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谈04

    富饶的村子和贫穷的村子一样,总是会多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为了保持长久的安定,或为了祈求干旱洪涝地震的平息,在尚未有科学解释的自然灾害面前,人们能够求的也只有信仰的神明。

    无论神明是高天原里真正的神明,还是山野间的精怪。

    在深受天灾人祸的平民面前,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祈求庇护的“神明”身上,于是为了讨好神明,就有了所谓的“祭祀”。

    他们用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牲畜,粮食,来祈求从未见过的“神明”的恩惠,有时候甚至是他们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起,山里的“神明”胃口越来越大了。

    山阴山阳地方,也是大人们相传的前往冥界的入口,这座山的山神一直庇护者山阴山阳道上的村落。

    不知名的山脉,在阴沉沉的天气里像是盘亘在大地上的巨兽,仿佛走近就会被一口吞下去。

    今年的山□□降雨越来越少了,原本富裕的村落在今年也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白童子是在山脚快要枯竭的河谷边上找到黑童子的,太阳即将下山的逢魔之时,见自己最好的朋友久久未归,尚且幼小却十分懂事的孩子瞒着父母悄悄出来寻找好友。

    不出意外,在往常的地方找到了黑童子。

    “嘘~”见他过来,黑童子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安静。

    白童子垫着脚轻轻走过去,见黑童子给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草丛。

    拨开尖端已经有些枯黄的草丛,孩童稚嫩的手臂下是一窝可爱的山雀,看起来刚出生不久,还没长出可以飞行的羽毛。

    黑童子手里捏着一小把小米,正小心翼翼地给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投喂。

    山雀妈妈就在一边,亲昵地用喙蹭了蹭黑童子的手。

    “黑童子真的很受动物欢迎呢。”白童子小声说。

    被夸奖的男孩羞涩地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捧起鸟窝,“白童子,帮我把它们放上去。”

    男孩指了指身后的大树,鸟窝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好~”

    轻快地爬上不算太高的树枝,然后将白童子递上来的鸟窝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以后记得小心别再让孩子们掉下来了哦~”

    黑童子伸出手指轻轻蹭了蹭鸟妈妈的头顶。

    山雀欢快地叫了一声,然后跳进窝里和孩子们拥成一团。

    孩童轻轻笑了笑,跳下树枝和翘首以盼的白童子踏上回家的路程。

    “这一定是是山神的惩罚!”

    “我们需要用更贵重的东西来祭祀山神!”

    村子的空地上,刚溜回来的孩子们尚未来得及欢快地找寻大人分享今日的见闻,就见那些平日里忙碌的村民们此刻聚集到一起,说着就算是他们两个小孩子也会感到不安的话语。

    小孩子尚且不明白大人们的烦恼,却直觉的觉得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黑童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黑童子的姐姐一眼就看到了打算悄悄溜走的弟弟,见他是和白童子一起回来,脸色不免难看了几分。

    男孩没有说话。

    “算了算了,”姐姐叹了口气,在其他人看向这边时脚步一错把黑童子挡在了身后。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黑童子不解地问道。

    姐姐欲言又止,站在姐姐身边的哥哥漫不经心地说:“还能有什么事?祭祀呗。”

    祭祀.....

    黑童子默默念着这个词,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父亲。

    作为村长的父亲脸上面无表情,很显然,如果要用活人祭祀的话,那么村长自己家的孩子是首要选择,或者是从其他人的家里挑选一个。

    谁都不想失去自己的孩子,可村长的命令又不得不去服从。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想要自己家的孩子去送死,都盼望着谁会自己站出来。

    大家看起来都很为难的样子。

    “请让我去吧。”

    这时候从安静的人群中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黑童子探出头一看,是白童子。

    而这时候白童子也看向这边,两人对视,他冲黑童子微微一笑,重复了那句话:“请让我去吧,村长。”

    善良的孩子并不想看到大家为难的样子,于是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父母想把他拉回来已经是来不及,白童子的母亲当场就哭了出来,“好孩子......傻孩子......”女人抱着他哭了很久很久。

    那时候的白童子尚且不太明白死亡代表了什么,尽管家人和大家都对他很好很好,但是对于自己请求去当祭品这件事,心里想着的却是黑童子。

    他担心的是如果自己不在了,那黑童子一定会寂寞吧?黑童子的朋友只有自己了啊。

    白童子从母亲的怀里悄悄探出头,看到黑童子的眼睛,很亮......是在流泪吗?

    对不起哦,黑童子。

    父亲敲定的时间是在三天后,在这三天里白童子不能见任何人。也就是说黑童子还有三天的时间想办法怎么把白童子救出来。

    “但是他会不会后悔逃跑?”姐姐这么问父亲,她倚靠在门扉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拿着一些药草。

    “他不会逃走的。”男人低声说,他从姐姐手里接过草药,“辛苦你了,只要有了这个我就能做成催眠药,这样他就会失去反抗能力乖乖把自己献给山神,到时候他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扭曲地笑着,“那个白童子,真是够傻的,还说着这就是幸福,真是恶心。”

    “不好吗,这样就不用担心轮到我们来献出自己的孩子了。这点还是要感谢那孩子的。”母亲也跟着父亲一起笑了起来。

    “不过弟弟他不是和那家伙关系不错嘛,可别掉眼泪哦?”不知什么时候哥哥发现了门外的黑童子,对着他嘲讽地笑道。

    “不对不对,”姐姐打断哥哥的话,“还是哭一下比较好哦?这样才能显得你们感情比较好,不然会被人说冷血的哦。有的时候还是要在大家面前表演一下才行,这样大家才会对你印象比较好哦。”

    亲人不仅没有表现悲伤的情绪,甚至像置身事外一样说着嘲讽的话语,黑童子不明白,明明是白童子救了大家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他呢?

    “啊,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这样可不行哦,这么脆弱的话,一点都不像我们家的孩子,还是和你的哥哥姐姐多学一些吧。”父亲看着黑童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正让人恶心的,才不是白童子。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黑童子悄悄拿了一些父亲调好的催眠药。

    祭祀的那天,众人将白童子送到祭坛上后就离开了,吃下催眠药的白童子躺在祭坛上,静静地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可他确实是“醒过来”了。

    白童子看到身边躺着一动不动,身体冰冷的黑童子和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面具的奇怪的人。

    他没见过这个人,但是在大人们的故事里,这是鬼使。

    难道黑童子?!

    “不准带他走!去冥界的人不应该是黑童子,应该是我才对!”白童子哭着对鬼使喊。

    鬼使却说:“这孩子的灵魂已经被妖怪吞噬了,他醒不过来了,只有死路一条。”

    “那!那把我的灵魂分给他一半吧!”

    “……虽然这样可以让他维持自己的意识,但他的精神会变得很不稳定,”鬼使顿了顿,“而且这样的话,你们都活不了,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

    “那你们跟我来吧,看来冥界又要多一对新的鬼使了。”

    白童子跟在鬼使身后,心里没有一丝一毫对冥界对死亡的恐惧,只想着,终于能帮到黑童子了。

    真是太好了。

    于是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阴山阳道尽头。

    “他们在干什么?”

    “祭祀。”

    “祭祀?”

    “是啊,祭祀。”

    人们穿着只有在重大日子里才会拿出来的整洁的衣服,一筐筐地抬着牲畜和其他一些东西。他们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像是信仰着什么一般,脸上带着庄重。

    阿青和茨木错开一步,站在路边等着长长的队伍从面前过去,这是对于祭祀这件严肃的事情的尊重。

    有人注意到了路边的阿青,脸上流露出毫不避讳的厌恶神色,在看到阿青身边身材高大但脸色很差的茨木时,又默默侧过头。

    人群里的弥助发现了阿青,对她兴奋地挥了挥手。在被父亲狠狠地拍了一下后脑之后缩着脖子认真扛着自己肩膀上的祭品面色严肃脸朝前方,只有微微翘着的嘴角暴露了内心。

    阿青悄悄朝他挥了挥手,另一只手上却传来轻微的力道。

    她偏头一看,茨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队伍。

    只有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暴露了男人内心的愤愤。

    阿青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明明身边的人看起来更成熟一些,却仍旧一副小孩子心性。

    这些年来村里人对她的厌恶只增不减,在她和茨木两个人频繁出入在村子时更是遭到过不少辱骂。当着茨木的面那些人不敢对她做什么,但是茨木不在的时候,“不检点”“妖怪”“是不是要吃了那个人”这样的话语从未停止过。

    她也见过村子里其他的女孩对茨木暗送秋波。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茨木确实不仅身材高大,更是长了一张英俊的脸,比起那些有钱人家油头粉面的公子们来说,更符合平民小姑娘们的审美。

    但是阿青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搬去镇上和茨木一起吗?但是那只会给茨木带来麻烦而已。

    “那个家伙很讨厌。”茨木抓着阿青的手,在那双长着一些茧子却意外白皙的手背上轻轻留下一个牙印。

    “噫!”阿青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牙印,默默伸出手在茨木的衣角上擦了擦。“弥助只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啦,而且你也知道他帮过我很多。”

    “哼。”蹬鼻子上脸的男人测过脸,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阿青捂脸,只好招招手让男人弯下腰,在男人俯身之时迅速凑上去亲了一口。

    茨木这才满意。

    幼稚得像个小孩子,阿青在心里吐槽。

    祭祀的队伍渐渐消失在凤凰林里。

    阿青和茨木又回到大道上,朝着镇上走去。

    说起来,这次祭祀好像是因为阿珠被城里的贵公子看上了,那个公子哥来提亲时,贫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阵仗,阿珠的父母觉得从此可以摆脱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于是把家里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珠的身上。

    这次去凤凰神社祭祀也是为了向神明祈求让珠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

    可是真的会美满吗?

    阿青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和茨木现在应该是很幸福的。

    从那个午后伸出的那双手,将她从黑暗的泥潭中救出。而他们朝夕相处,已经过去了快十年。

    那个面色苍白有些怯懦的少女,如今在茨木的保护下出落得亭亭玉立,即使那头怪异的白发,也只会让她像月光一样美丽。

    齐腰的白发发尾被一根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青色发带松松地绑着。

    她的家也早就不是当初一副危楼的样子,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种年代家里有个男人有些事情做起来确实会方便很多。

    越是相处阿青就越是发现,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茨木做不到的事情一样。那双手穿过她的白发做成各种发型,也能劈开木板修缮房屋。他们相依为命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却没有人提出那个请求。

    不如说两人对于感情都是有些迟钝的类型,虽然对于彼此的喜欢心知肚明,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这天晚些时候,大门被敲响时阿青正在给茨木缝补衣服,听到敲门声便放下手里的活计,正疑惑她这里怎么会有人来拜访,打开了门。

    “阿珠?”

    门外站着的正是眼泪汪汪的阿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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