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19章把妹拖进剌林林

小说:指间生长 作者:金十四钗
    第19章把妹拖进剌林林

    咣一声,她听见车上传来一声震天价响的哎唷声,然后那拉泥车倒着开了回来。

    万幸的是,杨柳一块石头砸来的就是万川村的村民,将辛苦爬蜒的三个人给捎回了村里。那个被砸的老五后脑勺隆了个包,嘴天生有点拱,所以说话时牙床外露,表情夸张。随拉泥车颠簸一路,他就这么咬牙切齿地抱怨了杨柳一路。杨柳难得被人数落也不回嘴,既是不好意思,也是实在累了。

    万川村的景象比顾蛮生想象中还残破一点,大山的巍峨苍翠在这里荡然无存,满眼都是灰瓦矮檐的土平房,黄土墙面斑斑驳驳,仿佛一张张残烛老人的脸。顾蛮生看见,每走三五米,墙上就刷上一排血红大字,醒目惊人,诸如“脱贫先立志,致富靠自己”,诸如“先富帮后富,消除贫困户。”他觉得这些话怪逗的,呼喊着老五下了车,立定在一面土墙前,笑眯眯、乐融融地一句句念出声来,道:“这前后两句不着调啊,到底是靠自己还是要人帮?”

    “谁说不着调了?”龙副县长正在村里视察,被这句不客气的话引了出来,看一眼顾蛮生三人的衣着打扮,便知不是村里人甚至不是贵州人,于是问道,“你们几个打哪儿来的?”

    来人瞧着四十多岁,身材高兼痩,面孔黄且黑,但气质超拔,举动犹带一点官腔,横竖不像是扎根穷山僻壤的农民。顾蛮生猜出对方是谁,便存心跟人抬杠:“不好说,我来自山川湖海。”

    “那你要到哪儿去?”龙松已经板着一张威严面孔来到顾蛮生跟前,却发现自己得仰头看这小伙儿,威严就被两人的身高体型之差消磨掉了。

    “更不好说了,”顾蛮生微笑道,“我去向四面八方。”

    老五及时跑来汇报说村里来了搞通讯设备的大学生,龙松这才想起来,自己跟人约在了县里见面,结果一忙就忙忘了。他对这伙年轻人心怀歉意,便也想开开玩笑,故意露出愠色道:“我听出来了,你就是那个打电话来、满脑子白日梦的顾蛮生。”

    顾蛮生仍装作不认识对方,睨着眼睛问:“我是顾蛮生,您又是哪位?”

    老五赶紧回答:“这就是咱们的龙副县长。”

    “瞧我这没深没浅的,这不是咱们脱贫攻坚龙队长吗!”顾蛮生一惊一乍之后又作出伤脑筋的模样,连连煞有介事地摇头,“不对啊,不对……”

    龙松好奇:“哪里不对?”

    “我听说,龙副县长恤民如亲,对我党布置的脱贫攻坚任务是真抓实干,一竿子插到底,亲自到村里视察制定帮扶方案。可您看着……”顾蛮生打量对方一眼,欲言又止地稍顿片刻,才道,“您看着倒挺像那么回事,可思想跟不上行动,活干得没口号喊得漂亮。”

    “你这是坐轿子骂人。”龙松其实不生气。顾蛮生来电话时他还在县里,当时就对这能说会道的小会儿印象深刻,眼下见了真人,愈发觉得这小子胆大又有趣,已然抿不住唇边那点笑意,“顾蛮生,我提醒你,你可是来求我帮忙的。”

    “我是来求您的,但不是求您帮忙,而是求您允许我来帮助你。”一旁的浩子听见这话,吓得赶紧偷偷扯他衣角,顾蛮生只当不知道,继续大言不惭地说下去,“都说治穷先治愚,老旧的观念不改变,空喊这些口号有什么用?”

    龙副县长佯怒道:“你凭什么说我观念老旧?”

    把人撩火了,顾蛮生这会儿又装模作样,露出一副羞涩模样:“我不敢说。”

    “还有你不敢说的?”龙副县长真快动怒了,“说!”

    “前些日子我给您打电话,说要帮助万川村的村民安装座机电话,您回答我说,事有轻重急缓,眼下修路最要紧,而通讯是基础设施的建设中最不重要的一环。交通投资和通讯投资哪个更重要我不敢妄加断言,但根据国际电信联盟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研究结果表明:‘在一个国家内,五年内每百人电话普及率每增长1%,则接着七年内,人均收入增长3%,’可见经济大发展时期,通讯对一个村、一个县乃至一座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其实不消顾蛮生说上这些,道理龙松都懂。以前县里农话发展滞后,主要是因为电话初装费太高,老百姓都掏不起这个钱,如今东部支援,县里拨款,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龙松这边已经上报邮电局的领导把农话发展列入议事日程,但一般的通讯设备大厂哪儿看得上贵州农村啊,目前找上门来的只顾蛮生一家,所以领导们也没太当一回事。

    通过顾蛮生的一番真知灼见,龙松对这年轻人的好感又添一层,但仍想激他一激、挫他一挫,便仍不冷不热地说,“你说的我也明白,可不管什么样的利民政策,上行下达,也得老百姓都理解才行。现在老百姓都不理解,不想装,我们也不能勉强嘛。”

    “老百姓不理解,就说到他们理解为止,您给我一面铜锣,我立马把乡亲父老都喊来开动员大会,”顾蛮生镇定自若,信心十足,“我在这儿郑重地向您保证:别看小小一部电话,有了它,立马就能让封闭落后的小农村接轨城市,源头活水源源不断,农村经济才能发展。”

    也不知到底是谁激上了谁,龙副县长当场拍板道:“你既然口才这么好,那捡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开座话安装动员大会,由你来跟大伙儿说!”

    失败是成功他老母亲,多次折戟于农话市场之后,顾蛮生还是总结出不少经验的。所以在动员大会上,他尽展口才,他跟村里务农的男人念“致富经”,说农产品销售与农村通讯发展息息相关,装了电话后,足不出户就能找到全省乃至全国的农产品批发商或加工企业,渠道变广了,效率提高了,经济利润自然不愁翻番;他跟留守在家的妇女打“亲情牌”,说以后男人外出务工也不怕,这天南海北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他还跟村里的小孩儿大讲特讲《西游记》,说一部电话就是你们的千里眼、顺风耳,以后你们眼运金光,耳听八方,不用走出大山,外头世界发生什么也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村里那些缺齿的小孩儿都被他逗得快活不已,格楞楞直笑。

    被杨柳砸了一石头的老五蹲在地上半晌无话,当安装座话的意见就快统一了的时候,他忽然插嘴,说村里以前有一台电话机的,有一次送话器里忽地蹿出火星,差点没把村里一个小孩儿的手给烧黑了,所以从此再没人用过这台电话机。

    这一下大伙儿心里又没了谱,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

    “您说的是那种老旧的手摇磁石式电话机吧?”亏得这些都在大学里学过,顾蛮生动用自己丰富的理论知识,应付自如,“那种磁石电话机的历史比你爷爷还老,那是渡长江、上甘岭,野外打仗用的!磁石电话机对传输线路要求不高,不需要由交换机转接,但要沿渠架设明线。这种暴露在外的明线线路很危险,别说烧黑一只手,搞不好是要电死人的。”

    总而言之,顾蛮生蛇打七寸,见招拆招,终于说服了所有说来扯去、就是不想装电话的万川村村民。但这时老五又跑到龙副县长身边,跟他咬耳朵说,不放心这些小厂家的东西,没准儿就是来骗钱的。

    顾蛮生看中的不是这个小小的万川村,而是全平阳镇乃至整个贵州省。他想拿一些大单子,却也知道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所以大方对龙副县长表示,自己带来的千门交换机先在万川村试点,不等村民们点头满意,就绝不收取一分钱!

    就这样,万川村成了试点村,顾蛮生与杨柳他们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只能由村长接待,在村里的农户家里住下。顾蛮生、浩子跟村长住,杨柳则被安排住进了一位扈姓嫂子的家里。扈嫂子丈夫儿子都在外打工,家里还剩两个女儿伴着母亲,都是同性,比较方便。晚上,杨柳跟着扈嫂子一起吃饭,扈嫂子知道这是从深圳来的姑娘,在拌茄子的基础上多做了一道糟辣椒,还担心家里的粗茶淡饭不合人家胃口,毕竟,深圳是什么地方?改革开放的特区,特区又是什么地方?人人勇立潮头,遍地都是黄金。然而杨柳的表现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她就着一口茄子、一口辣椒,三下五除二就扒净一大碗米饭,碗底一粒不剩,她还把碗一伸,笑嘻嘻地要添饭。扈嫂子被这架势吓得心连连乱跳,边盛饭边犯嘀咕:哪来的城里姑娘,这胃口比得过刚下过田的庄稼汉,谁娶她当老婆铁定是要被吃穷的。

    饭后,杨柳主动替扈嫂子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又把箱底的铺盖取出来拍打一阵,很快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待不住了。农村的夜晚跟深圳大不一样,才七点多钟,外头已是黑咕隆咚,一点灯火没有。杨柳问扈嫂子借了个手电,摸过一片不可测的漆黑村路,又回到了村长家。她跟村长老婆打了声招呼,就直奔顾蛮生的房间,想着要批评他擅作主张,不跟自己商量一声就做了留下的决定。

    她“咣”一声推开门,一眼看见顾蛮生赤着上身,趴在床上。

    浩子正拿着酒精棉,给顾蛮生肩膀与后背上的伤口消毒。他下手没轻没重,一团蘸透酒精的棉花猛地就往开裂的皮肉上擦,顾蛮生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你轻点!”

    今天扛着交换机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路,肩与背早已被绑着程控交换机的塑料带子磨烂了。这一打赤膊杨柳才发现,顾蛮生肩头两道深深的血痕,翻开的皮肉也不是鲜红色,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该是这一路汗流浃背,伤口真跟用盐腌过一般。

    杨柳原本一肚子骂人的话不吐不快,但见对方已经吃足苦头,心也跟着软了。顾蛮生这时扭过脸来问她:“你来干什么。”她便话到嘴边又改口:“我来问问你,打算在这儿留多久?”

    “这不好说,怎么着也得卖出个十台八台交换机再回去。”顾蛮生从床上爬起来,一手摁着肩头转动肩膀,“谁说农民多质朴了,一个个比猴还精,又要公羊又要产奶,看样子,咱们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说着话,顾蛮生披了件衬衣,也不系扣子,就这么赤着上身朝杨柳走过去。他这一身虬结漂亮的肌肉在灯下舒展,在衬衣后若隐若现,没有一点苗头的,杨柳的心就跟着重跳一下,仿佛被一股喷薄而出的雄性力量给狠狠击打了。她毫不抵抗地被顾蛮生推坐在了床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质问道:“你干什么?”

    顾蛮生不说话,直接单膝点地跪在杨柳身前,回头对浩子说:“你问村长借根针来。”

    浩子“哦”一声,麻溜地跑了出去。顾蛮生伸出手,小心翼翼替杨柳把鞋脱了下来。白天杨柳赤脚去追老五的拉泥车时,他就注意到了,她的脚上有好几个比鲜蚕豆还大的水泡。几个小时的曲折山路,一个姑娘家愣是没吱一声地陪他走了下来,顾蛮生既感激又心疼,道:“这么大水泡你也不吭声,一会儿给你挑了。”

    杨柳不再别扭挣动,轻轻“嗯”了一声,她感到自己的脚,像只蝴蝶般被这个男人轻柔捧在掌心里。

    “哟,你这脚丫子,少说四十码吧。”顾蛮生捧着杨柳的脚丫,做觑右看,“你一看着挺漂亮的女的,怎么生这么一双大脚丫,夏天都能用它扇风了。”

    “三十九码,怎么了?”换作曲夏晚被他这么取笑,早就面红耳赤又捶又打了,但杨柳毫不介意,一副不觉羞、不觉臊的样子,还大咧咧地动了动脚指头,“脚大走四方。”

    “这话痛快,”顾蛮生保持跪姿,仰脸看着杨柳,似笑非笑、似假还真地说,“要不你就跟了我,咱们一起去向四面八方。”

    四目相对瞬间,杨柳的心又被什么东西叩击一下。她意识到这东西已经不知何时生根开花、集涓为流了。

    这个时候浩子把缝衣针借来了,风风火火闯进屋子。顾蛮生接过针,垂下长睫毛,轻声道,“忍着点。”

    缝衣针用酒精擦了擦,挑开一个又一个的水泡,顾蛮生小心地为她挤出里头积液,也不嫌脏。杨柳一直垂着眼睛看他,从头到尾没喊过疼,也说不上为什么,今晚灯下的顾蛮生特别好看,鼻是鼻眼是眼的,简直令她心神不稳了。

    但她不得不扫兴地提醒自己,还得稳住。那天顾蛮生揉掉的信纸团,她悄悄拾起来看了。她记住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夏晚,夏晚,听着就袅娜,就娉婷,就流露出半抱琵琶的婉约之美。哪像自己,直咧咧的一览无余,倒不好看起来。

    杨柳望着顾蛮生,不自禁地捋了捋自己乌黑蓬松的头发,又不自禁地去想象这个叫“夏晚”的姑娘长得什么模样。一直想,一直想,哪怕已经回到扈嫂子的房里,她还在想,想到下半夜才渐有困意,在一阵混合着新鲜猪粪味的夏风里,总算合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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