒对着暗掉的手机屏幕把刚才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说完“下雪了。”

    算了,看不到就看不到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话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失落,东篱市下一场雪不容易。

    “宁老师”

    宁舒听见有人喊她,抬头看见赵宇杰和罗明正在青柠门口堆雪人。

    不知道他们堆了多久,门口已经站了整整两排了,不少客人围在一旁拍照。

    宁舒走过去看了看“不错啊,罗大师堆的”这是她今天见到的最好看的雪人,是一个个士兵的样子,五官都是非常完美的形象和比例。

    从夏天到冬天,罗明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宁老师,礼礼今天怎么没跟你一块出来”

    “他今天去同学家睡,”宁舒弯下腰看了看雪人的细节,“还有坦克呢,这也堆得太像了。”

    赵宇杰颇为遗憾“礼礼小时候喜欢这些,可惜他今天没来,看不到这么壮观的雪人兵团了。”

    宁舒安慰道“没事,明天也能看到。”

    青柠对面的红莓门口也围了不少人,宁舒转头看见那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正坐在画板前画画。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才知道,老板娘的奶茶店只是开着玩玩的,人家在淮海路有一间很大的画廊。

    画布上呈现的是天堂街的雪景,画面既真实又朦胧,看得出艺术功底。

    有围观的人说道“老板娘你这画的是对面的青柠啊。”

    说是画的天堂街,青柠起码占了三分之一画布,其他的店铺和景物便都成了衬托。

    老板娘笑了笑“对呀,就是画的青柠,他家二老板不是出差去了吗,怕是看不到这么美的雪景了,想画下来送给他。”

    宁舒看了几眼便没再看了,蹲下来捧了一捧雪,握在手上,一边团着雪球一边低着头往回家的路上走。

    她本来想堆两个雪人,一左一右放在大门两边,突然没了兴致,直接进屋了。

    雪果然没再下了,实时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都是阴天,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

    宁舒去厨房烧水,看着不断冒出来的水蒸气发呆,脑子里一直有个哭声,绝望、无助,像吕卉卉的声音,又不太像。

    那哭声吵得她头疼,膝盖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感觉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难过淹没了。

    她拧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想点别的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开始想严乔,想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连打个电话都是匆匆挂掉。

    宁舒把烧好的水倒进热水壶里,又倒了一杯在自己的玻璃杯里。

    准备上楼备课的时候,一转身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吓得手上的杯子一抖,热水险些洒出来烫到手。

    仔细才看清楚,竟然是严乔。

    他每次突然出现好像都能吓她一跳。

    因为他的出现,回荡在脑子里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里面是驼色毛衣,正隔着玻璃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宁舒推开门出去,隔着半个院子看着严乔,语气不可置信“你不是明天晚上才回来吗”

    他现在不光回来了,还把严礼和谢成成支开了。

    初雪这样的天气,从遥远的另一个城市,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她想到了陶主任的话,初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会不会在准备向她表白。

    她突然有点紧张,如果他向她表白,她该接受还是拒绝。

    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完全接纳他的准备。因为她很早以前在心里发过誓,不会再轻易跟别人建立特别亲密的感情。

    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一旦开始了,就得是从一而终的一辈子。

    走不到头不行,半路变心也不行,她怕她会疯。

    可她又不想放他走,她要是拒绝他了,他转头就去喜欢别人了怎么办。

    她自私且矛盾,短短几秒钟,鼻尖和手心就冒了汗。

    严乔朝宁舒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停下来,握了下她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皱了下眉“怎么不穿上外套就跑出来了。”

    他敞开自己的大衣,把她整个人拢在自己怀里,回答她刚才的问题“组长非要回来,说要陪女儿赏雪堆雪人,我是陪他回来的。”

    不是特地回来的就好,宁舒突然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平稳。

    她面色如常,抬头看了看天“可是雪已经停了。”

    “严乔,你还没看见过这么大的雪吧。”

    她的话音刚落,雪又重新下了起来,漫天飞舞,比之前的还大。

    宁舒惊喜地睁了下眼睛,接了几片雪花“怎么又下雪了”

    严乔重新把宁舒抓进自己的大衣里面,揽着她的腰,垂眸看着她,声音低哑“想我了没有”

    男人手上的力道收紧,把她往自己身上贴了贴“我很想你,做梦都在想。”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落在人的头发上,好像应了陶主任那句白头偕老。

    严乔抬手揉了下宁舒的头发“外面冷,快进去。”

    宁舒抬头看了看纷纷扬扬的雪花“趁着雪没停,我想出去散步。”

    她想让雪花落在头发上。

    雪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突然停了一下,又继续下了起来,洒满了院子。

    雪花当然听不懂人话,在宁舒看不到的院子外面的围墙下面,赵宇杰、罗明和从学校爬墙出来看雪人兵团的严礼,三个人分工,两个人负责运雪,一个人负责操控着一个滑冰场专用的机器把雪扬进院子里。

    雪其实早就停了。

    赵宇杰甩了下酸涩的手腕,压低声音,绝望道“听见了吗,宁老师要出去散步。”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吭哧吭哧地推着这台机器一路跟在后面吃狗粮。

    罗明“听见了,礼礼你先回学校,明天还有课。”

    有围墙隔着还好,一会他们跟在他们后面造雪的时候万一出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可就太影响青少年成长了。

    严礼不太放心地走了。

    宁舒回屋穿上羽绒服,跟严乔一起走出大门,发现他们走到哪,哪儿就下雪,不走的地方就没有,一转头看见跟在后面造雪的赵宇杰和罗明。

    赵宇杰心想,终于看见他们了,宁老师心地善良,肯定不忍心继续折腾他们。

    严乔“没事,付了他们钱的,一个小时一千。”

    宁舒“不能浪费钱,再去前面走走吧。”

    赵宇杰“”

    宁舒和严乔肩并肩,不时有浪漫又昂贵的雪花飘过来。

    赵宇杰和罗明收了钱,虽然累,服务却十分周到,甚至拿了一个小音箱过来,放着缠绵悱恻的情歌。

    宁舒和严乔走在前面,雪花和歌声一路飘着,路过人看见这幅场景,纷纷回头,以为在拍电视剧。

    严乔往宁舒身侧挪了挪,伸出手,用小指碰了下宁舒的,想去牵她的手。

    被她躲了一下,抓了个空。

    赵宇杰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被严乔转头瞟了一眼不敢吱声了。

    走了没一会,一辆车开过来停了下来,体育组组长打开车窗探出头“严老师,看女朋友看完了吧,上车,该走了。”

    “非要回来,结果就呆半个小时就得赶回去。”

    宁舒“不是您女儿要您回来陪她堆雪人的吗”怎么变成严乔非要回来了。

    组长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忙找补“对,是我硬拖着严老师回来的,雪人已经堆好了,呵呵。”

    严乔拉开车门上去,对宁舒说道“我明天晚上回来,在家乖一点。”

    宁舒站在雪地里,看着严乔坐上组长的车子走远。

    这才想起来,他连房子都没进,一口水都没喝就走了。

    从省会到东篱市,来回一千多公里,不是为了表白,不愿意给她任何压力,只是想在初雪这天见她一面。

    宁舒回到房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跟严乔的聊天记录依旧停留在她发出去的那条下雪了。

    宁舒打了一行字“给你带的秋裤别忘了穿。”

    对方秒回“嗯,穿了。”

    “我们组长也穿了,因为他老婆每天都会检查。”

    宁舒笑了一下,看见严乔又发了条图片过来,是他卷起裤脚露出里面的红色的秋裤的照片。

    后面跟着一行字“欢迎检查。”

    宁舒笑了笑,回复道“检查通过。”

    严乔“很晚了,快去睡。”

    宁舒跟严乔道完晚安后,又去刷了会朋友圈。

    满屏幕都是关于这场初雪的。

    陶主任战绩斐然,在操场和学校的竹林里抓到四对早恋的。殷彭海发的是一张没有雪的照片,应该是帮他妈妈扫了马路上的雪。

    谢成成这个二货从外面铲了很多雪放在锅里烧,说自己在烹雪煮茶,还学文人雅士,吟打油诗一首。

    郑楠发了一张和他爸爸的自拍照,背景是他家门口的雪地。周思瑶在看书。

    班里的住宿生在宿舍楼下堆了很大的雪人。

    宁舒继续往下翻,看见宁霜发的朋友圈,一张雪景照,地上三双脚印,脚尖对着脚尖。配的文字是我跟我妈的脚一样大,我爸的脚好大。

    宁舒把手机扔到床头,关上灯打算睡觉。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学生打来的电话。

    宁舒坐起来接通“喂,吕卉卉,怎么这么晚给老师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她听见电话里的哭声,顿时紧张了起来,拧眉问道“吕卉卉”

    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宁老师,我妈妈怀孕了,我早就跟他们说过,我不想要弟弟妹妹,他们还是要生。”

    宁舒“告诉老师,你现在在哪里”

    吕卉卉哭道“我在家里,我都哭了半个小时了,我妈根本不理我,还说我无理取闹,她以前最疼我了。”

    她哭得嗓子都快哑了,越哭越伤心,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宁舒又在电话里安抚了她几句,挂了电弧之后给吕卉卉的妈妈打了个电话,希望家长多注意一下孩子的心理状况。

    她非常不赞同这种家长的行为,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就不要养两个孩子。

    先给了人宠爱,又把人抛弃,这无异于杀人,还不如把人杀人。

    宁舒打算明天到学校再开导一下吕卉卉,没想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

    吕卉卉在电话里说道“宁老师,能开门让我进去吗”

    宁舒赶忙拉开窗帘,看见大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女孩,正在仰头往她这边看,是吕卉卉。

    宁舒把吕卉卉带进家里,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拿着暖手“你爸爸妈妈知道你跑出来吗”

    吕卉卉低头攥了攥自己的背包,动了下嘴唇没敢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宁舒看出来,这个背包那不是她平时上学背的书包。

    这个背包大了很多,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行李。

    吕卉卉擦了擦眼泪“我我本来想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去了,让她们跟弟弟妹妹过去吧。”

    “可是我没带身份证,身上也没有钱住宾馆,我没地方去了。”

    女孩一直在哭,险些喘不过气来“反正我给我妈留纸条了,他们要是不把那个孩子打掉,我就不回家。”

    她一边哭一边痛斥着这对即将有了新小孩的父母的种种恶行。

    “以前每天早上我妈都会给我蛋三明治,自从她怀孕了了,再也没给我做过了,”吕卉卉抬头看着宁舒,“宁老师您之前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吃早饭,导致低血糖,就是因为我爸妈不管我了,他们不要我了。”

    “以前每天晚上睡觉前妈妈都会陪我说一会话,这几天她连我的房间都不来了。”

    宁舒抽了张纸巾,因为愤怒和心疼,给吕卉卉擦眼泪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吕卉卉身体本来就不好,父母怎么还能这么狠心。

    新小孩的命是命,原来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吕卉卉边哭边说“还有我爸,他刚才还打我了,对我拳打脚踢,嫌我吵到我妈妈睡觉了。”

    吕卉卉卷上自己的毛衣,露出胳膊上的伤痕,手肘的地方流过血,白色的毛衣被染红了一大片。

    女孩皮肤嫩,看起来触目惊心。

    宁舒握着手机,手指悬在吕卉卉爸爸妈妈的名字上准备摁下去的时候又挪开了。

    吕卉卉一下一下抽泣着,像一个受伤的小猫“反正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她说的是还没出世的弟弟妹妹。

    宁舒拿了医药箱过来,帮吕卉卉消毒包扎好。

    吕卉卉发现宁舒的肩膀在抖,睫毛低垂,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宁老师,您怎么了”

    她低声道“您这边要是不方便,我出去就好了。”说完拿起一旁的背包背了起来。

    宁舒大声制止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不能呆在外面”

    吕卉卉背宁舒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好像只要她出去,就会遇到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样。

    吕卉卉背着书包,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宁舒见自己吓到吕卉卉了,冷静下来,解释道“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会遇上一些不三不四的坏人。”

    吕卉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拽了下背包带子,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可以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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