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庄园迷案】05

    藤野英子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其他的孩子有些不同。

    她出生的时候备受期待,因为是父亲和母亲四十岁以后才得来的第一个孩子,那对恨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予她的夫妻不仅仅是心里想着,他们也付诸行动。

    全世界有名的幼儿教育家们的学前指导、最著名的儿童插画师为她量身定制的童话书、上全国最好的贵族学校、穿最贵的童装、吃最豪华的儿童套餐等,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只需要她一个眼神就应有尽有。藤野一雄和妻子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和喜爱浓郁到,甚至花上重金为她买了一颗小行星的命名权。

    然而藤野夫妇没有想到的是,藤野英子是个早慧的孩子,她识文断字的速度非常快,四岁开始,她逐渐不满于仅仅阅读儿童书籍,她开始进入藤野庄园的书房读书。藤野一雄以自己女儿爱读书为荣,对女儿在书房时常能待上一天引以为荣。藤野英子在书房里读了许多许多的书籍,那些书本涵盖的知识跨越了天文地理,艺术科学。

    渐渐地,这个孩子开始思考起了在大人们看起来都觉得复杂的道理: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生命是什么?

    精神和□□是可分离的吗?

    命运是生来注定的吗?

    从那时起,藤野英子开始变得沉默起来,在学校里,她是课堂上最不积极的学生;在家里,她常常闭门不出翻着一本本的大部头。

    藤野夫妇开始担心,他们深刻检讨了自己,觉得是自身因为工作忙碌忽略了对女儿的陪伴,于是他们开始每周抽出时间带着英子去外头游玩。

    藤野英子一直以为世界上的所有孩子应该都和她一样,有着超人一样的父母,想要什么有什么。直到某一天,在泰国某个景点的大门口,她随手把喝了一口觉得难喝的饮料扔进了垃圾桶,随后一个和她一般大的,衣衫褴褛的男孩走到了垃圾桶旁,捡起了那瓶饮料,怯生生地看着她,用别扭的英文问她自己可不可以拿走的时候,藤野英子的世界观崩塌了。

    人的命运是生来注定的吗?

    是吗?

    不是吗?

    人的命运生来就注定了。

    回到华丽的家中,喝着山泉水泡的茶,看着刚刚出生就拥有了和她出生时一模一样的奢华童装的妹妹,想到那个怯生生的男孩,藤野英子似乎找到了这个答案。

    那天晚上,她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她想尽可能走遍这个世界,用自己的眼睛去探索何为命运。

    十五岁时,她把梦中的世界画下来,画风诡异中带着和谐,轰动世界,她被人们追捧为天才现代艺术家。

    十七岁时,她悄悄辍学,带着卖画积攒的三千美金开始环游世界,那便是让她的精神逐渐走向虚无的开始。

    在印度时,她亲眼看见“贱民”阶级的人因为撞到“吠舍”阶级被狠狠推倒在地;在泰国时,她看着十六七岁的少年为了养家抹去眼泪选择成为“红艺人”;在缅甸时,年过古稀的老人把唯一的米饭递给她,自己则端起那碗烂泥一样的面糊。到后来,她的足迹蔓延到了欧洲各地,她曾在布达佩斯被偷走所有的钱,然后跟着一群流浪的艺人在街头翩翩起舞;她曾在开罗跟着骆驼队伍进入撒哈拉大沙漠,在沙尘暴来临之时和同伴躲在帐篷里互相鼓励;她在肯尼亚看着角马过河,雄狮追捕的壮观;又在挪威的最北部看着七彩绚丽的极光。

    一开始的三千美金早就没有了,她在旅途中遇到的所有人教会了她如何在各种困境中生活。

    那些或好或坏的人们带了许多珍贵的回忆。

    而她带着这些回忆,决心用自身向世人展示出来。

    她开始了长达十年的行为艺术之路。

    她用自己的人生,将那些黑暗中的生活一个不差地展露在世人的眼中:第一年,她穿着麻布衣服,住在贫民窟,吃着发霉的面包,每天出去打零工;第二年,她穿上小丑的服装,每天坚持在街头表演,风雨无阻;第三年,她成为一个流浪的乞丐;第四年,她前往肯尼亚成为志愿者;第五年、第六年......

    藤野英子用了十年,试图让人们重视她所展现出来的这些黑暗的角落,然而到头来,她得到的不过是那些自以为理解艺术的人毫无意义的崇拜。

    “藤野英子实乃行为艺术家的榜样!”

    “莲心女士做的这一个系列是二十年来最佳!”

    “莲心女士对艺术的执着令人动容!”

    世界艺术家协会将她这十年的作为以“黑与白”命名大肆宣传,媒体争相报道她敢于奉献的精神和勇气。

    她所期待的,能够改变哪怕一点点黑暗的那些援助却没能泛起一丝水花,那些她精心准备的照片成了媒体吸引关注的噱头。

    一切都有得到丝毫改变。

    她依旧是那个住在豪华庄园的千金大小姐,闻名世界的现代艺术家藤野英子。

    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生来注定的吗?

    命运可以被人为改变吗?

    没有。

    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那曾经灼灼燃烧的星星之火被熄灭了。

    在最后,藤野英子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唤醒沉睡的人群。

    她在父亲去世后的某一天,她将那几毫克的□□融在了睡前的牛奶中,喝下。

    她精心训练的那条可爱的小毒蛇问到了熟悉的奶味,却不见主人给它端来,生气地从墙角的洞里钻出来,在她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这是藤野英子最后的“艺术”。

    壁炉里的火焰闪了几下火花,而会客室里的人群却一动不动,像是雕像一般听着江户川乱步讲述藤野英子的一生,和最后可以称得上悲壮的死亡。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难言的哀伤,藤野绫子捂着脸嚎啕大哭,像是失去一切的孩子。

    “这...这也太...”

    木本警官被这样的真相惊诧到有些口吃。江户川乱步只是慢慢地说:

    “若我没有猜错,派人去位于藤野英子房间下方的土地里挖掘,应该可以看到一个蛇窝,要是走运,或许可以找到那条蛇。另外,女仆也说过藤野英子每晚有喝牛奶的习惯,喝完后她会立刻将杯子放到门外让人收走,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你们查不出关键死因的原因——物证早就被销毁了。”

    “可是...”

    木本警官还想说什么,然而名侦探只是伸出食指抵住自己的唇:

    “嘘......”

    他轻声地说:

    “猫咪爱玩的铃铛皮球,怎么不发出声音了?”

    木本警官瞳孔一震,招呼副手匆匆走了出去。

    真相水落石出,一切尘埃落定。

    只是...

    佟白月看着毫无形象趴在地上大哭的藤野绫子,内心只觉得感同身受。

    接连失去了最亲爱的父亲和姐姐,这个从出生到现在都过着公主般生活的女人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了,从今以后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父母和姐姐那样爱着她护着她。

    为了真理和大义自我奉献,留下了妹妹一人在世,藤野英子在死前的那一刻,真的没有过迟疑吗?

    好想知道,好想问问她。

    藤野英子,你曾经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呜.......”

    藤野绫子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气若游丝,佟白月看着她,听着她下意识的一遍遍哭喊着的“姐姐”,她握了握拳,在乱步了然的目光里,她调动全身的“气”,感应它们从四肢、丹田聚集到心口、大脑,回忆着与谢野晶子说过的“集中精神力”,随后闭眼深呼吸,缓缓地说:

    “异能力——小白船。”

    她能感觉到从体内向外散发出了一张巨大的“网”,无形地包裹住了这个空间,而处在这个空间里的人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被薄薄的金光所包围。

    “...你是...”

    佟白月看清了那个逐渐清晰的身影,忍不住出声。

    藤野绫子在异变中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清那个出现在半空中身影,她忍不住大喊: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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