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白月在王虎的带领下走向他位于另一个街区的办公室。王虎现在是灵魂状态，除了佟白月没人看得到他，她叔似乎并不意外这一点，默默地走在侄女身边，听她的自言自语。
“王叔，你死的也不冤啊，毕竟是你先背叛承诺。”
佟白月小声唏嘘，王虎在前头带路，听到这话，嘤咛一声：
“呜...呜呜...我哪里知道这是真的嘛，早知道这是真的，我肯定不会举行茶会的。”
“您别哭了，您遗体现在都躺殡仪馆了，左右是不能死而复生的，您还是尽早投胎去吧。”
看着一米八的壮汉哭成泪人，佟白月也是怪不好受的。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佟白月他叔大概猜到了什么，沉默了一路现在才开口，佟白月叹了口气，给她叔解释起来：
“王叔可惨了，他是被吓死的。”
挂不得他妻子直接让殡仪馆上门拉走了，大概是想全了他的面子吧。
“怎么就被吓死了？”
“被大老虎吓死的，吊睛大老虎。”
“哪来的老虎？”
“画里的。”
“的确是稀奇事。”
她叔点评了这么一句，佟白月点头深以为然：
“我们现在去王叔办公室收画，还给卖他画的老板。”
“怎么卖出去了还得还？”
“好像是契约里写的吧...”
佟白月有些不确定，问前头垂头丧气的灵魂：
“王叔，你那合同还是契约真的说了死后那画得还回去吗？”
“哎...说了...”
灵魂转过身一边面对她一边飘着：
“我自作自受，契约明明说过不准将画公开，不然有生命危险，结果我还为此举办了一个茶会，所以我也是活该。”
佟白月为难地点头：
“好像的确是没有办法替你开脱呢。”
她又皱了皱眉：
“为什么您会让我去帮您收画啊？”
她跟王虎非亲非故的，能看到他灵魂也是意外，她一开始也不管这个事情，但是王虎一边请求她一边流泪，她也不好受，所以才答应了下来，让叔叔陪着一起去收画。
王虎看向她，不知怎么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非常欣慰的笑容：
“白月丫头，你是真正的好人，一定会得到福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佟白月也不好说他太过抬举自己的，只能笑笑不说话。
“收了画以后送到谁手里？”
佟白月她叔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句，佟白月又询问了王虎，然后告诉她叔：
“西边开宠物店的D伯爵手里，叔，您上次还在他店里买了很多鸟饲料。”
她叔叔忽然停下了脚步，佟白月感觉到异样，也停止行走：
“叔？”
她叔叔又对她笑了笑：
“无妨，走吧。”
仿佛刚刚他那一瞬间的迟疑完全不存在似的，佟白月“哦”了一声，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让王虎继续带路了。
中华街地方小，租地有限，王虎也只是租了一栋楼的两层，一层是物流店面，二楼是他的办公室。王虎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打拼了，从港口仓库的搬运员做起，发展到现在垄断了中华街的物流运输线路，他还是很成功和充满魄力的。佟白月问过他店铺以后怎么办，他说，虽然他人没了，但相信他的孩子会继续经营下去的。
葬礼才刚举行完毕，物流店铺此时还是关着门，然而这有个老板王虎，虽然已经是个啥也做不了的灵魂了，但他还是麻溜地给叔侄俩指出了备用钥匙就藏在消防栓箱子里，于是佟白月顺利拿到钥匙，留他叔在门外，自己和王虎进去了。
王虎的办公室就是非常典型充满清末中式情怀的风格，红木做的全套中式沙发，隔开会客厅和办公区的半月门和水晶珠帘，桌上放置着笔架，砚台，洗笔缸，背后是巨大的红木书柜。
佟白月只稍稍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了，在王虎的带领下，她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一眼就看到了墙上那副松竹图，青葱郁郁的竹林透露着禅意，竹林深处似乎是迷雾缭绕，虽引人入胜，却又让人望而却步。
“就是这幅画了？”
佟白月询问王虎道，一边朝画走去一边皱眉：
“没看到老虎啊。”
“老虎在画里，有外人在场不出来。”
王虎有些忧郁：
“虽然我死了，老虎就不会再出来了，但我希望真的不会牵连到你，丫头。”
佟白月笑了一声，一边上前把画摘下，小心地卷起，一边说：
“王叔，你要真怕牵连我就不会拜托我帮你收画了，放心啦，我不怕的。”
佟白月是真的不怕，她那刚没了的妈跟她说过她命硬的很，什么魑魅魍魉都奈何不了他。佟白月一开始还半信半疑，现在是完全相信了，她忽然之间就能看到鬼，现在还和鬼平等交流着，这不正应验了那句奈何不了她嘛。
画收好后，佟白月又想起个事：
“王叔，你还不去投胎吗？”
她看着眼下飘在空中啥事没有的王虎，有些好奇。
王虎委屈巴巴地摇头：
“我也想投胎好早日轮回，但没人带我去啊，我死后到现在就一直当着游魂。”
“奇了怪了，难不成要把画还回去了叔你才能投胎吗？”
佟白月托着下巴：
“那我还是先去还画吧。”
“好的，也只能这样试试了。”
王虎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点头同意佟白月的提议。
于是佟白月小心地抱着画卷准备出去，眼睛忽然瞄到了桌面上一个小小的摆件，是用香木拼接的手掌大小的帆船，只不过船的模型整个被刷成了白色。佟白月眨眨眼，感慨地说：
“这小白船真好看，我小时候也有一个，不过是原色的。”
“丫头，喜欢就拿去吧，这是我去年回国买的，我儿子给它换了个色。”
王虎看见佟白月亮晶晶的眼神，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忍不住在想，如果他这些年不是只忙着工作，照看家庭的重担全堆在妻子身上，他说不定还会和妻子要一个女儿，性格就比照这佟白月这样的去教育。
女儿真好啊，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佟白月小心地捧起小白船，眼神虽然充满了喜爱，嘴里却还是婉拒了：
“我不拿走，这是您的心爱之物。我小时候那个是妈妈送给我的，她还教给我一首歌，挺好听的，名字就叫小白船。”
她看着手心里精致小巧的模型，思绪忽然就回到了小时候，她那个个性倔强的妈妈把小船放到她手里，然后抱着她哼唱的情景。
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佟白月小心又不舍地放下了船，嘴唇动了动，不由自主唱了一句：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这是我妈妈教给我的歌，叫小白船，王叔听过吗？”
佟白月率先撩开珠帘一边问道，却半天没听到答复，她有些犹疑地转过身，却惊讶地发现，王虎整个人被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膜包围着，他在光膜里头先是震惊，随后是一脸释然。
“王叔？！”
佟白月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王虎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朝她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丫头，我大概是要去投胎了，请你替我转达我的妻儿让他们好好生活，不要浪费时间去惦记我。”
他的身子逐渐从下至上慢慢地化作灵子消散，在最后一刻，他最终还是说了一句：
“丫头，王叔把小白船送给你了，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一定会得到福报的。”
光芒终于消散，佟白月的面前也再也没有那个灵魂王虎了，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桌上的小白船，手抖了抖，终于还是拿了起来。
“谢谢你，王叔。”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却没有挪动脚步，依旧站在原地，盯着虚空——刚刚，就在那空中，王虎还在跟她聊天，转眼间，他就去投胎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佟白月听到一个温和细腻的男声用不疾不徐的语调问着
“抱歉，是我来的有些不合时宜吗？”
她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穿着一身黼黻繁杂，却又华贵雍容的旗装美人。美人的乌发如绸缎般顺滑，五官美丽精致地不似真人，仿佛是被细细雕琢出来的，最为迷人的是那双异瞳的双眸，只轻轻瞄你一眼，就好像可以把人吸进去似的。
他便是中华街最为神秘的宠物店店长，D伯爵。
“您好，D伯爵。”
佟白月朝他见礼，随后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他：
“物归原主了，伯爵先生。”
“哦？”
修长的手接过了画卷，美的没有一丝烟火气的男人唇边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轻声道：
“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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