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的群山中有一座种满桃树的山峰,四季逢春之时便有满山春色入怀,这种品质的桃树一旦盛开鲜艳如火,香味清淡悠长。一朝花开,落英缤纷,叫人见之忘俗。
这原本是墨家长辈预定在墨柒十岁之后就给她居住的,因为小柒自小生得好,一双与她母亲肖似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灿烂好看,是他们墨家珍养着的小桃花。
这些桃树也都是墨柒阿爹阿娘和她六个兄弟亲自种植出来的。
很难想象那两位大能是如何弯腰根植,手沾尘土的。
但这并不妨碍墨柒对此的感动。
哪怕她这一世并未第一时刻得到这份礼物。
但在她神识恢复之后,她便与上一世一样住进了这座山峰。
彼时她的墨发已经染上了银灰的色彩,她的脸颊上也覆盖上黑色深暗的花纹。
眉眼中的风流意气消失不见,冰冷平静的瞳孔昭示着她的身份。
这不是生死门少门主,不是那个看见美人就腿软,好酒好色、戏精本色还有点儿疯狂的墨家幺儿。
这是玄天御主。
是那个权倾一界,无情狠毒的无冕之帝。
当她手握权杖,走出传送阵的时候,那些躁动的声音全都平息安静,那些在第一次位面大战中丧生的大能们几乎是惊愕地看着那些嚣张肆意却实力暴涨的后辈们弯腰俯首,匍匐在地上不断颤抖。
为何呀?
东域剑宗的宗主苦笑了声,在旁人惊诧的视线中微微弯腰握拳于胸,他唤道:“见过御主。”
随后是南域的南淓斋、北域生死门,还有西域的妖族。
这是一个新纪元。
老一辈终将退出舞台,而新纪元的领头者他们都只认同臣服于一人。
那便是拯救玄天界免于坠落的墨柒。
当之无愧的玄天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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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桃花盛开的山峰上有一处天然的温泉。
温泉边终年是烟雾缭绕宛若仙境,泉水边也种满了桃树,偶尔有桃枝垂下,接触水面,花瓣飘浮在浮现白雾的泉水之上,美得如梦似幻。
银发的女人靠着池边,一手放在池岸铺的大理石岸边撑着头,一手勾着酒壶,眯着一双桃花眼细细地品味烈酒的滋味。
许是有些醉了,她的眼尾潮红一片,宛若抹脂,游散的目光没有聚焦,红唇微勾,似笑非笑,不经意间的一瞥都能勾人心魂。
银发被水沾湿了一半,贴在她赤.裸的肩膀上,莹润白皙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露出池水,上面尚有水珠下落,飘落的花瓣落入她的银发中,雾气萦绕间衬得她不似真人,也……香.艳无比。
突然她的眸光一定,眉间微蹙,抬手一招,抓过一件长袍披在身上。
下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桃花树下。
墨柒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系好了长袍上的系带。
她的身上尚有雾气散发,水珠从她的锁骨上滑落,沿着曲线……滑入深处。
衣袍被微微打湿,窈窕的身躯若隐若现,叫来人眼神一暗,垂下了眸子。
“……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来人低声解释道,声音里染上了不安和一丝莫名的委屈。
委屈?
墨柒走到一边的桃树旁,手轻抬,桃树树根疯狂生长,盘绕成了一个座椅样的木桩。她随手打了个清洁咒,便坐了下去,双腿交叠。
长袍的下摆微微叉开,洁白修长的小腿若隐若现,让来人的唇角紧抿着,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低下了头。
“你喝酒了。”冷清低沉的声音这般陈述道,墨柒抬手撩过自己的长发,垂下了眼帘,拿出一方巾帕慢慢擦拭。
早就看出这人的不对劲了。
哪里有撞破人家沐浴自己倒先委屈的道理?
如今平静冰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无奈。
这么多年了,这人的酒量倒是一点未变。
来人愣了下,歪了歪头,突然冲进了她的怀中环住了她的腰肢。
“是,我喝醉了!”那原本稳重幽冷的人埋在她的怀中,好似耍无赖般说道。
我喝醉了,你不能怪我!
她的小心思展露得明明白白。
墨柒垂眸瞧了她一会儿,陡然笑了:“你来这儿便是说这些的吗?”
那白发半挽的人便不动了。
好半晌,她才声音干涩地问道:“你是不是都已经记起来了?”
抱着墨柒腰肢的手陡然握紧。
墨柒不曾开口,抬手轻抚她华发中唯一的点缀。
是那根桃花木簪。
怀中的人只等到了一片沉默,便低低笑起来了。
她的双眸渐渐染上了晦暗的色彩,很快又闭上了。
墨柒感觉到了,滚烫的液体打湿了她的袍子,让她衣服之下的肌肤都不禁微微颤栗。
“……在你走之后,我每夜都在做梦……”
“……我总以为这便是一场梦罢,梦醒了,你还在我身边……还会每天对我笑,吻我的额心,轻声唤我阿笙……”
“……后来,这场梦碎了。”
“我找遍了整个巫宁界,却找不到你的踪迹。”
樊笙轻轻地笑着,仰头看着那银发的女人,抬手抚摸上了那双形似桃花的眼眸,却被那里面平静的湖水冷得微微颤抖。
“……你总是善于躲藏的,当初将我劫下祭坛后我便知道了,他们都找不到我们的。”她被泪水氤氲的双眸中露出了点点笑意。
“……后来,我开始做第二个梦。”
“我梦见了那间我们曾经藏身的小木屋,我看见你站在桃树下,对我笑得好看极了……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般,像个勾人的小桃花妖……”她的指尖划过还有些潮红的眼尾,然后微微下滑,嘴角的笑意却逐渐散了。
“你看,这是你送我的桃花簪,我好生欢喜的……”
“我时时刻刻佩戴着它,企望着有一天,你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说过的,会为我再刻一根……”
墨柒闭了闭眼,心中轻叹了声,任由四肢的直觉缓缓流失。
“……可是我等了两千年了,也没有等到下一根桃花簪……柒柒,你骗我……”
樊笙微微抬身,将无力倒下的女人揽入怀中,轻柔地吻着她的眉心,如同抱着一生至宝。
她的第二个梦很快又碎了……
她的第三个梦却开始了……
她总会看见这人满身伤痕鲜血、摇摇晃晃地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对着她笑得宛若朝阳,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条被保护完好的额心坠,银白的链条上是铂金色的挂坠,那是……她曾经作为少祭祀时的配饰。
“……我为你戴上。”这人弯着眸子,柔声说道。
她为她戴上了这象征着身份的额心坠,且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个轻轻柔柔的吻。
“……你是我的殿下。”
“……为你荣耀而战……”
那一刻,好似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刹那爆发,她环住这人的腰肢,紧紧抱着她,贪婪地从中吸取温暖。
陌生的触感从眼眶流出,但很快便有人为她抹去令她眼前迷蒙的水花。
心中的欢喜让她的喉咙发涩,她第一次那样痛恨自己不善言语,不能说出动听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欢喜。
但庆幸的是,她终归是感觉到了这样的心情,纵容地揽住她,安抚地亲了亲她的眼角。
“其实……我并不是巫宁界人,我是玄天界人……那里有我的亲友师长们……”这人突然间开口,竟然难得地吞吐犹豫。
她问道:“……你愿意与我回去,去见见我阿爹阿娘吗?”
愿意的!
那时的樊笙心中毫不犹豫,可是就在她要点头的那一瞬间,她迟疑了片刻。
她感觉到了额心上的那条坠链。
“……我的老师正被叛徒围困……我想解救下她……等救下她,我就与你去玄天界好不好?”她小心翼翼而笨拙地吻着这人的唇角,不想让她失望,却又无法对恩师袖手旁观。
只要老师安全了,她就跟着柒柒离开巫宁界,与她永远在一起!
她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又忐忑地等待着爱人的答复。
果然,她的柒柒声音温和带笑道:“你是我的小殿下,自然都听你的。”
于是她心中涌起了甜蜜,悄悄弯了弯眸子,倚在这人的怀中,柔软温暖。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样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对于墨柒来说代表着什么。
那代表着,她选择放弃自己来到巫宁界的目的,继续承受裂魂之苦。
那代表着,她放弃对她来说可能是一线生机的琉璃心。
那也代表着,她喜欢上了那个巫宁界的少祭祀,喜欢到……想让自己的亲人也认识这个姑娘……
喜欢到……想要娶她为妻,一生一世……不分离……
那时的墨柒想说的是:
裂魂之症,我不治了。
琉璃心,我不要了。
此生苦难皆为因果,我认了。
阿笙啊,与我回去吧。
与我一同去见见我阿爹阿娘,好不好?
让我的亲人见一见我喜欢的姑娘。
可惜樊笙的回答并未让她满意。
对于一向理智无情的玄天御主来说,情感大于理智的机会仅有一次,且一生都可能用不到。
而这一次的机会,错过了也就没有了。
所以面对樊笙的犹豫迟疑,她的理智又很快地压过了情感,让她很快收回了这次的机会。
最后留给樊笙的,是她新婚之夜被剜走的琉璃心,踏入传送阵内毫无留恋的背影以及……整整两千年的相思之痛。
墨柒的眼帘半垂着,身子好似被人放上了柔软的地方,四肢放任般地无力,力量无法掌握的感觉让她的眉心微蹙。
但很快又被人抚平。
细细柔柔的吻落在了额心,又顺着额心下滑,直至唇边。
“……你要做什么?”墨柒闭上了眸子,低声问道。
声音里难得脆弱。
“我在做我们新婚夜尚未完成的事情……”身上附上了一个柔软的躯体,那人轻声回答她,声音里按捺着情绪。
墨柒睁眸,瞥了她一眼,偏过了头:“你不是在巫神面前发誓永远不会伤害我吗?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下巴被人捏住,被迫转了回来,墨柒微皱着眉看她,却见她冷笑了,身子更贴近了些,幽暗的香气袭入鼻腔。
“那只好对不起巫神了,让我每日看着自己的妻子招花惹草,还故意装作不记得我的样子,我.受.不.了!”她双眼通红。
真是喝多了。
墨柒撇开了眼睛,心下暗叹。
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陌生的感觉让她的神经颤抖。
轻拢慢捻抹复挑。
樊笙得到了一块珍贵的玉琵琶。
她爱不释手又小心地弹奏着。
琵琶上很快沾上了清晨的露水。
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热,甜腻的气息渐渐弥漫。
轻柔颤抖的声音此起彼伏,外边的星月皆被遮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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