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想刚刚苏小满留下的那句话。
一个不够?
那下一个又该由谁去?
风息咬牙将手头那一只银霜狼击退,按照前几关的规矩,召唤雾桥只要“献祭”一个人就好。
但这一次,雾桥迟迟没有出现。
胆小的女修开始低低啜泣。
刚刚还在附和灰毛的修士颤声道:“难、难道说苏家阿满真得了仙人提点?”
灰毛咽了咽唾沫,绝望地看向大雍朝的太子殿下。
因为下一个被放弃的人——
最有可能就是他!
小队中幸存至今的,无一不是练气入门的天才。
仅剩他一个凡胎□□。
灰毛小腿肚打着颤,脑袋一片空白。
下一秒,微黄的水迹打湿白雪,熟悉的腥臊味在空气中弥漫。
这人竟吓得当场尿了!
“再扔一个下去试试。”
素来爱洁的大雍太子难掩嫌恶,皱着眉开扇挡了口鼻:“就他吧。”
有跟班一把缚住灰毛,指挥同伴:“动作利索点!”
“对对对,千万不要惹恼仙人!”
“快扔快扔!”
不可一世的灰毛皇子叫人捂住口鼻,粗暴地推下悬崖。
浓稠的黑雾将这血肉之躯一口吞噬。
弥留之际,他听见从前同伴的惊呼:
“看!是雾桥!”
“呜呜呜我们有救了!”
……
旷野上依旧没有一株植物,耳边只剩下风灌进来的声音。
眼前没有一线光芒。
这里仿佛是被月光抛弃的遗失之地。
黑暗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几乎能把正常人活活逼疯。
杂乱无序的飓风团形成了一只形状诡异的眼睛,好似深渊中窥伺的恶魔。
而这“恶魔之眼”中心便是唯一的光源。
苏小满脑袋嗡嗡直响,拉紧了破烂的法袍,小腿打着颤,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向飓风中心挪去。
顷刻间彻底昏了过去。
*
这是一个由奇特金属构成的空间,死气与生机光共同交融在庚金特有的暖白里。一眼望不到边际,只剩下说不出的空茫。
好似一大片漫无边际的雪地。
同样,这也是一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大块的金属砸落在脚边,斗大的罅隙昭示着即将破碎崩塌的未来。
苏小满心底有一万个卧槽:淦!这鬼地方书上没写!
这下好了。
不止脑仁疼,眼睛也疼。
苏小满当机立断,咬开袖口撕下一长截白布,闭着眼将布条绑在眼前。
在雪地中一直注视前方,不可避免会产生雪盲症。这里虽然不是雪地,但明显效果更猛。
“人类?”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沙哑低沉的男声:“滚出去。”
扯着布条的苏小满脚底一个趔趄,差点没当场跪下。
她转过头去,透过布条模模糊糊瞧见,那里有一只很大很大的猫,约莫成年东北虎那么大。
额上模糊不清,暂时没看见熟悉的王字纹。
且背上有一对儿奇怪的羽翼。
苏小满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姑且叫它一声大猫。
它还有一身油光水滑的白毛毛,整只猫是那种颇为威风的毛绒绒。
就是不知道摸起来怎么样。
自大猫出现的那一刻起,空间无休止的崩塌忽然停了。
“瞧您这话说的。”苏小满松了口气,摩挲着金属块坐下来,试图跟它讲道理:“动不动就滚啊滚的,有伤和气。”
那边的大猫静了一瞬,和气地重复:“滚出老子的领域。”
“……”
得,拳头打在棉花上。
大猫不远不近地徘徊着。
铮亮的爪子蠢蠢欲动,可能在想怎么和气地将她扫地出门。
苏小满憋着一口气,没忍住破罐子破摔:“那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滚出去啊?”
大猫没说话。
耳边传来低低的、属于猫系生物的呼噜声,听上去有点像恼羞成怒。
苏小满咳了两下还想乘胜追击,但呕出的污血打湿了襟口,一点点滴落在遍布裂痕的地面。她的胸膛好似一座老旧的风箱,吸一口气便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小蚂蚁。”
大猫看上去很愉悦,慢悠悠绕着她走了一圈,爪子踩在地上轻飘飘地没有声音。
“你看上去快要死了。”
苏小满动弹不得,瘫坐在地上活像一只脱水的咸鱼干。
走近看,它背上那对羽翼有点像传说中天使的翅膀。
比亿千瓦灯泡还要亮。
眼前忽明忽暗的光影,绕得她脑壳疼。
苏小满挣扎着,一字一顿说:“彼、此,彼此。”
赌上她多年的阅读经验,眼前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领域的主人即将陨落。
连驱逐侵入者的能力都没有。
这只叫不出名字的凶兽,恐怕早已是强弩之末。
“……呵。”
苏小满:你看吧。
这只灯泡绝对是虚了!
大猫似乎也拿她没办法,绕完圈圈,烦躁地打了个喷嚏。
妥协一般趴下来。
于是,一人一猫就这么隔着一段白练大眼瞪小眼。
“下次别和人吵架了。”
缓了一会儿,只觉回光返照一般,丢失的力气重新回笼。
苏小满抓紧时间,擦了把脸,给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叹口气强行嘴炮:“以你匮乏的词汇,吵不过的。”
大猫嗤了声,不置可否。
“你看上去很不甘心。”
苏小满:这可不废话嘛。
穿书第一天完美打出gg,换你甘心不甘心?
这只很凶的大猫一瞬间凑得很近,仿佛只为专程来看看她不甘的挣扎。
“为什么?”他问。
苏小满表情管理差点失控,反问:“您是etc成的精吗?”
怎么一举一动都像要把人活活气死。
人间etc显然没听懂其中深意。
“对于你们这样无耻又废物的人类来说,”他顿了一下,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嘲讽的话。“死不是最简单的事?”
苏小满:这种地图炮,呵,无耻又废物的人类本人不屑回击。
但细细听来,他的语气里又带着那么一点疑惑。
不大像抬杠,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这种跨物种交流,简直比跨文化交流还困难一千倍一万倍!
苏小满那句“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刚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想说“灰毛和他的主子还没走上黄泉路,我怎么能死”,转念又想说“不明不白的狗带不符合我们现代咸鱼法则”。
但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眼角渗出的血珠已经湿润了眼眶,她重重喘了口气,指节痉挛一般的蜷缩。
好疼。
好疼好疼。
“可我想活着。”她说。
“无论有多难,我都想活着。”
大猫离得很近。
眼前是一双漂亮的鸳鸯眼,浅浅的碧色中仿佛蕴藏着星河万顷。
苏小满不知道从哪里来捡来的力气,一点点将渗着血的手掌搭在他的爪子上。
大猫翅膀上的羽毛一片片落在她掌心。
风不知从哪处吹来,裹挟着腐朽的血气,像一首英雄迟暮的挽歌。
“我听说这底下有好多神奇的法阵,你是这里的土著,一定知道的。要不然,我们合作合作?”
这只脾气很差、一点都不和气的大猫难得没有拍开她。
朦胧的光影中,苏小满看见它就那样半卧在原地,头颅高昂,光芒流散的翅膀却轻轻垂落。
——竟也多了种平易近人的神圣。
这是个机会!
她意识到。
“沃兹基硕德曾经说,搏一搏咸鱼变锦鲤,争一争炮灰成主角。咱们虽然先天性条件惨了一点,但也不能放弃治疗啊!”
苏小满睁大眼睛,试图透过白练看清楚他的表情。
但是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逐渐笼罩眼帘,她心头一沉,原本坚定的游说忽然迟疑:“你、你觉得呢?”
“……”
没有答案。
也没有任何回应,连无序的风都沉寂下来。
苏小满牙齿打着颤,茫然间伸手揩去下巴上的血污。
“废话真多。”大猫懒懒地伸了个腰,化作一个高高的人。
苏小满:嗯?
你们修真界的猫猫都会变人的??
面容模糊的男人似乎嗤了一声,手指向她额心一点。
苏小满隔着布条瞧得不甚真切,眼前依稀是个高大的男人,轮廓跟个小白脸似的。他眉头微皱,像是想要透过她寻找某些熟悉的痕迹,但更像是盯着某个仇人。
是的,仿佛在看无耻的背叛者。
苏小满吓得一哆嗦:“吵不过就、就动手,大兄弟,你这就很不讲道理了。”
“道理?”他低低重复一遍。
“这里没有道理。”他嗤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格外不屑。苏小满依稀瞧见,玩味从这个古怪的男人眉宇间一闪而过,取而代之则是难消的戾气。
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剑。
空气一刹凝滞,渐渐弥漫出一股足以压弯脊骨的威势。
苏小满几乎喘不过来气。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一股绝对的力量辖制,有点像霸总小说中那种被不可描述的破布娃娃,不受控制地向他奔去。
这他妈还不如霸总小说呢!
这个凶猫化成的男人死死皱着眉,纤长的手掌一把扼住她的喉骨,柔软白羽陡然间化作刮骨的光刃。
苏小满认命一般闭上眼。
的确。
如他所说,死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在这个遍地杀机的修真/世界里,能活着才是真本事。
……
飞光流逝。
料想中窒息的痛苦没有如期而至,掐着她喉咙的那只手移到了后颈。
这人就像拎小鸡崽一般,将她提溜进法阵中心。黑暗中,苏小满听见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是一种非常嫌弃的口吻。
这种嫌弃,就像隔壁实习生小吴日常骂他家二哈饭桶一样。
“…不应该吧。”苏小满沉思,她至少吃得不多啊。
很快。
胡思乱想的苏小满彻底失去意识。
滚烫的热意从额心向全身漫溯,叫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回荡在空间上空。绝对的力量涤荡过四肢百骸,庚金特有的暖光中一息草扎的绿意野蛮生长。
一瞬间春回大地,万物生长。
光团彻底散去前,苏小满模模糊糊听见这人似乎骂了一句什么。
眼前蒙着的三寸布条被狂风拉扯断裂。
光明驱逐黑暗,沉疴一扫而尽。
“我没死?”
苏小满愣愣地抬手,拂过脸颊的风有点像这个凶猫一样的男人。
一点也不温柔。
白茫茫的奇异空间就这样在她眼前彻底崩塌,凶巴巴的大猫不见踪迹,流窜的风里只留下他嘲讽一般的回应。
——可我想活着。
“那就好好活下去。”
——无论有多难,我都想活着。
“小废物。”
苏小满缓缓打下一个问号。
不是吧阿sir,废物吃你家大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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