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季飞跟着总监走进主楼的时候，正碰到保镖领着艾骁从电梯里出来。

    清一色外籍保镖，个个西装革履、黑超遮面、虎背熊腰。

    艾骁穿内增高175的个子陷在保镖中间像被绑架，估计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脸呆滞，都忘了要闹。

    总监盯着艾骁，表情十足精彩。

    在楼下执勤的保安挡住电梯门，对季飞毕恭毕敬，“季先生，老板请您上楼。”

    季飞走进电梯，看总监别着脑袋依依不舍的样子，好像跟艾骁还有很多话要说，心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不等他开口，保安松了手，电梯门很快关上，把总监隔在了外面。

    “诶等等！我还没进去！”季飞听到总监气急败坏的声音。

    “对不起，私人场所，没有老板的允许，你没资格进入。”保安一脸冷漠。

    总监僵在原地。

    楼上的气氛也很僵硬。

    等人上楼的间隙，顾任游对着笔记本，一目十行地扫视蔚川的资料，手指随意敲着桌面，看上去很悠闲。

    只有顾肆风知道，他哥越悠闲越要命。

    “你要买个小公司玩，我总是答应你的。”

    “一本正经要学公司管理，我还以为你转了性了。”

    “你说国内粉丝经济盛行，代言人很关键，公司换老板、改定位、出新品，代言人也得换，没毛病。”

    “你说Luna原来的代言人不太听话。”

    “耍大牌。”

    “没眼色。”

    “流量低。”

    “要价高。”

    顾任游每说一句，顾肆风头低一分，说到后来，脑门都快磕到桌子。

    顾任游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确认：听话，礼貌，知趣，流量高，要价低，大致上是这样了，不愧是他看上的人，优秀。

    看顾任游脸色松动，顾肆风试着做最后的挣扎，“不是的哥，我可以解释！”

    “不必，我想听他说。”顾任游指向入口处，季飞走出电梯，正往这边来。

    如果说刚才在楼下，季飞只是稍稍有些疑惑，那么等他来到只对高级会员开放观光预定的顶层花园，他的表情已称得上惊讶。

    现在季飞可以确定，就在今天，Gold Garden顶层整座花园连带整栋主楼都被清空了，只有总监口中这位才从海外飞回国的Luna新老板和相关人员在。

    季飞觉得匪夷所思。

    Gold Garden毕竟是个酒店，再怎么高级，还是需要对外营业的。

    Gold Garden的老板裴奕季飞见过，是个十足的商人，传闻白手起家，不属于四家中任何一家，在南圈吃得很开，Gold Garden是他最赚钱的产业之一，如果只是关闭顶层原本就有会员准入制的花园不奇怪，像这样清空整个主楼的情况季飞简直闻所未闻，甚至觉得这不是裴奕能干得出来的事。

    季飞想起陆凛洲的遭遇，难道Gold Garden和Luna一样也易手了？

    无论如何，总之是个裴奕也惹不起的人。

    季飞得出结论：是个狠人，得小心！

    季飞做足心理建设，等见到顾任游，还是吓了一跳。

    太年轻了，比斯家大少斯蔚淮（32岁）看起来还要年轻个几岁。

    男人皮肤很白，大概是混血，遗传所致，五官却没什么混血的特征，俊目剑眉，薄唇高鼻，很符合亚洲人的审美。

    他看上去很沉稳，气质和斯蔚淮极其相似，一样深不见底，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像一个客人，而像一个主人。

    他一定出身于一个强大且充满慈爱|的家庭，这份从容与自信不是后天能养成的。

    这样的人大概坐在哪里都像一个主人，季飞想。

    唯一和斯蔚淮不同的是，他没有斯蔚淮那么一丝不苟。

    衬衣扣子解开两颗，袖子随意地挽着，看似洒脱，实则精心设计，要不然也不会敞着领口还特意带着领撑，袖扣、胸针也一应俱全，中长发微卷，发梢抹了些发胶，微微后拢，和衣着一样随性，加上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零陵香豆尾调香气，稳重之中不乏一丝属于年轻人的俏皮——挺好面子。

    换句话说，就爱装逼，但装得比较隐晦，不至于让人讨厌，还莫名有一丝好感，毕竟长得帅。

    和季飞一样，顾任游也在审视季飞。

    他看一眼季飞，又看一眼屏幕上蔚川的资料，找到其中一行——择偶标准：好看，心里默默：嗯，没我好看，不具威胁，过。

    两人一番来往，现实不过两秒钟。

    “您好，我是蔚川的经纪人，我姓嵇，嵇霰棐，您可以叫我季飞。”季飞朝顾任游伸手，下意识报了真名。

    久违的三个字，要不是今天想起，季飞都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名字。

    奇怪啊，好好的说这个名字干什么？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顾任游站起来回握季飞，“任游，你好。”

    任游是什么鬼？顾肆风竖起耳朵，不满地哼哼。就算姓任，也应该是二声，撒谎连音调都不变，还是四声，搞得跟文盲似的，丢人！

    季飞一吓，才注意到顾任游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怎么回事？他是瞎了吗？

    季飞后知后觉，似乎从见到顾任游开始，他的注意力再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移开过，堪比裸眼视日，来自太阳的光芒遮住了所有，令周围的一切都黯淡无光，可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个普通男人而已，这太惊悚了，一点也不科学！

    顾任游咳了一声，提醒顾肆风注意礼貌。

    顾肆风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朝季飞伸手，“你好，我是顾肆风。”

    等看清顾肆风的脸，季飞又是一惊，“顾总？！”

    “顾总？”顾任游表情玩味，眼神在季飞和顾肆风之间打转。

    顾肆风别过脑袋，背着顾任游拼命朝季飞使眼色，“这个啊哈哈……敬称，敬称，季总客气了。”

    蔚川的经纪公司NZ娱乐，全名Night Zoo影视经纪文化娱乐传媒有限公司，听着口气不小，其实是一家比工作室大不了多少的小作坊，股东一共两个，一个顾肆风，一个现任总裁关峰。

    可能是看中NZ规模小，人际简单，掣肘少，提供的服务又还算专业，五年前，蔚川加入NZ，开始了一人奶全公司的娱乐圈艰辛之旅。

    即便如此，也没让NZ的经营有多少起色，更是在两年前陷入资金问题濒临倒闭，蔚川本想慷慨解囊，被一个叫顾肆风的冤大头抢先一步。

    说顾肆风冤大头一点不假，一没欠条，二没入股，撒钱像打水漂，响都不稀罕听，为好兄弟关峰一句话，白捧几百万眼睛都不眨，冤是真冤，人也是真仗义。

    好在关峰也仗义，自己替顾肆风入了股，给顾肆风挂了个市场调研总监的名头，人不来，工资照发，每年分红虽少倒也不缺。

    季飞只在去年年会上见过顾肆风一次，闪现了一下，带了个小模特就走了，大概是长着一张不太聪明却很漂亮的纨绔脸，挺适合做明星，所以让季飞记忆犹新，此后间或有相关绯闻传入耳中，感兴趣就瞄一眼，勉强混个脸熟。

    季飞心思敏捷，哪能猜不到顾肆风的意思，就顺势给了个台阶下，回握顾肆风道：“嗯，又见面了，顾总。”

    顾任游不疑有他……才怪，只不过比起季飞那一声诡异的“顾总”，他更想听一听蔚川和Luna之间的故事，于是随口撒了个谎，说顾肆风是自己的远方表弟，而后直奔主题，请季飞说明来意。

    季飞是真的不疑有他，措辞委婉又不失条理地讲起艾骁下午没做成以及晚上准备做的好事，跟着总结陈词。

    “这是我们蔚川接下贵公司代言后贵公司相关产品的销量数据、市场份额、受众群体覆盖率以及口碑影响力的分析报告。”季飞递上资料，“合作三年，我方没有任何违约行为，解约一事也是由贵公司率先先提出。恕我直言，贵公司踩一捧一的做法可行，业内屡见不鲜，但极其不道德。趁事件还未发酵，我建议贵公司及时止损，把经营重点放在产品本身，而不是局限于某个明星。至于我们……商圈有商圈的规则，娱乐圈有娱乐圈的玩法，如果贵公司一定要踏过这条线，我们也不介意用圈外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相信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既然合作因情谊而起，称得上一段佳话，佳话无法延续，希望结束的时候至少能保全大家的脸面。”

    季飞不卑不亢，话说得已经相当重了。

    他知道这一刻他代表的不单单是蔚川，还有蔚川背后的斯家。

    顾任游没开口，顾肆风先炸了，他真不知道柔柔弱弱顶多爱耍小性子的艾骁会干出这种不知好歹的事！刚要喊冤，被顾任游勒令闭嘴。

    商业报告顾任游司空见惯，内容也十分浅显，充分表明蔚川是个价值超出代言费数十倍的优秀合作对象，有关艾骁那一段蹭热度、撕逼、拉踩的就比较伤脑筋了。

    大概是从业习惯所致，季飞的陈述里带有大量粉圈用语，让普通人理解起来略微有些吃力。

    至于顾肆风，身边小明星从没断过，买热搜、砸榜单、包机场大屏应援玩得那叫一个溜，理解起来完全不在话下。

    顾任游不开心了。

    ……听不大懂，想要个详细解释。

    看另外两人都很懂的样子，搞得他很没面子。

    季飞就算了，顾肆风怎么也懂！他还等着顾肆风问，好让他顺便听一听、学一学，结果就他一个人一头雾水，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超没面子的！

    顾任游斟酌了一下，面子和蔚川那还是蔚川重要，于是坦白：“抱歉，我刚回国，Luna一直是我表弟在替我管理，事情的经过我并不怎么了解，细节方面还有很多不明白，麻烦季先生再仔细叙述一遍。”

    顾任游这么说，倒是让季飞意外了。

    刚才说话的时候季飞就发现了，顾任游不太熟悉娱乐圈里的弯弯绕绕，以往碰到这种人，不懂装懂侃侃而谈的占绝大多数，至少不会当面承认自己的浅薄。

    故意卖蠢？不像。季飞觉得顾任游很真诚。

    解约一事或许另有隐情，特别是身边有这么一位天天在娱乐圈边缘反复横跳、出了名能作的主，干啥啥倒闭，管理Luna，说出去谁信？乱来还差不多，搞出多大的乌龙都不稀奇。

    季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顾肆风，很快收回，整理了一下思绪，耐心向顾任游解释起来。

    顾任游的脸色越来越差。

    说到结尾的时候，季飞迟疑了一下，“如果您不信，可以请杨总监过来……”

    “不必了。”顾任游回绝。

    这个总监虽然不做人事，好歹是Luna的人，也算自己人，顾任游做不出甩锅下属的事，拉她拉出来跟季飞对质，不过平白丢人现眼，不提也罢。

    事后追责是肯定要的，那是内部的事。对外，他这个老板难辞其咎，于是顾任游站起来，对季飞微微欠身，“我代表Luna全体向贵团队以及蔚川本人道歉。广告拍摄暂停，按我方违约结算，由此造成的损失一应由我司承担。解约一事照旧，季先生大可放心。至于代言的纠纷，艾骁这边由我司亲自出面和对方团队商谈，圈内相关事宜则需要季先生出面协调，如有公关等费用产生，由我个人一应承担。这是我的名……呃。”

    名片还没来得及重新定做，顾任游手伸进口袋摸了个空。

    助理及时出来解围，“这是我的名片，您跟我联系就行。”

    顾任游一笑，“对，Celine很能干，她可以全权代表我。”

    尽管不知道顾任游的底细，被这样一个帅哥以礼相待，季飞还是感觉受宠若惊，第一时间站起来朝顾任游伸手，“您言重了，您实在是言重了……”

    他想象过很多次陆凛洲口中的“硬点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恶劣，无礼，粗鲁，强硬，穷追不舍，不识好歹，从没想过顾任游是这样一个谦逊的人，还偏偏不走运地摊上顾肆风这么一个顽劣的表弟，想必顾肆风以往的底气全来自眼前这位“任”先生，想不开回什么国，以后可有得烦了。

    有顾肆风作对比，季飞对顾任游的怜悯和好感不知不觉拉到了最高。

    顾任游伸手跟季飞握了握，很满意季飞脸上的表情。

    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他，从小到大，无一例外。

    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说话，只是习惯以绅士名流的姿态示人，获取他人的好感更是轻轻松松。

    仿佛与生俱来，没有理由，只能说一句，不愧是他。

    说不定以后见到蔚川也……咳。

    顾任游收起不合时宜的遐想，看在季飞是蔚川经纪人的份上，决定在季飞的好感天秤上再加一点砝码。

    两人代表各自的立场冰释前嫌，坐落后，顾任游看向顾肆风，“除此之外，对于事件的起因，我还想再赘述一下。”

    顾任游顿了顿，面露赧色，“是这样的，我这表弟脑子不太好，从小就傻，家里一直纵容，长这么大没一点出息，就爱玩，整天没个正型。我宠他宠惯了，宠得他无法无天，我也有责任。他说他想要Luna，我想一个小孩子看上的东西，想要就给他吧，没想到后面引出这么多事，请相信这绝非我本意。我买了Luna给他，他又跟我说他看上一个小明星，想必季先生也猜到了，就是艾骁。完全是小孩子胡闹，我再一次为我弟弟的莽撞向贵团队道歉，请原谅他的任性。我已经回国，打算常驻国内，以后会好好管教他的，如果他再冒犯到贵团队，请务必告知我，一定随叫随到。”

    看在蔚川的面子上，顾任游在心里补充。

    顾肆风惊呆：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我TM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