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铺一地银辉,旷阔院中有一鼎炼丹炉,丹炉中缚着一个青年。
丹炉燃着青焰,在月色下滋滋作响,青焰包裹着整个炉鼎,自然也灼烧着其中的青年。
齐楚寰被焰火灼烧,面露痛苦之色,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青岩雪火可炼万物生灵,是世间第一等炼化之火,你在丹炉里待了三天,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是被宋辽城毁得身残魂破、半点力气也没了,还是你原本就这么倔强?”
低醇声线在耳边传来,齐楚寰双眼眯开一线,对上一双幽深凤目。
凤目上挑,月华里光泽深盈,汪着青色的焰火,似笑非笑,邪气横生。
齐楚寰悄然叹了一口气。
他面前这人掌青岩雪火,曾被世人尊称为青岩雪主,却不知为何自甘堕落,成了现今的妖王。
不过人家想当妖王是人家的事,齐楚寰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这妖王想要拿他炼丹。
准确的说,是想拿这具身体炼丹。
真是无妄之灾。
齐楚寰本来在自己的世界待得好好的,没想到被自己教育失败堕入邪道的孽徒闯进宗门。他与那孽徒对峙时,又不小心打碎了宗门法器生死镜。
生死镜碎,齐楚寰掉到了镜中世界,一睁眼变成了个身残魂碎的灵植,名唤阖欢。
很不走运,他才刚刚接收完阖欢的记忆,就被这世界的妖王捏进手心,带回了妖族,放进丹炉里,用青岩雪火锻烤。
整整三日,此中滋味,实在非常人之能忍受。
若非齐楚寰本身已是化神修为,又是修的无情大道,心志远比常人坚定,估计早被炼成了丹药。
但齐楚寰很清楚,这么耗着不是个事,这具身体就是个破破烂烂的花架子,绝不是眼前这位妖王的对手,真要是计较战力,他恐怕撑不过妖王三招。
且这妖王还时不时就过来巡视查看,好似闲得很,也好似把炼化自己这件事看得特别上心。
齐楚寰可不想就这么死在其他世界,他默默寻思着,首要所想,当然是先要从妖王这里脱困。
再说妖王一直看着丹炉里的人,看他被火冶炼,脸是苍白如雪,赤/裸浮在水上的肩头却是红润润一片...
苍白与润红交叠在青色焰火里,格外赏心悦目。于是妖王凑近,伸两指到水中搅了搅。
炉中的水荡起波澜,炉中的人跟着微微一颤,单薄身子往后挪,抵到了炉壁,在一团氤氲雾气里警惕观望。
他的眼睫很长,浓黑,这时抖动地像只落水蝴蝶。
妖王觉得有趣,低笑出声,又捞起铺在水面上的一缕乌发——
果然,炉里的人抖地更厉害了。
万物有灵,草木生香。满堂药香里夹杂着独属于灵植阖欢的味道。
“不如你求饶,求本座饶了你,若能哄得本座开心,兴许就放你一马。”清香里,妖王玩弄着指尖湿漉漉的发丝,逼近向后瑟缩的人,提出这个玩味的条件。
齐楚寰被迫承受威压,有些不适,但更多的是诧异。
他被按在这个炼丹炉里三日,妖王突然来了这么不太正经的一出...?
根据原身的记忆,妖王此人,高傲张狂,目中无尘,世上少有东西能入得了他眼。
就这么样的一种人,怎么会有闲心接连几日逗弄一株小小的灵植?现在又哪里来的恶趣味想听小小灵植讨好求饶?
齐楚寰:“......”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成了灵植,在青岩雪火里坚持了三天还没化,让妖王觉出异常了?
齐楚寰:“......”
比起可供炼丹的灵植,其他世界飘来的异魂这种东西,当然更能吸引妖王这种级别大能的兴趣。
邪魔外道还多奇奇怪怪的损招,若是妖王有所察觉,起了兴想做些什么,恐怕就不是被青岩雪火锻烤这么简单了......
就在齐楚寰一颗心逐渐紧绷的时候,眼前妖王却突然放开了他,转而走向院角,吩咐院角的属下:“看好他。”
齐楚寰泡在丹炉里,远处月下妖王红袍妖冶,突然就要离开了。
收到命令的旁门面露疑惑,询问道:“啊?您要去做什么?您这...属下替您去呗?”
妖王淡淡瞥他一眼,继续吩咐说:“取物。两个时辰内看好他,要是雪火过旺,就加些冰糖。”
冰糖...
旁门看了眼丹炉里的人,看他眉目清雅,好若梨花沾雨,蓦然想到了冰糖雪梨。
有些馋,喉结两滚,但刚受了命令,不敢走神分心,赶紧抱拳领命:“属下明白!”
妖王早没了踪影。
齐楚寰有些忐忑,寻思这真是发现异常,要取什么东西对自己这缕异魂动手了?
旁门又去看丹炉,看到丹炉里的美人神情复杂凝重,自家妖王都走了,他还一错不错盯着离开的方向...
“别看了,看也没用。”旁门一边嘀咕,一边挪到丹炉附近,也想学着妖王模样,伸手去捞水中美人的青丝。
殊不知,面对妖王时颤颤巍巍的美人突然抬首,一双眼睛寒星似的清冷,十足威慑。
心脏咯噔一跳,被目光吓到,旁门触电般缩回了手。
旁门:“......”
尴尬地扭脸背手,咳了咳,旁门心说这都是妖王害的!
他们妖王自从从天宗宋辽城那儿得到这株灵植,人就开始反常了。
怎么个反常法?
祭出了几百年没用过的丹鼎、大费周章炼化灵植不说,竟然还停了修炼亲自看顾火候!
如此重视,连带着他们这些属下也跟着精神紧绷,疑神疑鬼,搞得他现在看这个柔柔弱弱半死不活的小灵植,一瞬间都以为是看到了什么深藏不露的大能。
为掩饰尴尬,旁门故作凶狠低斥齐楚寰:“老实点,妖王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齐楚寰敛下目中寒芒,打量起这个被留下来看着自己的属下。
属下眼神飘飘忽忽的,神情犹疑,在炉子周围走来走去进进退退,想要靠近又不靠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或者说,不大聪明的模样。
难道妖王着急取物,留下个这种属下看管自己?
齐楚寰必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们妖王让我哄他开心。”
齐楚寰开始和这个属下聊天。
旁门没想到美人会和自己搭话,稍微愣了一愣,狐疑转头把人盯紧。
丹炉雾气缭绕,美人泡在其中,被煅烤着,羸弱得不堪一折。
好看,比见过的任何小妖都好看...难怪把天宗宗主宋辽城迷得神魂颠倒啊...
旁门丹田滚烫,心猿意马。
齐楚寰歪了歪头。
旁门猛地拍了把自己的额头,他用了大力气,把脑袋瓜子拍地嗡嗡的,谴责自己在乱想什么奇怪东西。
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稀里糊涂间伸手一抓,抓了一把冰糖糊在了滚烫的脸上。
寒气入体,透心发凉,终于清醒了。
清醒了就有了底气,又凶狠冲着齐楚寰喊:“老实点!妖王两个时辰就回来!”
齐楚寰莫名其妙。
他还没开始聊天呢,怎么这属下就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晃晃悠悠像喝了假酒,还往自己脸上糊东西?
院中的药香混杂着浓郁芬香,渐渐混成了一股醉人的甘醇之气。
旁门忽然悟了,觉得自己方才的心猿意马应该是和香气有关,于是怒视齐楚寰问:“你是不是要熟了?不然怎么香成这样?刚刚我们妖王在这时,你要是散出这种异香,没准就把他哄开心了!”
灵植自带异香,但灵植自己却闻不到属于自己的味道。
齐楚寰听得旁门这话,灵光一闪,虚虚弱弱说道:“是火太旺,加点冰糖就好了。”
旁门:“......”
旁门才清醒的脑子又糊住了,拴起来的猿猴也又逃跑出来,满心满眼都叫嚣着他真好看真好看...
他真好看啊...
心生焦躁,后悔刚刚太早把冰糖浪费在了自己脸上。
跺了跺脚,旁门急道:“你等着!我去拿冰糖给...”
最后一个“你”字没能说出口,因为齐楚寰已经从丹炉里站起身,一掌劈到他的面门。
掌风烈烈,滚烫夹火。
青烟从旁门的头顶上冒起,旁门不可置信,反应过来自己受了“羸弱”的美人的一掌。他缓缓向后倒去,脑壳撞到地面,无可奈何发出“咚”一声脆响。
解决了不大聪明的属下,齐楚寰腿一软,差点跌坐回炉底。
手扶炉边铜柄喘气,鼻尖悬着一股难闻的烧焦味道。刚刚掌拍旁门面门之前,齐楚寰在手心里抓了一窜青岩雪火。
青岩雪火当真是个好用的利器,一掌烧进旁门眉心,直通他的天灵盖。不然,仅凭齐楚寰这几日悄悄储存的修为灵力,并不能这么轻易把人拍晕。
再说被妖王捉进丹炉锻烧,遮体衣物烧成粉末,齐楚寰现下是一/丝/不/挂。
圆月高悬,院中景色一览无遗。齐楚寰自问没有月下裸奔的习惯,他把视线投向了倒地不醒的旁门。
于是柔色月光下,齐楚寰披着一身水汽迈出丹炉,弯腰,利索剥下旁门的外裳往自个儿身上一裹,遮了体施施然向院外走去。
得先离开这,去个安全地方规划下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
想的挺好,人也确实逃离丹炉走出庭院了,却一转角撞进了一人怀中。
来人扣住齐楚寰细瘦的腰,冷笑问:“阖欢这是要去哪?”
齐楚寰:“......”
说好的两个时辰才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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