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生——”加布话音刚落,耶索普就喊着我的名字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已精神大好了的亚尔维斯。我给他们忽地唬了一跳,绷直身体大声说了句:“早啊!”
耶索普疑惑地回头望了眼远处海平面红灿灿的火烧云晚霞,递回一个“奈奈生的脑子该不会出问题了吧”的眼神。加布很不给面子地哈哈笑了下,我瞪他一眼,问耶索普:“怎么都往这里来了?”
知道朋友们是好心挂念我,可是要残忍地说——最想见的人不是他们。
“听说你醒了,把安格斯的宝贝药替你要来了。奈奈生也真是的,受了伤不说,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耶索普把药扔在桌子上,同时数落着我。
我讨好地笑了下,避开这个话题问亚尔维斯:“你是大好了?”
好高大一个男人,每次问他话都先红了脸,再瓮声瓮气地回我:“完全好了。谢谢你,奈奈生。”
“不用谢啦!”
“不——”亚尔维斯一急,脸色愈发红了,好似要当场叩首一般对我说:“要不是奈奈生救我,我可能早就死了。救命的恩情务须报答,以后奈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他们海贼比之一般的贼大有不同,尤其于道义一途颇有家乡武侠小说里的江湖古代侠客一样的执着,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又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我救他时可没想过要他报答,想来好笑,就问亚尔维斯:“我家乡讲究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你这么想报恩,是不是要对我以身相许?”
话说完,自己先笑了。真是好没谱的事情。亚尔维斯愣愣地看着我,梦呓一般呆呆地说:“这样可以吗?就是说要和奈奈生结婚吗……?”
我的笑戛然而止,茫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加布和耶索普。两个家伙在一旁挤眉弄眼,好开心地在看笑话。转动着忽然变成机器人一样的身体,卡拉卡拉地扭回空水桶的脑袋望向亚尔维斯,目光却风筝般被别人手里的线牵走落到他身后——
最想见的人,他终于来见我了。
嘴角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一下把亚尔维斯的事抛到脑后,快乐地叫道:“贝克曼!”
“你这么快就来看奈奈生了?还以为你要先去睡一觉。”耶索普吃惊地回头去看贝克曼。
贝克曼淡淡地瞥他一眼没说话,又看了看加布和亚尔维斯,说:“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岛。”
亚尔维斯很有些傻气地挠挠后脑勺,说:“我没有——”“哦对!我们要去收拾东西!”加布高声打断了他的话,又拽住耶索普。“耶索普,我们一起走吧,去收拾东西,然后吃饭!”
真不枉我平日里那么照顾他,在心里悄悄给加布比了个大拇指。等三人一走,闹腾的房间像涟漪过后的湖水般沉沉静下。窗外月亮悄悄了爬上树梢头,繁星还没披上衣裳。
“身体感觉怎么样?”贝克曼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因着黄昏的光线太暗,等靠近了才发现他神色间有微不可见的憔悴,小心地被掩饰着。我不知怎么,明明盼着快点见到他,这会儿又近乡情怯了。他问,就轻声说:“好多了。”然后没了言语。
但我是很喜欢这疏淡不迫人的宁静。贝克曼起身替我把杯子里冷掉的水换回温的,又问我:“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他换水的时候背对着我,看不见面容。声音沉沉,难辨喜怒。
知道他说的是在小溪边被咬到的时候为什么没告诉他。
我想了想——那时候脑子里的想法是怎样的呢?
“不想你们为难。要是给你们知道了,先救谁就成了难题。”我不愿把这种选择的痛苦施在同伴们身上,当时只有那一朵救命的花,无论决定先救谁,对另一个人都有种近乎抛弃的痛悔。倘若最后真的救不回来,这一条生命就会变成沉重的十字架永远背负在同伴们心间。与其如此,不如由我这个当事人来做这个决定。更何况——
“更何况,我是相信你的。你一定会救我,不会让我死的,不是吗?”
贝克曼没再言语,慢慢把水壶放下,给屋里的油灯点上。恍惚的灯光里端着水杯走回来,坐下,再递给我。我抱着水杯小小啜了一口,在水杯沿子上偷眼看他。他手臂上缠着一圈白纱布,嘴上习惯性地咬着烟,鼻翼两侧两道泪沟纹,一双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瞧着我。
“喝水也不专心。”他拿起纸巾替我擦掉手上沾的水渍,那双拿枪的手——手心满是粗粝的茧子——却像捧着什么易碎品似地轻柔地抓住我的手,垂眸一点点擦净上面细小的水珠。
突然想到上辈子死掉的时候,幽魂一样飘在同伴们身边。在我的尸体旁,贝克曼就像现在这样慢慢抽着烟,却一眼也不看我。这一想,思维越跑越远,不由自主生了闷气。
我肃着脸问他:“贝克曼,要是我这回真的死了,你……你会记得我吗?会时常给我上坟吗?”
贝克曼手顿了下,然后吸口气抬手敲了我一个声势浩大,落下来却像小雨丝儿一样痒的爆栗。“不是说相信我吗?”
我抱着头小声嘀咕了句:“就是问问嘛……”
“听着,奈奈生,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夺走你的性命,就连你自己也不行。”贝克曼慢慢地沉着声音说。
我笑了下,问他:“怎么连自己也不行呢?”
他淡淡吐了口烟。“你要是敢死,我就去地狱把你抓回来。”
虽然没有宗教信仰,还是找茬一样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去地狱,没准儿我上了天堂呢?”
“你要去了天堂,我就真找不到你了。所以,奈奈生,还是待在人间吧——”他在黯淡的昏黄灯光下低低地、像是嘲讽似地一笑。
我立刻被他的话说服了,赌咒似地说:“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活得长长久久。等死后也看准路牌,绝不瞎跑,哪里最显眼,就在哪里等你——”
一通乱七八糟的话,说的人真诚,听的人却笑起来,拿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哄着说:“身体还没好全,你早点睡,明天离岛还要早起。”
“好,我现在睡。但你也要快点回去屋里,什么都不许做,马上睡觉。不然我也不睡——你的黑眼圈都要被我瞧见了。”跟他讨价还价。
贝克曼无奈地叹口气,妥协道:“好,那我等你睡——”
“不行,要现在!”我不肯让步,掀开被子拍拍床板。“你要不愿走就和我一起睡。只这两个选择。”
他沉默着,以为还真要选择和我一起睡的时候缓缓开口:“你睡吧,我回去了。”
嗯……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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