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季飞告别蔚川，没有立即返回公司，而是在Gold Garden楼下的咖啡厅要了一杯咖啡，一边等人，一边安排人手调查Luna。

    蔚川和Luna的渊源也算蛮深，这要从陆凛洲说起。

    陆凛洲在陆家不太受宠，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蔚川明显有壁，蔚川却莫名对陆凛洲有好感，很喜欢和陆凛洲一起玩。

    陆凛洲大学毕业后买下一家小公司，说要自己创业，这家公司就是Luna。

    当时的蔚川已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新星，自降身价接下Luna的代言为好友助力，成功把不知名的Luna带上一线，公司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仅拉到了大额融资，还上市了。陆凛洲从一个饮料公司的小老板摇身一变成为上市公司大股东，赚到了创业的第一桶金。

    蔚川代言Luna整整三年，期间不接竞品是行规，同一份合约续了三年已经很够意思，更何况代言费稀薄到约等于无，根本不赚钱。

    好在Luna识相，大概是受陆凛洲这个大股东关照的缘故，姿态向来放得够低，因此对蔚川的纵容，季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变故就在前一阵，陆凛洲突然以资金周转不灵为由把Luna给卖了，还让季飞帮忙瞒着点蔚川。

    陆凛洲暗恋蔚川，除了蔚川，所有人心知肚明。虽说斯、陆两家地位相当，陆凛洲和蔚川却不太配，想来陆凛洲自己也知道，所以一直以来都只是想想，专注发展事业的同时默默守护，毕竟大家都还年轻，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陆凛洲一直把Luna当成自己和蔚川的定情信物，如今连定情信物都保不住，简直丢脸丢到家。

    如果换成我，大概也不想让蔚川知道吧，季飞想。

    陆凛洲的生意季飞无心了解，只听陆凛洲说这次碰到个硬点子，专跟他过不去，手段狠辣刁钻，一点不像国内的作风，短短半个月搞得他溃不成军，差点要回家跟爸爸喊救命。

    最后救命没喊成，不是想到什么奇招逆风翻盘，而是对方收了手，但有条件，要Luna，除此之外一概没得谈，他也没办法。

    自己辗转反侧、忍痛割爱，对方却从头到尾面都没露，陆凛洲那个憋屈啊，直接在电话里跟季飞发誓等危机过去，一定把Luna再买回来，也不打算要了，就送给蔚川当礼物，不过眼下，还要季飞帮他瞒上一阵子。

    季飞答应了，不是因为陆凛洲，而是怕蔚川得知好友受委屈，一个冲动，牵扯到什么麻烦里去。

    Luna的新老板看上去不太喜欢蔚川，要提前和蔚川解约。

    这个新老板也就是陆凛洲说的“硬点子”，人在海外，买下Luna后从没露过面，只通过邮件下达管理决策，除了走掉一个副总之外，公司没什么太大的变动，各部门该谁负责还是谁负责。

    蔚川什么身价，Luan什么档次，提前解约，季飞求之不得。而蔚川除了明星身份之外，还是斯家最矜贵的小少爷，很多事情不得不防。鉴于陆凛洲的叙述过于诡异，季飞留了个心眼，综合考量，早点散伙也好。

    由于Luna和蔚川还有一个系列广告在拍，季飞和Luna的企划总监协商后，把合约提前到最后一支广告拍完，违约金都不稀罕要，就怕新老板反悔。

    碍于陆凛洲的关系，个中缘由不太好跟蔚川直说，于是季飞联合陆凛洲编了一个谎话，说Luna已经在饮料市场站稳脚跟，对蔚川的人气不是那么急需，恰逢饮品旺季，不如提前解约，让蔚川可以找更高档次的品牌方合作。

    同样的话季飞劝过蔚川很多次，又趁热打铁说了些“同一个品牌连续三年用同一个代言人会让品牌形象固化也未必是好事”之类的观点，蔚川没有起疑，很快同意解约，接档的代言也火速敲定，只等这边一结束，那边立马安排上。

    今天就是广告拍摄的最后一天。

    季飞护短归护短，对待工作一向严格，就连蔚川也不能让他破例。因此尽管出了一点小意外，季飞还是打算让蔚川把广告拍完，也算有始有终。

    接到艾骁代言的消息后，季飞的想法变了。

    商人重利，为榨干前代言人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欺压前代言人给新代言人炒作造势的事不是没有，广告风格重合到这种程度，摆明想踩着蔚川营销，说Luna没有掺和，季飞不信。

    如果只是艾泽一个人蹦跶，季飞不会这么上心，牵扯到品牌方，就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事了。

    等新代言人官宣、广告流出，路人不会知道蔚川为Luna雪中送炭的仗义，只会看到咖位比艾骁高出许多的蔚川反被艾骁抢了代言，而品牌方宁可舍弃蔚川也要捧艾骁上位，哪怕蔚川没有一点问题，说出去也足够丢人，到时候损害的不止是蔚川的个人形象，还有商业价值以及圈内影响力，多少代言费都补不回来。

    手机开了静音，Luna的企划部总监在酒店等不到蔚川，一直锲而不舍地拨季飞的电话。

    季飞气愤之余，不失冷静。

    Luna已经易手，陆凛洲吃过一次教训，他不能再冲动了。

    季飞打算晾总监一段时间，等艾骁到了，亲自进去问候一下在场的诸位，和Luna的人谈一谈，看看艾骁背后是不是Luna的新老板在给他撑腰，如果像不长眼的狗仔李涛一样刚来东圈搞不清楚状况他可以原谅，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季飞在等艾骁，顾任游也在等。

    尽管两人都认为自己在等“艾骁”，等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Gold Garden坐落于山湾湖畔，由大大小小三个别墅群组成。主楼顶层是一个仿古巴比伦风格的空中花园，以绿植隔开不同区域，四周环绕无边界泳池，配合现代化设施，集休闲、娱乐于一体，独特的设计不仅国内首屈一指，在国际上也相当有名。

    就在上个月，闻名海内外的Gold Garden告别上一任主人，正式落入顾任游手中。

    顾任游是个商人，利益是他唯一的原则，只要有钱赚，再珍贵的东西到他手里也难逃转手的下场。

    当他坐在花园深处一边眺望山景、一边等待某人到来的时候，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买对了一件东西，若非穷困潦倒，他想他会永远保留这座酒店。

    和“艾骁”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不舍得再次转手。

    除了风景，顾任游对酒店的名字也很满意。

    Gold Garden，金花园，适合藏骄。

    就是等了这么久“骄”还没来，难免心急。

    不能表现出来，这有损他的形象，特别是在不成器的弟弟顾肆风面前，必须时刻保持他大哥的威严。

    对时代广场一张海报一见钟情茶饭不思继而变卖产业收拾包袱回国已经很幼稚、很离谱、很不稳重，这时候再表现得急不可耐，岂不是要让顾肆风骑到他头上。

    稳重大哥顾任游脑内不停，脸上表情丝毫不改，不成器的弟弟顾肆风则浑然不觉，只顾围着亲爱的大哥忙前忙后，一会儿切水果，一会儿倒咖啡，在保镖堆里窜来窜去，活像个小太监。

    太殷勤了，总觉得不对劲。

    顾任游怀疑地瞥了顾肆风一眼，抬头看天，“要下雨了。”

    顾肆风嘴快，“没事，我不怕淋。”

    “你关我什么事。”顾任游理所当然，用的是肯定句。

    云雾缭绕的山景固然好看，但顶层露天，等会儿“艾骁”还要在这里拍广告，湿漉漉的天气势必让心情大打折扣，连累到“艾骁”对他的第一印象才是顾任游最不想看到的。

    顾任游抿了一口咖啡，“让他们早点来。”

    “这……”

    “不是三百六十线糊到天天被人欺负众筹一年才勉强上了个时代广场的海报么？改行程很难？”顾任游引用顾肆风的原话。

    “不难不难，必须不难！大哥您一句话！”顾肆风打包票，躲到一边给艾骁打电话，让他早点来。

    “不是说好了三点吗？我妆还没化完呢！”艾骁嗲声嗲气。

    “化个屁，赶紧过来！”真以为自己是蔚川啊，一天天的壁画多，顾肆风不耐烦。

    艾骁挂了电话，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转头问经纪人：“蔚川呢？他不是一点的通告吗？还没来？”

    经纪人把半小时前酒店门口发生的事告诉艾骁。

    艾骁气歪了脸，骂经纪人：“你傻×啊！不是让你小心一点？这么容易被识破，还有没有点脑子了？！”

    经纪人小声反驳，“他们是斯家的人……”

    “斯家怎么了？斯家有什么好怕的？”艾骁抬高声音，想起什么，又摇头，“算了算了，不来就不来吧，那边催了，我们赶紧上去。”

    艾骁拍拍脸颊，让化妆师补了点粉，调整到最佳状态，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镜子，完美。

    是的，艾骁没有在化妆，他早就到了Gold Garden，不过坐着保姆车躲在停车场里没出来。

    他打算等蔚川那边广告开拍再进酒店，当着蔚川的面上顶楼，让蔚川切身感受一下前代言人（楼下拍广告）和现代言人（顶楼拍广告）的待遇差距，晚上配合李涛，先炒作一波恋情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再自爆代言Luna的消息和广告拍摄的路透图狠狠打蔚川的脸。

    这是艾骁为自己设计好的剧本。

    如果是以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明着招惹蔚川，只敢暗搓搓蹭一蹭热度罢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半年前，艾骁的姐姐艾瑶在夜店钓到一个叫顾肆风的傻多速，虽然和跺一跺脚娱乐圈都要抖三抖的顾家没什么关系，胜在头脑简单又出手大方，遂使出浑身解数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趁两人如胶似漆，艾瑶让顾肆风也给艾骁找一个男朋友（金主），顾肆风答应了，要把自己的亲大哥顾任游介绍给艾骁认识。

    顾肆风口中的顾任游十项全能，颜值、身材、能力俱是顶配，尤其是钱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硬要说有什么缺点，就一点不好，是个基佬，找对象巨挑。

    顾肆风措辞夸张，又向来油嘴滑舌，艾骁本来不信，看顾任游一个月内相继买下Luna和Gold Garden，踢走Luna原来的代言人蔚川让他顶上眼睛都不眨一眨，艾骁服气了，暗暗发誓绝不让顾任游从他手里溜走，不榨干顾任游的每一滴……咳，油水不罢休。为此，他还特意按顾肆风的要求停工两个月，去整形医院做了一个开眼角的手术，用的自然是顾肆风的钱。

    术后效果很好，如果说以前的他有20%像蔚川，现在起码有50%，又因为太像蔚川，艾骁心里略有些别扭，无奈顾肆风说顾任游喜欢，就忍了。

    艾骁盼啊盼，又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顾任游回国，据说手里资产太多，花了一点时间处理，不惜放弃海外的事业回国重新开始，只为和他在一起。

    艾骁感动极了，对顾任游的崇拜冲到了顶峰。

    能买得起Gold Garden的人财力可见一斑，或许是海外什么不为人知的财阀，再看斯家，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得知顾任游把广告的拍摄地点安排在Gold Garden，不仅要陪他一起工作，还要把Luna送给他当见面礼，艾骁飘了，飘到斯家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蔚川，歪心思一起，就联合Luna的企划部总监摆了蔚川一道，可惜还没开始就被对方强行结束。

    没关系，艾骁安慰自己。等他傍上顾任游，有蔚川好受的。

    现在重要的是顾任游。

    艾骁整整领口，被经纪人和助理簇拥着走进酒店大门，脸上掩不住的雀跃，仿佛开启人生新篇章。

    顶楼花园，顾肆风举着高倍望远镜往楼下瞄，嘴里喊着“来了来了”，转头见顾任游站在身边，立即放下望远镜，乖乖上交。

    顾任游犹豫了两秒，接过望远镜，看楼下的人走出前厅，路过喷泉，穿过长廊，进入主楼，不见了踪影，应该是乘电梯往顶楼来了。

    顾任游发了会儿呆，面无表情地把望远镜还给顾肆风，返回桌边坐下，架起双腿，叫来保镖，简单交代了几句。

    保镖按顾任游的指示前往花园入口处，在艾骁出电梯前及时截住了人。

    看顾任游脸色不对，顾肆风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往入口挪的同时虚张声势地嚷嚷：“怎么了怎么了？不就迟到了几分钟嘛，有必要拦着人不让进吗？”

    “过来。”顾任游冷冷开口。

    顾肆风一个激灵，瞬间耷拉下脑袋，像只小狗似地跑回顾任游身边听候指令。

    “两分钟，给我一个解释。”顾任游低头看表，语气平平，脸色更平，但顾肆风知道，这是顾任游生气的前兆。

    “什么解释啊，你在说什么呢哥。”顾肆风装傻。

    顾任游开始倒数。

    “一分四十五秒。”

    “一分三十秒。”

    “一分……”

    “我说我说！”顾肆风头一低，破罐破摔，“海报上的人不是艾骁，是蔚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