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之外夜色深深,迎面是大海送来的凉爽,船上各处亮起的灯笼,投下橙黄的光影,就像暖阳留下的余韵。
海风裹挟着板鼓梆子的节奏,把欢快悠扬的曲调从船头传到船尾、乐器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空荡荡的船尾,也能从中感受到热闹的气氛。
许是气氛使然,许是海风凉爽,连带着宋浛的身体也舒适了许多,更不由得往船头走去,想去凑一凑热闹。
“别出声,保你性命无虞。”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等做出宋浛反应,脖子上冰凉的匕首,就足以让他安静下来。
身后的人没有伤他,只是不想让他引人来,然而事与愿违,刚还无人注意的船尾,转眼间就没了之前的平静,船舱前面已有人带着火把武器,边喊着捉贼边冲着他们急急赶来。
“放下东西和人,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秦老板话音刚落,一支□□便从暗中朝宋浛的方向袭去。
箭支不留任何退路直冲命门,不过最终还是白费力气,空荡的船尾早没了人影,只余一句话:“明天卯时,去瀛洲码头接人。”
“怎么办?”箭的主人一击失手,没有趁乱将宋浛杀死,反倒是秦大老板因为这陌生的□□察觉船上混进了外人,正在四处盘查询问。
“把弩扔了,他不是说去瀛洲接人?明天你带着人去看看,如果宋浛真的在,就想办法让他永远回不来。”两人在暗出说话,无人听见,但若金宝在,便能知道这两个人,就是何掌柜,还有下午偷看宋浛的那个陌生人。
宋浛从惊恐中回神时,小船已经在黑暗中行驶了一段时间,带他跳下来的人,刚上船就把他松开,放在一旁,自己则是一言不发的划船,看来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远离商船的队伍没了危险,那人停下划船的动作,用火折子把船上挂的灯点燃,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也照亮了面对面的两人。
对面的人穿着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银色面具,看不清面容,但应该是个青年人,身上果然也如宋浛所料,受了伤正在流血。
其实他们从船上跳下来时,宋浛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只是宋浛如何也想不明白,既然受了伤,为何还要强行带着他,毕竟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那人自己行动肯定更轻松,带上他反而是个累赘。
或许是在惶恐不安中,他是被人当成挡箭牌拽了下来?
小船晃晃荡荡一个多时辰,对面的黑衣人始终一言不发,整个船上只能听到船桨拨动海水的哗啦声,最终宋浛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宋浛本没想着得到回答,可对面的人意外的好相处,竟然回了:“送你去瀛洲。”
是了,他们跳下船前,这人确实让秦老板去瀛洲接人,原来要接的人就是他,只是宋浛不解:“你既然要送我回去?为什么要把我带下来?”
“有箭,有人要杀你。”
“箭?”那不是杀你的?然而这话宋浛是万万不敢说出来。
虽然宋浛不懂,这人为什么会误会那箭是冲他来的,但看他的说话行为,好像并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最起码没有杀他的念头。
宋浛估计着自己没有危险,那人又说要去瀛洲,便暂时放下心,主动开口:“你把船桨给我,我帮你划一会吧。”
“不必。”
“你胳膊上的伤,不处理一下么?”不是宋浛就是心善,什么人都关心,只是他不识去瀛洲的海路,对方要是出什么事,他怕是也回不去了。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找出身上的药瓶,对着伤口撒了上去,又把怀里的罗盘递给宋浛,但宋浛见对方手上满是鲜血,下意识退后一了点,结果黑衣人的手瞬间停下,好像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来。
“莫怕,我不会伤你,只是想让你看着方向。”对面的人说着,慢慢的收回了罗盘。
对方的声音越发低沉沙哑,动作都透着疲惫,宋浛见状连忙倾身前去,把罗盘接了过来:“不是,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没见过那么多人血。”
“这是我自己的血,并非别人的。”
宋浛闻言抬头,正对上那人的视线,对方眼神意外的清澈无垢,让宋浛无端生起一个念头,对方好像是在解释,自己没有伤人。
海上夜风渐起,加上他们的船,只是一艘简单的急救小船,里面除了存物的格子,连个草棚子都没有,所以十分寒冷。
其实宋浛身体早就支撑不住,但他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有丝毫睡意,所以偶尔自言自语说些话,让自己清醒清醒。
“中秋无法团圆,不想这月亮也不出来。”宋浛身体整个裹在斗篷里,脑袋也缩在斗篷帽子里,全身上下只有双手露在外面捧着罗盘,一边看着方向,一边小声说着。
“罗盘。”对面的人除了最开始,基本一言不发,宋浛没指望对方回复,听见对方要罗盘,赶忙的递了过去。
宋浛之前问过,靠瀛洲的岸需要两个时辰左右,现在两个时辰过去,宋浛也没有太着急,毕竟船虽然有两个人在,但他毫无经验,划了两下都在原地打转,这会船全靠一个受伤的人划,慢一点实属正常。
只是对面的人,突然语气严肃的要走罗盘,宋浛心中徒生不安:“罗盘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宋浛说话间,月亮从云中慢慢显现出来,照亮两人手中的罗盘,刚还准准向着南方的指针,现在好像失去了方向。
狂风骤起,小船在广袤的大海中仿佛随水飘零的树叶,当宋浛再醒来时,暴雨狂风已停天地色大亮,对面的人也变了模样。
银色面具在狂风中遗失,对面的露出了可称英俊的面容,然而这人眉头轻蹙面无血色,对方的身体许是出现了问题。
宋浛解开浸水的斗篷,起身凑近对方,叫唤了两声,见他没有清醒的迹象,便直接伸手摸上对方的额头。
毫无意外果然十分滚烫。
现在两个人在海上相依为命,宋浛即便不敢查看伤口,也没有耽搁片刻,直接撕开了昏迷人的袖子。
伤口原本不深,似乎是被那只箭划伤的,因为没有得到好的处理,加上一晚上雨水海水的浸泡,导致伤口外翻越发严重。
宋浛身上没药,翻遍船和对方的行囊,找到了几个小药瓶,只是宋浛并不知道这些药的用处。
好在对方之前用过的小瓷瓶就在身上,里面装着品质不算太好的金疮药,现在还剩一半。
船舱格子里有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一套正常的衣物,应该是留着上岸之后换下夜行衣的,此时已被雨水打湿不能更换。
包袱还装着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箱子,里面放了颗珠子,下面垫的全是柔软的绸缎和棉絮,因为有金属箱子保护绸缎依旧干爽,扯下正好可以包扎伤口。
黑衣人从昏迷醒来,宋浛正抱着腿合眼浅眠,黑衣人扶着船缓缓坐起来,顺手接住额头掉下的那块湿布,如果没看错应该是他少的半条袖子。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妥当,包袱里的衣服晒在船头,昨晚紧紧包裹眼前人的斗篷晾在船尾,而那颗他好不容易找回的珠子,静静躺在只剩棉絮的金属箱子里,就放在浅眠人的脚前。
这颗别人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珠子,在这人眼里,也许还比不上一个老罗盘有吸引力。
“你醒了?”心理有放不下的担忧,宋浛睡的不沉,船上一有响动,宋浛马上揉着眼睛清醒过来。
“我昏迷了多久?船动过么?”狂风暴雨已经过去,现在首先要担心的是,他们能否回到瀛洲。
“我没动过,它自己飘了多远我不知道。”说着又把罗盘递了过去:“还有罗盘好像坏了,漂了这么久一直没动过。”
黑衣人接过罗盘表情凝重,安静片刻随后拿起珠子开始摆弄,宋浛见状没再多问什么,两个人现在的目标一致,都想早点回到岸上,如果有什么办法,对方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去做,或者与他商讨,他不必浪费无谓的口舌。
“这珠子就是秦老板的那颗珠子吧?”宋浛凑近黑衣人,看着黑衣人拨动罗盘上的机关,随口问道。
“这珠子不是他的。”黑衣人停下动作,语气带着难掩怒气,转眼又平静下来。
宋浛闻言便不再多问,秦大老板的行事做派他都有所听闻,其中想必有隐情,只是这隐情着实不是他该问的。
“这个东西往左边挪一下试试?”看似老旧的罗盘,上面机关精巧,黑衣人弄了半天也只弄了个大概,宋浛杂书看的多,对机关巧工略有了解,也能提点一二。
“我名叫宋浛,你叫什么?”看着对方按着他的说法摆弄这罗盘,宋浛倍感欣慰,两个人同经生死,以有一些默契,只是现在互相还不知道名字。
“名字?”黑衣人抬头看了一眼宋浛,见对方正盯着他,随即又把头转了回去。
“对,你的名字。”说完宋浛补了一句:“我不会告诉别人。”
名字还没等问出,一声响动,珠子已严丝合缝卡在罗盘的中心,罗盘恢复功用,看了半天的宋浛瞬间展开笑颜。
“我叫叶乘。”
“叶乘,罗盘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叶乘不记得多少年没人叫过他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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