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帘子后稍微待了片刻, 简泽安跟俞越也走了出去。
两人没来得及吃的甜点还放在桌角。
简泽安把俞越的盘子拿起来给他“那啥谢谢。”
俞越嗤笑了一声,俊逸眉眼间掠过一丝嘲讽“不是为你, 看他不顺眼。”
“你就不能认真接受道谢”
俞越垂眸用叉子去戳小蛋糕“又觉得我讨厌了吧。”
简泽安不解,半晌才回忆起来两人上次相见,自己目睹一个女生跟对方告白那次,俞越问自己是不是讨厌他,赶时间的自己没否认,算是默认了。
“记这么久”简泽安嘀咕,看俞越抿着嘴唇神色隐忍的样子, 想想这人才帮了他,又有些心软。
“你但凡好好说话, 我也不会讨厌你。对了, 刚才方经才看你眼神不对, 方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要是找你麻烦, 你记得跟我说。”
俞越放下叉子, 看他
“就因为我和方经才对骂, 你就要对上方经才简泽安, 我说你是不是傻。”
简泽安眉心一拧,又强自舒展开来。叹气。
这人的性格他好像摸到一点了。
“你真就不会好好说话是吗要跟我没关系,别说吵架, 你就是跟方经才打起来我也无所谓。但刚才明明他是来找我麻烦的, 你替我吸引火力, 现在他恨上你了, 我再帮你一把, 有来有往, 不是很正常。结果你非这么说话。你还问我讨不讨厌你, 我才想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讨厌你。”
要不然,一个在娱乐圈混得好好的人,不说八面玲珑,也不至于说的每句话都让人来气。本来是俞越主动帮忙,这么一搞却像是在得罪人。
俞越沉默了。
简泽安等了半天都没从他嘴里等出一个字,无奈摇摇头“算了,随你。我又不是你爹妈,没义务知道你怎么想。”
说完他转身就走,也没看到身后男生下意识伸出手,做了个仿佛要拉住谁的动作。
简泽安在人群里找到自家哥哥,走过去跟着简泽平和几家的继承人聊会儿天说了会儿话。
宾客都已经到齐,时间也走到了晚上七点。
客厅里灯光微微变换,由方才明耀的亮白光转为更为柔和的杏白色暖光。正在各自交流的宾客都意识到这是该进行寿宴流程了,于是纷纷安静下来,寻了客厅两边摆着的椅子就坐。
毕竟是在程家自家办寿宴,虽然场合隆重,但也无需司仪之类的来走流程。
程爸爸亲自走到客厅最前面,衬衫领口别着一小支话筒
“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很荣幸能够请到大家出席我父亲程奉国的七十五岁寿辰”
程爸爸说了开场白,并且简单地介绍了程老爷子一生中的大事,然后就是一连串地感谢,点到了每家来参加寿宴的宾客,站在前面对下头的来宾遥遥点头致意。
之后,程老爷子年轻时当兵的老班长今年都八十了出现在台上,用依旧洪亮的声音说了祝词。
接下来,在众人掌声里,程爸爸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一道,共同请老爷子上台说两句。
程老爷子为人豪爽,虽然是这样隆重的场合,但说的话却非常接地气。他说了自己年轻时当兵的趣事,也说了后来在国企当工人的一些事儿,还cue到了没在场的简老爷子顺带秀了一把简老爷子给他送的泥塑。
拉拉杂杂说下来,宾客们不时被逗笑或许有的觉得不好笑,但全都附和着笑了。
待程老爷子说完,宾客鼓掌,灯光又是一变,有穿着统一的服务人员推着一个硕大喜庆的五层蛋糕从客厅门口进来。
蛋糕最顶上是个粉扑扑的寿桃,下面几层也都装饰着好多小寿桃,最底下一层还坐着一个翻糖做的小老头形象。
灯光熄灭,程老爷子的孙辈们亲手插上蜡烛,让爷爷许愿。
最后程爸爸跟兄弟姐妹一起动手,切了蛋糕,第一块奉给程爷爷,后面的就让服务人员帮着切了分下去。
到这里,正式的寿宴流程就结束了,服务人员请宾客们到旁边的餐厅里就坐用餐。
客人们趁着这个机会三三两两地去跟老爷子说话、敬酒。简泽安看程子琛一直在程爷爷身边陪着,也走了过去,准备跟程子琛一起。
走到近前才听到语气讨好的声音
“您这些年,绝对称得上辉煌,年轻时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英雄,退伍了又称为建设国家的栋梁。再看您这些子孙,一个赛一个的出息。谢灵运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才高八斗。要我说,这y市福运财气一石,您家就独得八斗,程哥把公司做得这么大,程小少爷那成绩也是顶呱呱,都得了世界冠军,这是科学家的脑子啊”
简泽安心里一个哆嗦。
这语气,这话,谄媚到了肉麻的地步。
周围都是来参加寿宴的宾客,简泽安轻轻一扫就看见好几个人脸上用优雅微笑掩饰过的轻蔑。
哪怕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渴望和程家拉上关系,他们也都不屑于用这样卑微的姿态目的性明确地讨好。
简泽安仔细去看说话的人,目光随即凝固了
是那位俞家家主俞光敏。
他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也没注意其他人如何看他,只举着酒杯满脸堆笑地对程老爷子说话。
简泽安忍不住在人群里看了一遍,很快看到了俞越。
少年的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像纸一样。他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面无表情。
简泽安心里忽然不轻不重的酸涩了一下。
此时程老爷子或许也听不下去,趁着俞光敏从程老爷子自己夸到儿孙,赶紧接过话茬转换了话题
“哈哈,借小俞吉言啊。我老了,这辈子辉不辉煌的不好说,也算是活够本了,后头儿孙怎么样全看他们自己。什么福气财运,这都说不好。要我说,还是小俞你有福啊,你家孩子也很出息,前段时间我小外孙女还跟我说呢,说他好像是被评为什么什么最受欢迎奖”
程老爷子这是有意换话题,圆过去刚才俞光敏的奉承吹捧,把对话变成商业互吹。
谁知俞光敏听到他说到自己儿子,忽然眼睛一亮
“您也知道我家小子他比不上您孙子聪明出息,但多少会点才艺。”
他忽地一转身,对不远处站着的俞越招手“俞越,那边儿有钢琴,你程爷爷这么喜欢你,快给爷爷弹首祝寿歌,祝程爷爷春秋不老,岁与天齐”
简泽安觉得整颗心都沉到胃里去了,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他几乎有点不忍去看俞越的脸色。
都是十七八的半大少年,谁不要点儿脸呢
俞光敏是真放得下身段豁得出去,可这会儿他连自己儿子也捎带上了。
如果没有前面那一出,他张罗俞越给程老爷子弹首曲子虽然殷勤了些,但也不算离谱。可偏偏在他把程家一顿谄媚吹捧之后还是踩着自己儿子吹捧程老爷子儿孙之后,这语气姿态,就活像是推销。
或许他有苦衷,或许他还觉得自己为了家族企业连自己的脸面都顾不上了,儿子也该和他一样付出
可俞越是个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的意志力和判断。
他问过俞越吗
他问过自己的儿子愿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帮助家里吗
他又怎么确定献上儿子的脸面之后,俞家就能获得帮助呢
俞家确实资金链濒临断裂,如果借不到钱可能要破产。但俞越是个明星,他能挣不少钱,他母亲明影后也是如此。俞光敏怎么就确定儿子也愿意弯下自己的背脊来保住财富呢他又不是没有别的生存手段
简泽安忍着难受悄悄看了眼俞越的表情,对方雪白的面孔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站在那儿,背脊挺得与其说是笔直不如说是僵硬,像是一尊雕塑。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那些目光有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有的是看好戏的轻蔑,还有的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简泽安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
他看见俞越身后一袭酒红色长裙的明影后悄然靠近儿子,轻轻在他身后按了一下
就像是之前她催促他去和简泽安聊天时一样。
简泽安心口泛起凉意和悲哀。
他无声地退出人群,从人们后面绕过去,走到站在靠前位置的程子琛身旁,低低说了几句话。
俞越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有的恶意,有的悲悯。
但他甚至宁可沐浴在嘲讽当中,都不愿意不愿意被人同情。
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软动听,他却觉得陌生极了
“快去啊,小越,大家都等着呢。”
大家
他们等的是一首曲子还是一场笑话
悲哀愤怒和羞耻混杂在一起,就像是硝石混和了硫磺和木炭,只差一点火星子就能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身后是“循循善诱”的母亲,前方看着他的眼神带上警告意味的是他的父亲。
有那么一瞬俞越怀疑自己就要失控了,他的理智似乎很难再阻挡胸口塞满的负面情绪。
在他濒临爆发的前一秒,忽然有“砰”的一声从室外传来,伴随着空中轻微的爆裂声。与此同时,身旁未拉上窗帘的巨幅落地窗,透进了璀璨绚烂的明光。
所有人都扭过头去。
窗外一簇花火飞上了天,在空中散放成千条万条明亮的星火,宛如流星一般扑向大地。
这一朵绽放后散尽,紧跟着又是一朵烟火腾起,五彩绚烂,极尽妍丽,将花园映得明亮。
“爸,这是为您准备的烟花。”
程爸爸反应迅速地跟老爷子说,一面招呼人把客厅冲着花园那边的门打开,扶着老爷子走了出去,好欣赏外面的烟花秀。
宾客们也随之跟了出去,俞家的一场闹剧随之被抛诸脑后。
俞越站在原地,听着母亲低声责怪的“这孩子,你看你别别扭扭,这下来不及弹琴了”,却像是没听到,只扭头看向窗户外盛大的烟火秀。
他默默看了半晌,忽然嘴角勾出一抹浅弧,仿佛是笑,又仿佛是自嘲。
没有哪个寿宴的流程,会在才开席大家还没吃好饭时放烟花,都是大部分人吃完要去花园消食之际,刚好用烟花造一场盛景供人赏览。
他想起方才匆匆从人群里离开的那道身影,仰首看着外面星火万千,一时再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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