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你的固执程度真的令人叹为观止。”卢修斯推开韦恩办公室的门，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我以为你至少会听听西尔维娅小姐的建议，或者你雇佣的天价公关的建议，适当改变发言的内容呢。”
布鲁斯韦恩站在玻璃幕墙前，在他的面前是血红夕阳浸染下的哥谭，鳞次栉比的大厦高楼组成了一个个钢筋铁骨的怪物，在擦得明亮的玻璃上隐隐约约地反射出韦恩的英挺的脸部轮廓——这个平日里总挂着一副玩世不恭花花公子式笑容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坚毅的神情和哥谭的景色意外地重叠在一起，那双透亮的蓝色眼睛印在哥谭血红的影子上，仿佛他注视着哥谭的同时，哥谭也在通过这双眼睛，无言地注视着他。
布鲁斯韦恩清楚地认识到，他开始比以前更喜欢注视这座城市了，这其中可能有很多原因，但他确实在注视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能获得了内心的某种安宁——即使那只是片刻又转瞬即逝的。
失去了太阳之子，太阳还是尽职尽责的升起落下，他某些时刻仍会想起曾经联盟的日子，那些出来搞事的超级反派们虽然会让联盟成员头痛万分，但几乎每一次，他们都能在最终战胜邪恶，又一次救这个世界于将倾。
“或许你可以适当拓展一下信任圈，”卢修斯斟酌着语句，“别的人我不能保证，但西尔维娅也许值得进入你的信任范围。”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言及过深，看到仍然保持缄默的韦恩不免叹口气。
“我还有事得处理，你的公司、重建项目、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韦恩先生，恕我不能奉陪了，记得你还有访客。”卢修斯后退，安静地关上门离开办公室，随着门的一声轻响，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了韦恩和他被夕阳拉长的影子。
“我尝试过了……卢修斯。”过了好一会，韦恩才低低地呢喃，恍如梦呓，“我已经尽力了。”
他得坦诚，西尔维娅吸引了他——无论是作为哥谭王子还是蝙蝠侠。
布鲁斯韦恩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多年前对哥谭街边的流浪少女伸出援手而拥有一个外星来客的全部信任，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冬日的暖阳吸引。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喜欢开玩笑，命运三女神的丝线总是乱成一团，让人困于迷雾之中。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这一切本可以向好的方面驶去。
西尔维娅依然能混在人类中，一边寻找自己的母星一边做韦恩集团里普普通通的技术人员——考虑到她突出的天赋，也许她最后能坐到技术部门主管的位置也说不定。
他的帮助从来都没有希望能得到报恩——这脱离了他决定帮助他人的本心，少女却没有忘记他伸出的援手，将此深深地刻入骨髓，在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向韦恩集团投递简历，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韦恩集团的技术部门，成了韦恩集团网络方面的一堵坚实的防火墙……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西尔维娅的报恩也许会迎来最好的结局。
但是战争将她推了出来，使她决心做些什么，于是西尔维娅偷偷潜入警局，爬上楼顶，打开蝙蝠灯召唤出了那个黑夜传说。
现在局势紧张，但她似乎笃定他一定会来。
西尔维娅站在了蝙蝠侠的面前，面对恐惧的化身，微微仰起头试图直视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如果你能保证在这场战争中守护好韦恩先生和他所爱的哥谭，我愿意加入你。”
“你可以将我当作棋局上的任意一个棋子来使用，我会为你的命令而冲锋陷阵。”
他查过她的资料，研究过她的能力——杀伤力并不大，但对于当前的情况是适合的，他由此接纳了一名新成员，像当初接纳哈莉奎茵一样。
西尔维娅的确做到了她所承诺的——不遗余力地遵守命令，行动起来就像天生的战士。
他们在合作中惊人的默契，在这个过程中，他确实感觉到了一些小变化——让他有些不安的变化，就像干涸的溪流重新流淌，在枯萎的草木重新冒出了绿芽。
就像生命本身一样令人难忘。
生命中的有些片段会被遗忘，有些则会被清楚地记着，在他是花花公子的日子里，布鲁斯韦恩为全总部的职场女性订上鲜花——他已经忘了那都是什么日子，但面临紧张的形式仍满脑子寻欢作乐，这很符合“布鲁西宝贝”的作风。
不知处于什么心理，他给她挑了一捧向日葵。
西尔维娅接过韦恩递过来的一束向日葵，钢蓝色的眼睛像是一下子被花朵阳光般的花瓣点燃，不得不说，当西尔维娅心情愉悦的时候，她一头的金色毛发都像是在发着柔和的光，这让她看上去像是即将被献祭给诸神的金色羔羊那样纯净无垢。
“谢谢韦恩先生，”西尔维娅轻轻说道，如同小羊柔柔的咩咩声，“我会对公司永远忠诚的。”
也会对您永远忠诚。
布鲁斯韦恩正要离开办公室，却似有所感地转身，对上了一张和西尔维娅一模一样的脸。
塞西莉漂浮在窗外，她已经取下了面具，伸展出的光翼流转着亮光，将夕阳衬得褪色不少。
她用唇语缓缓说道，“能让下面的人放我们进来吗？下面的工作人员一直拦着我们。”
“布鲁斯他又不想我带着他飞上来。”
塞西莉仅存的记忆备忘录之一：除非事出紧急，否则不要带着蝙蝠侠一起飞，因为就算他没有对你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也不代表你不会收获蝙蝠侠不赞同的眼神。
想到蝙蝠侠紧抿的嘴唇和浑身散发的不爽气息，悬浮在玻璃幕墙前的塞西莉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连着温柔了眉眼，顾及着眼前还有一个“蝙蝠”，才勉强收敛心绪，继续用唇语道：“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同位体，这是不义蝙蝠第一个联想到的词汇，有了绿箭侠的前车之鉴，接受这个概念并非什么难事。
平行世界并不是他目前关注的中心，现在的重点应该是：他们有什么目的，想从这个世界得到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想得到信息，就得付出一点信息。
塞西莉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有时并不需要一个人有多么巧舌如簧，只要这个人拥有对方想要的筹码，并且抱有交易的意愿，这场交换就会进行下去。
现在就是这样。
布鲁斯韦恩按下了办公桌上的通话键，联通了前台，塞西莉注意到他弯下腰的姿势有些不自然，甚至在微微颤抖，像在隐忍着什么，塞西莉下意识去搀扶，被玻璃幕墙硬生生挡在外面。
她的脑袋里蹦出了至少五种击碎玻璃幕墙的方法，最后硬生生地全部掐死在了萌芽状态。
如果这个世界的蝙蝠性情没有大变的话，以她对蝙蝠习性的了解，对方就是那种自己再怎么痛苦，也不愿意展现软肋的人，自家的蝙蝠有时都会对自己的援手投以不赞同。
更何况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蝙蝠侠应该是黑暗中的守护者，裹挟着恐惧而来的骑士—他不应该有任何弱点。
所以塞西莉只能将手放在玻璃幕墙上，看着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直起腰，通知前台放人。
“小维娅，告诉你不要一天到晚就待在兄弟眼前面了吧，熬夜久容易猝死的……等等，你不会真有事吧？”
“并没有，”西尔维娅放开下意识捂住胸口的手，尽量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进行到哪了？”
她尽量去忽视异样，哪怕那种异样，就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八十八十地砸开了藏得最深的地窖门，任里面的东西肆意流淌。
她突然好想一个人。
“伊迪，让我的‘新访客’进来，谢谢。”说完了这些，韦恩用隐藏的操控面板将玻璃幕墙降下，让刚刚让趴在幕墙上像条兜风的狗子的塞西莉进来。
“还是不要随便起飞的为好，这位小姐，非常时期，望见谅。”布鲁斯稍微勾起嘴角，面对这张和西尔维娅几乎一样的脸，他很难说什么重话。
“塞西莉朗基努斯，很高兴和你合作，平行世界的韦恩先生。”塞西莉扯出一个笑容，努力赶走内心一瞬间极大的情绪波动，转向另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有我的同位体吗？”
如果有的话，她一定要手把手教她如何保护我方队友，包教包会，不要学费的那种。
他怎么觉得她的话语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八卦气息？
鉴于谈判的对象也是只蝙蝠，一定的信任是必要的，蝙蝠侠在电梯里就揭下了面具，准备开始一段“蝙蝠之间的交流”，结果一上来就看到丢下一句“马上解决”就一飞冲天的塞西莉在兴奋地冲他挥手手，有些难以抑制自己捂额叹息的冲动。
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因为战损被训怂的一匹，训完后又不顾蝙蝠侠四周还散发着低气压，继续在他周围晃荡，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联盟时期。
蝙蝠侠能感觉到，自从他们两个人成功会面后，塞西莉的情绪正以可喜的速度稳定，如果这种状态能够持续，也许……他能稍微将警戒等级降低一些。
塞西莉几步就哒哒哒地跑到他身边站定，又偷偷地往蝙蝠侠的方向挪了几步，才低声询问道：“需要我回避你们的蝙蝠密语吗？”
“不。”
二十分钟后。
事实证明，两只蝙蝠的会面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塞西莉听到他们暂时取得对方信任后就开始一系列战略部署，莫名的后背一凉，听到耳里的每个单词都变成了任务、任务以及更多的任务。
塞西莉：不行，我得缓缓。
她以前怎么没遇到过这么困难的任务呢，塞西莉不由发出了对人生的哲思，耳边是两个蝙蝠关于“重建计划”和“如何在逃的戴安娜与黑亚当”的讨论。
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好在这场酷刑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布鲁斯韦恩看了看腕表站起来示意可以结束这段对话，他的神情并没有比之前轻松多少，但总算是和缓了一些。
塞西莉猜想他这一关算是过了？
“欢迎进入‘信任圈’。”
绿箭侠觉得自己今天不太对劲，要不然怎么会看到两个布鲁斯韦恩一起出现在他的面前呢？奥利弗的眼珠两个韦恩之间来回扫过，终于放弃了找不同，坚信这是自己在蝙蝠会客室（其实就是楼道）站久了眩晕导致的视觉模糊。
“你该庆幸我们找了保姆，布鲁斯。”戴娜对两个布鲁斯和跟在身后的塞西莉致以微笑，塞西莉努力在一堆破烂记忆中翻找，除了头痛再没找出其它有用的东西，因而面对金丝雀释放的善意反而有些无所适从，只好也回以微笑。
大概塞西莉现在这个傻乎乎样子勾起了金丝雀这个才做母亲不久的女英雄的母爱，她看向塞西莉的眼神更加亲和，既然是布鲁斯带过来的人，那么安全性肯定是毋庸置疑，剩下的只需要了解新队友以及满足一下小小的好奇心就可以了，“鉴于我没有办法分清你们两个，”女英雄笑着，似乎以前一切痛苦带给她的阴霾都已被驱散“……解释一下吧，先生们。”
“蝙蝠侠。”
“我叫塞西莉朗基努斯，我猜你们这里可能会有和我差不多的同位体，目前正在跨宇宙执行任务，很高兴认识你们。”剩下那个微微点头示意的，不出意料就是这个世界的原装布鲁斯。
点明了身份后，戴娜倒是更容易看清楚两个韦恩的区别：同西尔维娅的同位体—叫塞西莉的小姑娘距离不超过半米的是来自其他世界的韦恩，那个下意识和所有人都保持安全距离，无时无刻都在高度警戒状态下的才是反叛军的首领，这个世界的不义蝙蝠。
她想到这些，不由偷偷叹了口气，心里恨不得把西尔维娅和他的头摁在一起，或者干脆撬开西尔维娅的小脑瓜，看看里面是装了多少犹豫和喜爱。
真是愁死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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