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手掌, 雷欧的掌心有一片金色的钟表表盘图案。
看起来像是纹身,但又比纹身更加特别细致。
“什么意思”默文皱眉,伸手戳了戳他的图案。
“我可以帮你回溯某个地方在一周内发生的事。”
雷欧作为一个boss, 确实没有其他人充满杀伤力的本领,可他的技能有着特别大的作用。
如果希里斯真的去过某个地方, 宁昭昭便可以掌握关键的线索,甚至顺着摸出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死马当活马医,他们来到当年那条小巷子, 这里摆着一些杂物, 很少有人走这里路过。
默文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似乎不确定这么做是不是真的有用。
“就是这里吗”雷欧再一次确定。
“试试吧, 当年我和他第一次有交集, 就是这个地方,可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这里,也只能试试看了。”
宁昭昭也没多少把握, 她双手紧握,充满希望的眼神像吸附在了雷欧的身上。
闭上眼睛, 雷欧的双手交叠,掌心相对,一抹金色的暖光逐渐从掌心的缝隙中流溢。
那抹温暖的光芒逐渐扩大,把他们三人一起笼罩进一片半圆的屏障内。
外面喧嚣的声音不见了, 宁昭昭看见的巷子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变化。
眼前出现的画面都是半透明的,和屏障以外的世界截然不同。
有路过的母子, 有大雨中拖着瘸腿的流浪狗,有路过的上班族
最后, 画面停在某一天深夜的染血的墨绿色的破布上。
“怎么停了”默文问。
雷欧面色凝重“这是我能回溯到的最早的时间了, 不能再往前了。”
“我好像认得这块布颜色和材质很眼熟。”宁昭昭激动地想走上前, 却发现自己的脚像生了根似的动不了。
“昭昭,在回溯的时候没法移动。”雷欧柔声提醒。
宁昭昭努力眨眼,想让自己看得清楚一点,更清楚一点。
这个颜色和布料她太眼熟了
在她上次进游戏当天,希里斯穿着的衣服和这块布一模一样,无论是材质还是颜色都惊人相似。
一块破布或许不会引起宁昭昭心情过于起伏的波动,可是那块布上染了血,在破布的一旁也淌着一大滩血。
如果这真是希里斯留下的,他恐怕受了很严重的伤。
“雷欧,真的不能再往前了吗”宁昭昭着急道。
雷欧也很想给她希望,可他试了好几次,时间只能停滞在这里了“抱歉,昭昭,这里是极限。”
“谢谢你,”宁昭昭不想给他压力,努力笑了笑,“这是很重要的线索啊,如果没有雷欧帮忙,我恐怕还像无头苍蝇一样。”
“那个可能不是血,”雷欧支支吾吾,边想边说,“可能是他买了一瓶番茄酱,不小心打碎了,我们也没办法触碰来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血,别自己吓自己。”
“没错,你说的对。”
尽管知道雷欧只是想安慰她,宁昭昭还是笑着配合他的话。
其实她看得很清楚,那是血,绝对不可能是番茄酱。
希里斯那么在意他的形象、他的衣服,每次都会一丝不苟地整理好,有人碰碰他的衣角,他都恨不得脱下来洗一遍似的。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被勾破那么大一块衣服下来。
宁昭昭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他的处境已经容不得他去在乎这些他曾经很在乎的小事。
不管怎么说,现在至少有了一条模糊的线索,希里斯曾经来过这处,也许是他也认出这里和当年的城市一模一样。
那他会不会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
心脏越拧越紧,紧到有些喘不过气,她感觉喉咙里干涸地难受,压抑不住的慌张感在胸腔上蹿下跳。
即使担心到不行,宁昭昭还是没有将心情表露出来,怕默文和雷欧担心。
尤其是雷欧,他已经很努力想帮她找到线索,事实上他的确帮上了忙,只是这个线索是个不好的消息。
“这才几点,怎么就天黑了”默文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下午5点,怎么像快晚上了似的。”
“好像来了这里后,这里的天气一直不好,老是灰蒙蒙的,每天都是阴天乌云。”瞟了眼天空,雷欧的视线重新回到宁昭昭身上,这外界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他担心的是她。
女孩虽然看起来很冷静,甚至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和他们说话,还表露出没事的状态。
可雷欧隐约感觉到,她好像很不开心,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还没回家,宁昭昭就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问她怎么没在家里。
想到这个“假妈妈”,宁昭昭收拾好心情,让雷欧和默文先回去,她还得回家应付那个假妈妈。
只要她乖乖的,那个假妈妈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劲,每天按时给她做饭,像记忆中真妈妈做的事一样,每天都风平浪静。
吃过晚餐,宁昭昭的心还是不平静,老想出去找找看看,万一万一运气好,让她找着希里斯了呢
可她一说要出去,假妈妈没答应,说最近治安不好,让她没事在家里打打游戏看看电视都行,晚上少出门。
宁昭昭出不去,只能乖乖端了杯果汁,放空地坐在窗边,盯着外面灯红酒绿的街道发呆。
今天在屏障内看到的很可能是和希里斯有关的线索,只不过根据回溯的时间来看,那是七天前发生的事了。
也就是说,他受伤是七天前
这又过去了7天,希里斯的伤好了吗
还是
宁昭昭出声地望着窗外,夜风大作,一股妖风卷起,将窗户吹得噼啪作响,猛地打在窗框上。
响声一下收回她的注意,宁昭昭看向又一次被风吹来的玻璃窗,抬手一撑,正要拉过来关好,突然在玻璃的反光里看见了怪怪的东西。
不对,不是她家玻璃,是隔壁的玻璃窗。
今夜的风很大,打开的窗户被一根铁条撑着,正好反射出对面屋内的情况。
屋里几乎没有灯,但旁边有一个巨大的广告牌,正好照亮了里面的情况。
空荡荡的屋子里似乎躺着个人。
或许是人吧
宁昭昭也不确定,屋里没有开灯,所有的光线都来自旁边的广告牌,看得不怎么清楚。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家隔壁没住人啊怎么会有人躺在地上
“妈妈”宁昭昭吸了口果汁软乎乎地喊,“隔壁有人搬来了吗我记得之前好像没人住哇”
正在洗衣服的妈妈探头看了她一眼,从轰隆隆的洗衣机声音里丢出一句话“没人住啊,我没见过有人搬进来,一直空着的。”
一直空着的,隔壁怎么好像躺着人呢
宁昭昭踩在椅子上,努力想探头去看隔壁,但张望了半天,她能看清的还是只有那面窗户,以及那个看不清、但看起来很像人的影子。
盯着那扇窗户看了很久,那个像人的身影几乎没有动过,像尸体似的躺在那一动不动。
本就没事干的宁昭昭看了很久,久到她越看越觉得那个身影熟悉。
那身高,那腿长,那脑袋大小
怎么越看越像希里斯啊
她真的不是魔怔了吗
手里的果汁不甜了,刚拆的薯片也不香了,宁昭昭的心又开始像跳跳糖一样开始乱蹦。
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偷偷瞟了眼生活阳台,发现假妈妈还在那边洗衣服,应该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
宁昭昭穿上鞋,悄悄打开门走到隔壁,敲了敲“请问,有人吗”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没有一点声响。
她怕屋主没有听到自己的敲门声,又改用手掌拍了拍。
一下不行,就拍两下,三下,四下
最后宁昭昭的手掌都拍疼了,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没人还是不想给她开门。
蹑手蹑脚回家,关上门,宁昭昭看着隔壁打开的窗户,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没人开门,她可以从打开的窗户进去看看呀。
虽然有十几层楼高,但是她可是身手敏捷的魅妖,怎么可能摔下去
瞟了眼生活阳台的方向,宁昭昭若无其事拿着薯片去晃悠了一圈,发现盆子里还有好几件衣服,洗衣机也在轰轰地转,一时半刻假妈妈应该不会出来的。
宁昭昭轻轻把房门关上,打开了自己卧室的窗户。
虽然从这边过去远了点,但至少没那么显眼。
外面天色早就暗了,没人会看到十几楼外的情况,宁昭昭穿着一身单薄的家居服,尾巴绕着窗框,身姿轻盈地踩着外墙边缘,三两下就绕到了隔壁。
她探头在窗口看了一眼,那个很像是人的黑影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将敞开的窗户推得更大了些,宁昭昭脚下借力,轻松跳进了屋子里。
越是靠近那团黑影,她越是觉得那很像是一个人。
只是屋子里没有灯光,她看得不怎么清楚。
宁昭昭没敢开灯,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用手机打开照明,慢慢朝着那团东西走去。
惨白的光线在接触到那团黑影时,她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黑影身上是墨绿色的布料,染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宁昭昭的脑子里嗡嗡乱响,尤其是看到那黑影下的地板上居然全是血迹,几乎都已经干涸,留下刺眼的暗红色。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淡,但就是这一丝丝淡淡的味道,都让宁昭昭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她加快脚步,手机的光线终于照亮了整团黑影。
是人
只不过这人偏着脑袋,宁昭昭还没看清他的脸。
他呈大字状躺在地上,身下曾经淌着大片血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这么惨烈的情况。
宁昭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倾身将手机对准那人的脸
“希里斯”手一抖,手机差点直接砸在希里斯的脸上。
她慌乱地把手机接住,往地上一扔,颤抖的手轻轻拨开他乱乱的头发,匍在他的耳边轻声地喊“希里斯,你怎么在这里啊,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宁昭昭有些乱,她甚至想过去找隔壁的假妈妈帮忙,或者把默文和雷欧叫过来。
可这个想法只是一瞬,她马上冷静下来,颤抖着将手放上他的鼻息。
没没气了
宁昭昭哇地一声哭出来,又抽泣着忍住,把脑袋贴在他的心口去听心跳。
身体冰冷,什么都没有,没有体温,没有心跳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活着啊
宁昭昭不断安慰自己,编织借口和希望,可在他胸口没有听到丝毫心跳时,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哭出声。
这个笨蛋,他不是很厉害吗
为什么就这么凄惨又孤零零地死在了这里。
要是她不来黑暗空间的话,他是不是永远被抛弃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可怜地直到尸体腐烂、消失
一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会变成这样,宁昭昭哭得好大声,她本来不想惊动隔壁的假妈妈,可一看着希里斯这的惨状,她的心口像被挖了个窟窿,什么都补救不上。
只有痛苦和绝望往她的伤口肆虐,似乎非要将她的心脏填满、撑破才罢休。
“傻丫头,你在哭什么”
一只手臂缓缓抬起又落下,准确地抚在宁昭昭的脑袋上。
贴着他心口的脸颊似乎感觉到什么东西跳动起来,宁昭昭使劲吸了吸鼻子,惊异地爬起来看他。
原本像个死人躺着没动的希里斯缓缓睁开眼,双眸里流淌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细碎的窃喜,嘴角无声牵起的一抹幅度暴露了他的心情。
“你没死啊”宁昭昭抽抽搭搭,“你真的没死啊该不会是诈尸了吧”
从小见鬼见惯了的宁昭昭怎么可能怕鬼,又一下扑到他怀里,把人抱得死死的。
“呜呜呜,你别怕,我来找你了,我会带你回家的,”宁昭昭毛茸茸的脑袋拱着希里斯的下巴,“你这个骗子,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干危险的事吗怎么死得这么惨呀,你你真的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希里斯混沌的脑袋努力思考了很久,才渐渐变得清晰,他笑着抬手在她的脑袋上轻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就是觉得很高兴,身体负荷超载的疲惫让他没空去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死,谁说我死了我死了的话,你现在和谁说话呢”
“哎”宁昭昭弹起来,手一下捂上他的鼻子,喘气。
又一下覆在他的心口上,心跳还在。
可刚刚她试的时候,分明没有呼吸和心跳啊怎么现在突然齐活了
难道她的眼泪感动老天,把希里斯救还魂了
希里斯躺着没动,从她眼神的变化轻车熟路地抓住她的想法“我受了伤,身体还在恢复的阶段,没有什么必要的情况下我就停了那些多余的东西。”
“你的心跳和呼吸还是可以随意控制的”宁昭昭咬牙问。
他点了点头,跟着就被宁昭昭一巴掌扇在心口“你差点吓死我”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很愤怒,可她打过来的力量分明很轻,可就好像他是什么易碎品似的,既想发脾气,又怕弄伤他,连发泄情绪都显得小心翼翼。
“啊”打完之后,宁昭昭又嗷地嚎了一嗓子,眼神惨惨地看着他的惨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吗”
“不是,”希里斯回答地很快,“我只是帮清除游戏里不该有的bug而已,这是我的责任,和你没有关系。”
“你说的bug不就是我吗”宁昭昭鼓着腮帮看他。
“那也错不在你,”希里斯似乎怕她心里难受,故意让语气变得理智又冷淡,“就算是其他bug,我也得来这里处理。”
宁昭昭没说话,眼睛瞟向他的手臂和破破烂烂的领口,像个小变态似的一下扯开。
不怎么见光的白皙皮肤上,遍布着横错交叉的伤口,伤口还泛着红,像被利器划下的深刻记号,看得人触目惊心。
她突然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梦中希里斯的身躯残破不堪,像被撕成了一块块,惨烈无比。
无声地看着他此时皮肤上留下的痕迹,宁昭昭已经大概猜到他经受过什么样的痛苦和折磨。
殷红的小嘴紧抿,眼睛里又忍不住盈满水雾,宁昭昭咬着牙,气呼呼看着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伤了你”
见她已经知道了,希里斯无奈叹气“这不算伤。”
“这还不是伤”
他不承认,宁昭昭作势要去扒他的裤子,希里斯扭动了下,好不容易才将她的手腕并捉在一起。
“要重启系统、清除bug,必须这么做,”希里斯本不想说太多,可宁昭昭了正在气头上,他知道不说清楚她是不会罢休的,“黑暗空间是整个a系统的核心,而我就是那个重启的钥匙,可重启的入口需要七把钥匙。”
之后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宁昭昭感觉心口被山压住了似的,闷得难受。
即使他没有明说,但她懂了。
七把钥匙,意味着将希里斯分成七份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遍布拼接般的伤口。
就算他不会死,这种粉身碎骨的痛该有多么可怕
纵使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死,可她知道什么是“痛”,那是一种比死更折磨的感觉。
死亡不过是一瞬,痛却可以将人折磨到极致。
宁昭昭没有问他会不会感受到“痛”,很显然,希里斯可以清楚感受到这一切。
否则他的发丝不会被汗水打湿,他也不会这么无力又狼狈地躺在这里,曾经那个总是西装革履在她面前耍帅的男人,竟然会这样颓然又孤独地躺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随时会断气的鱼。
希里斯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感觉不到痛的。”
骗子。
都骗她多少次了,还来
之前说不会做危险的事,结果现在成了这四分五裂的拼接惨状,她还会信他的话
宁昭昭什么都没说,起身走去一旁的洗手间,突然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连想给他擦下脸都不行。
这个屋子之前一直空置,很多年都没有卖出去,因为宁昭昭对面的房子闹鬼,也难怪没人愿意住这里。
她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男人,毫不犹豫把身上的家居服脱下,拧干水龙头打湿,只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背心。
希里斯本来想看她在做什么,当看到那有些透的粉色背心,马上移开视线,声音有点结巴“你穿这么少会感冒的。”
“感冒又不会粉身碎骨。”
“我没事,等身体恢复了我就”
“你就什么就,你少说话,”宁昭昭不客气地吼回去,手里打湿的上衣一下糊到他的脸上,仔仔细细将他的脸擦干净,又顺着滑向脖子,“你在这里躺多久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希里斯盯着她,只是盯着她,却不说话。
宁昭昭一想到他经历过的事,心口抽着般疼,凶巴巴吼“你说话啊”
“是你叫我少说话。”希里斯小小声。
从没见过他这般委屈的模样,宁昭昭嘴角抽了抽,放柔语气“我现在允许你说话了。”
“六天。”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这里没人,在这里等着身体恢复是最好的地方,而且”
而且,隔壁就是她家,即使她不在,某种微妙的感觉仿佛依旧可以让他感觉到那个女孩就在不远处,让他的心情可以平静下来。
宁昭昭的手一顿,什么都没说,拿着变成红色的上衣去了卫生间清洗。
只是简单擦拭了一下,整个衣服就被干涸的血迹染成了红色,她不敢想象他刚被撕碎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清洗干净衣服,宁昭昭又回到他身边,安静又乖巧地蹲着给他擦脸。
或许是之前太过痛苦,希里斯出了太多汗,发丝被拧成一簇簇,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不停地别开脸,似乎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脸颊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红色,希里斯有些不安分地扭动,开始抗拒她的动作。
“你再动,再动我就把你绑起来嗷。”宁昭昭气鼓鼓往他腰上一跨,突然凑近,唇几乎要贴上他的唇,好听的声音蹦出几个警告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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