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灵一路跟在齐楚寰后面，齐楚寰没有灵力，不快不慢的走，倒让乌灵误以为这是阖欢在刻意等自己。这让乌灵心里的好感，又往上升了升。
赶路半天，途径个镇子，齐楚寰首先把从妖王那拽来蔽体的红裳给换了。
妖王身穿之物，不是俗品，齐楚寰拿它换了套简单的素衣青衫不说，外加还得到了额外的一袋灵石。
乌灵亦步亦趋跟着，好不容易齐楚寰停下来脚步，厚着脸皮挪到他附近，主动搭话：“阖欢，你穿青衣真好看。”
人往往是这样，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可一旦接受了，就会觉得哪哪都挺好的。
乌灵说：“我听传言里说，你柔弱又娇贵，饮食只吃清晨最早一批的露水，睡觉只睡雪蛾吐丝织出来的锦被，所穿所用，更都是只用最娇艳的红粉胭脂色的玩意...”
抓了抓头，乌灵有些不好意思：“你说得对，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那些人真就是胡乱瞎说。”
齐楚寰：“......”
不。
齐楚寰没好告诉乌灵，这部分还真不是瞎说，原主阖欢还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但齐楚寰是齐楚寰，他穿成阖欢，又没打算就此替代成为阖欢，当然不会按照阖欢平日里的习惯作风行事。
说着说着，乌灵的肚子发出一连串的咕噜咕噜声。
饥肠辘辘，他其实早就快饿死了。
有些尴尬，乌灵又抓了抓头，大声说着：“啊！走了好久的路，真累啊！”以此来掩饰刚刚肚子叫的窘迫。
齐楚寰没想到乌灵还会肚饿需要吃东西，把才换来的灵石袋递给乌灵，说：“拿去填肚子吧。”
乌灵：“......”
乌灵慢慢低下了头，他的视线盯在齐楚寰手里的灵石钱袋上，盯着盯着，鼻头有些发酸，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我...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羞辱你，你明明...”
你明明是个挺好的人。
知错能认能改。
这倒还不赖。
自收了谢随玑为徒，齐楚寰从此对知错能认能改的人都有了非常好的印象。
乌灵的服软道歉，让齐楚寰心软了下来。
再说乌灵一路跟着走在后面，时不时还在后面报个路，说从哪哪穿过去走会更近更好走，确实给齐楚寰带来不少便捷。
倔强孩子不是那种轻易能赶走的，倒还不如就此结伴上路算了。万一真再遇到危险，在齐楚寰眼皮底下，他总是会想法护住的。
故而，齐楚寰把灵石袋放进乌灵手心，淡淡说：“你去果腹，我在这等你。”
这么说，就是答应带乌灵一起了。
闻言乌灵刷得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里都是欣喜。
这眼神...把齐楚寰给看的...
叹气。
还是个孩子罢了。
“我很快！我很快就回来！”不敢耽误赶路的时间，乌灵攥着钱袋跑地飞快，冲进了镇上的市井。
但凡修者，修为不够才做不到辟谷，需要像凡尘人一样吃五谷杂粮填饱肚子。
齐楚寰看着钻入人群的乌灵，不禁奇怪，乌灵尚未辟谷，生死间的潜能就能一击把女妖制服了吗？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且，还有件事也太太对。
用不了灵力的齐楚寰，比起乌灵应当更像个凡尘人，可他却不觉饥饿，完全不需要吃东西果腹。
而且...这具身体，虽然施展不了灵力了，体魄却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齐楚寰沉吟，越发觉得有些怪异...
照此看来，齐楚寰都险些要以为，在雪山上炼丹炉里，妖王与其说是在拿他炼丹，不如说更像是在给他炼体了...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灵力尽封的事也依然说不过去。
想不通。
这个世界，遇到的人都不是很对劲，事情也不太对劲，齐楚寰都有些麻木了。
乌灵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把灵石袋还给齐楚寰，带着一丝羡慕，说：“我也想变得像你这么强，不用吃饭睡觉，这样的话，每时每刻都可以在外面惩奸除恶，保护弱小的灵植同族了。”
竟然还有这种志向。
齐楚寰淡淡笑了笑，轻声说：“初心若能不泯，所愿皆会达成。”
风吹幡动，日落月升。
齐楚寰起身：“找家客栈歇一晚再赶路吧。”
乌灵一愣，反应了过来，赶忙说：“不不不，我不睡也可以的，不用管我。”
齐楚寰瞥他一眼：“是我想休息。”
乌灵僵在原地，不知说什么，组织了半天语言。
等组织好了，他才小跑着追上齐楚寰，问说：“咱们不是急着去天宗吗？还有...兰亭仙会就迫在眼前了...”
齐楚寰没回头，边往前走边说：“欲速则不达，且这一路上不会少了危险，就连今晚能不能够休息上，也还是个问题。”
乌灵哪知道齐楚寰在这世界都经历了哪些啊...
但齐楚寰既然这么发话了，他就算不太懂，也只好亦步亦趋跟着。
可惜的是，纵然齐楚寰有心带着乌灵找家客栈歇下来好好休整一晚，客栈却没那么好找了。
小镇上的客栈无一例外全都住满了客人，连半间空房都没剩下。
掌柜的赔着笑解释：“公子您来的也忒晚了些，这兰亭仙会在即，咱们小镇在能到达天宗宝地的路径上，怎么可能留有空房呢。”
“别说客栈了，便是外面什么佛堂啊草棚啊，估计都有不少人凑活着宿着呢。”
乌灵听了，眉头一竖，嚷嚷说：“就不能找两个客人协调协调，腾一间空房出来吗？”
掌柜的讪笑：“小公子您看你这话说的...哪能啊，现在打尖儿住宿的，哪个不是厉害角色，小老儿哪敢凑过去和他们说这说那的啊。”
乌灵还要再说什么，被齐楚寰清冷冷的目光给制止了。
齐楚寰：“没有空房便走吧。”
掌柜的看齐楚寰样貌漂亮，不同于店里一个赛一个魁梧的修士们强壮结实，还这么好讲话，遂好心提醒道：
“那个...公子啊，可能是仙会在即，修士们都比较容易激动，这经常的，彼此间就会发生点口舌，动手的也有...总之咱们小镇上，最近有不少人...一夜间就消失了。”
掌柜的神神秘秘，一双豆眼在昏黄油灯下精亮，他道：“不过还有种说法，说是...这些消失的人，其实都是...”
乌灵皱眉：“你说个话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要说就赶紧的说啊。”
“镇上住着的人们不知情，只说是路过的外地人，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并不稀奇，但小老儿这客栈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这住这的，都是些高手大拿，听他们讲，是小镇外面，有东西专挑落单的旅人下手...
那些一夜消失的人，不是走了，而是...”
掌柜的拿手刀在脖颈上比了比，暗示齐楚寰两人：你们懂得吧。
齐楚寰：“......”
乌灵：“......”
乌灵不屑：“我还以为你想说啥呢，大爷，不是我说，您这鬼故事，现在放到勾栏里去，都没人用它吓唬人了，这都老掉牙了！”
又是“勾栏”。
齐楚寰不轻不重扫了眼乌灵。
“.........”乌灵赶紧地闭上了嘴。
掌柜的觉得被驳了面子，呵呵笑了笑：“你觉得这只是个鬼故事，却不知有多少厉害的高手都死在了这故事里哦。”
齐楚寰对掌柜的点了点头：“多谢掌柜的一片心意，我记下了。”
走出客栈大门，乌灵说：“不是吧，阖欢，你真信这种话啊？要我说，这就是老头子使坏，见我们没地方住，还要故意吓吓我们，要是看我们面露惧意，他肯定就在心里乐开了花。”
齐楚寰：“...世人不见得都是你所想中的这么坏。”
乌灵目光闪烁：“不坏的多半沾点傻，像晁鹤桐那种傻子，毕竟还是少的。”
齐楚寰：“......”
又一个沟通困难的。
齐楚寰不说话了，月色下，两人一前一后，往出镇的方向走着。
乌灵担心是自己说的话让齐楚寰不高兴了，连忙想着法子找别的话题，试图重新让齐楚寰搭理自己。
乌灵问：“阖欢，你在白宁山上到底遇到了什么啊，为什么宋宗主会以为你死了？宋宗主总不会像外面胡说八道的人，睁眼说瞎话吧。”
殊不知这话题找的好啊，一上来直接就是要命的题。
齐楚寰当然不能把其间种种说给乌灵听，不理会，继续沉默着赶路。
乌灵心道完了完了，又惹他生气了。
不过在阖欢面前提到宋宗主，与大多数人一样，乌灵想到的最多的，还是阖欢和宋宗主感情上的事。
一说到感情，乌灵就又想为可怜的晁鹤桐鸣不平。
哎，晁鹤桐太惨了，惨不忍睹...实实在在的惨不忍睹...
他都这么惨了，怎么还能在他心上人面前说他傻呢。
不得行，必然不能乱说的，不然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追着齐楚寰的步伐，乌灵转而换了口吻，努力真诚地说道：“阖欢，其实晁鹤桐也不是很傻，他挺好的，真的。”
齐楚寰开始后悔自己心软带上乌灵的决定了。
这孩子对自己没了敌意之后，未免有些太过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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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灵还在絮絮的说着话：“阖欢，你对我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那你本人现在就在我眼前，我想问，你真的如同传言里所说的，死缠烂...呃...死心塌地爱着宋宗主吗？”
齐楚寰声线冷了几分：“小小年纪，何谈情爱，好好修炼。”
言外之意你少掺和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晁鹤桐不太对劲就算了，你一个小孩子，大好的日子就该都拿去修炼，怎么也对这种事感兴趣。真就离谱。
乌灵愁啊，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对晁鹤桐有意思。
这么一来，更显得他在竹林木屋里，说阖欢是缠宋宗主缠地无望改来缠晁鹤桐这种话，愚蠢又伤人。
弱弱地，乌灵试着说：“阖欢，要不...要不你试着喜欢一下晁鹤桐？”
齐楚寰：“？？？”
梅开三度，第三个劝他移情别恋的人出现。
乌灵：“哎，我们灵植，太难了，要本事没有本事，要地位没有地位，还得时时刻刻提防死坏死坏的妖修把我们抓走...”
“刚刚那老头儿，说什么人在外面，说没就没，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们是灵植。比起人，灵植才是真的说没就没...”
“真就是说没就没，没了，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只会冷漠地说一句，是他命不好，被妖修看到，带走吃了。”
乌灵越说声音越低：
“我是在一个妖修的嘴里生生被晁鹤桐救下来的。
晁鹤桐说，他的心上人就是个灵植，所以他想保护更多的灵植，他说希望有朝一日，灵植都能被保护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人自危，时刻惶恐...
晁鹤桐真的，是个好人...”
“哦？让老朽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言不惭，说要把灵植都保护起来？”
空气里夜风忽然变得燥热，些微腥臭飘来，乌灵面色一紧，抬头看去。
一看，就看到对面灰瓦的房顶上，蹲着个穿着灰扑扑大褂的不知是人还是妖的东西。
灰大褂头上戴着巨大的蓑帽，蓑帽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唯有宽大的下巴露在外面，让人看到他有一张大嘴，月色下，牙口通红，咧得老大...
乌灵被这似人似妖突然插嘴的家伙吓得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脱口喷出了一句骂人的话。
“嘿嘿嘿嘿，小家伙，你说的话，其实也不乏有些道理。”灰大褂阴恻恻笑着：“毕竟，把灵植都放在一起，用起来，可就方便的多啦...”
乌灵：“你说什么？！你大爷的你是谁！？”
“乌灵！过来！”齐楚寰立时一声呵斥，伸手拽住了脑子发热想要过去的乌灵。
失去灵力，齐楚寰五感下降地很厉害，可当这个灰大褂突然出现时，他还是直接地感受到了危险！
比起这个看似老迈的灰大褂，先前被解决掉的女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嘿嘿嘿嘿嘿...”灰大褂蹲在房顶上笑着。
他的眼睛藏在蓑帽里，齐楚寰却有一种被人从头寸寸看到脚的不适感。
“好家伙...看看老朽这是撞了什么大运，捡到了个什么宝贝哟。”
齐楚寰的心往下沉去。
他竟然觉得这人的实力，恐怕只比妖王低些。
灰大褂从胸口衣兜里摸出了个东西，长长的，送进嘴里，嚼着吃了起来。
乌灵见状瞳孔巨缩，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动弹不得。
“乌灵？”齐楚寰唤了他一声。
乌灵这才从噩梦里惊醒，披着一额头的冷汗，艰难转过头，对齐楚寰露出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乌灵说：“他嘴里吃着的...是...是竹林里的弟弟啊！”
嚎啕大哭，甩开齐楚寰的手，乌灵失去理智冲了上去：“我和你拼了！”
齐楚寰吃了一惊，叫道：“乌灵！”
乌灵声泪俱下：“狗贼！你为什么会去到竹林！！”
灰大褂乐得乌灵冲到自己跟前，毫不费力就把他抓到了手里，就像是抓小鸡崽子似的轻松简单。
“这有什么为什么？老朽隔着老远老远就闻到了世间难寻的极纯灵力，不过是循着灵力找过去罢了。”
灰大褂牙齿尖尖，阴森笑着：“可惜待我去到竹林时已经晚了，好宝贝不见了，只有三个低等的小的...”
“你闭嘴！”乌灵崩溃至极，大喊：“你闭嘴！！”
黑雾从乌灵身上散发出来，灰大褂见状啧了啧嘴，扼住乌灵的后颈，把人按在瓦片上，冰凉五指扣住他的脑袋。
起，落，乌灵头破血流。
“娃娃，你怕死吗？”灰大褂说：“老朽找到了好宝贝，本来对你可是半点兴趣也没得，但你又挠又抓的，反而让老朽很不愉快...”
语气猛地一沉，灰大褂大嘴咧地越发的开，他冲齐楚寰露出诡异的笑：“嘿嘿嘿嘿嘿...但你要是愿意和你的同类残杀，我就不对你动手，怎么样？”
可恶至极。
齐楚寰的心凉到了谷底。
齐楚寰当然知道，这怪物口中所说的“极纯灵力”是什么。
不是别的。
正是他。
因为他，又害了无辜的人。
乌灵还在呜咽着哭泣着，满脸的血满脸的泪，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光下亮的瘆人。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灰大褂竟然还抚摸起乌灵的头，像哄自己的孙子一样哄起他来：“好娃娃，你别哭，我放你下去，你下去和他干一架，我不动你。”
齐楚寰轻轻一哂：“他哪里是我的对手？你不动他，是想看我杀他。”
灰大褂连连点头：“这样才精彩！都让我动手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没想到好宝贝是同道中人，这点真叫老朽意外。”
所以齐楚寰深恶痛绝着邪门外道。
月色下冰凉一笑，比月华更冷三分。齐楚寰说：“你把他扔下来。”
“哦？”灰大褂觉得有趣，想都没想，毫不犹豫把乌灵往地上丢去。
齐楚寰迈步向前接住了乌灵。
乌灵双手死死抓着齐楚寰的衣襟，满眼的惊恐和不可置信。
齐楚寰面无表情，把一截锋利的木枝，戳进了乌灵的心窝。
“......”乌灵猛地瞪大了眼睛，又颓然无力地闭了上。
齐楚寰把乌灵往地上一放，抬首直视灰大褂，不带丝毫感情询问：“满意吗？”
灰大褂咂咂嘴：“一般？不是很精彩，毕竟他都没来得及反抗嘛，你这...下手也下地太快了些...”
齐楚寰：“无妨，我想你那里还有很多灵植，等到了那里，我可以下手慢点。”
“噫！”灰大褂直呼内行：“没想到没想到，这真是让我没想到！”
相应的，还有更加高涨的兴奋。
迫不及待从屋顶上跳下来，灰大褂一把抓住齐楚寰，他往前掠，飞疾带起一阵灰色旋风，两人就此消失在小镇的街道上。
......
消失了，远处墙角大气都没敢出一口的左道才慌忙现了身。
“完了完了，招到了这老家伙，就算报上我王的大名也不见得顶用啊...”
往前走，左道走到乌灵躺着的那块地旁，准备像处理女妖一样，顺手把乌灵的尸体也处理掉。
谁知，乌灵还活着好好的，根本就没死。
刚才左道亲眼看见锋利的木枝戳进乌灵的心口，可现在再看，乌灵心口处哪有木枝的影子？
只有一颗小小的青嫩绿芽，贴在他心口的衣服上。
青嫩绿芽四周围着星星点点的荧光，在夜色里一闪一闪...
“.........”左道：“他竟然...生撕了自己的神魂...使了一招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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