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公民执法的三大机关分别是：经过审核与试运营的侦探事务所，政府掌管的暴力AI部门，由人类担任的法官。
因为人工智能的高速发展，“主脑”诞生了。随之出现的，是国家数据库和多功能腕表。
正常途径售卖的腕表都有国家数据库分发的标号。不管是乘坐交通工具、购物还是回小区，皆需要通过标号检查。
如此严格的监督，再加上到处可见的警卫型AI，犯案的成本极高……但再高的成本，也拦不住有心人搞事。
侦探事务所仍是必需品。
为了筛选人才，侦探资格证非常难考。考完证，开了事务所，还要经过三个月的试运营：即帮其他的事务所打杂。
打杂打得好，通过了试运营，拿到了经营许可，就成为了……最低等级的C级事务所，继续做鸡零狗碎的活。
侦探事务所分为SABC四个等级。
在主脑的协助下，人们能直接把委托上传到国家数据库，指定某个符合等级的事务所接委托。
不指定的话，便由系统随机分派。
若是碰见刑事案件，主脑会立刻指挥距离最近的AI们封锁现场，再将案件详情向A级以上的事务所公开。
超过半小时无人响应，就会强制指派。
——时常有A级或S级侦探在凌晨被机器人破门而入，一边坐车赶往现场，一边洗漱、整理仪容。
顺带感谢主脑提供的叫醒服务：）
……
人机74年，S级侦探孔元化打出最后一个字符，提交了案件报告——跟了全程的负责监督、录像的微型AI随之离开。
他轻轻地呼了口气，点开腕表。
孔元化：……？
“《聊天室》？”男人念出APP的名字，灰绿色的眸子内划过一缕晦涩的光，把俊美的面容渲染得更为立体。
他意识到出大问题了。
几乎等同于身份标识的腕表是被国家设置过好几道防火墙的，主脑的一部分数据无间断地保护着民众的信息……他的腕表被人植入了APP，而主脑毫无反应。
孔元化试探性地将APP举报给主脑。
【无异常。】
主脑回复道：【资料库显示，您于今天上午9点下载APP，完成了注册。请不要进行无意义的举报，占用计算资源。】
孔元化：……
男人蹙起眉，翻出录像。
为了防止侦探们非法获取证据，办案过程中，微型AI会全程跟随，主脑亦会撇开隐私权，暂时监控他的腕表。
上午9点，他在……
在厕所？！
微型AI不会拍他的裸体，所以镜头一直对着门板。主脑明显被篡改了数据，连他根本没操作腕表都不知道。
……这是主脑啊。
国家数据库的管理者，掌握着无数台AI，集合了人类的最高智慧，倾全国之力打造出来的——彻底变革了时代的存在。
孔元化越想越凝重。
这个神秘人若是窃取了AI的控制权……
即使国家从未放弃过训练人类军队，各地都居安思危地装载了可以使AI停摆的器械，AI暴动的代价也过于沉重。
他没办法坐视不理。
——高级侦探们陆续开启了APP。
……
APP只有三个板块：阵营，公屏，私聊。
每个人的账号、昵称，都是系统自带的，无法更改。阵营则分成两个，一个是大阿卡纳，一个是英文字母。
——区分的标准是什么？
孔元化本来深感困惑。直到他和另外的S级侦探联合抓捕了一个穷凶极恶、虐杀了十多个女孩的罪犯。
“我爱她啊。”罪犯啜泣着，“我明明那么爱她。”
……
孔元化懒得搭理他那语调诡谲的发言，摘下他的腕表时，秉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心态，向主脑申请了调查权限。
“……聊天室？”
男人垂下眼帘，盯着罪犯：“你是[情侣]？”
蓦地，在场的另一位S级侦探抬起了头。他同孔元化对视一眼，惊疑不定地说：“我是[Q]，你……？”
“[A]。”
孔元化回答：“我是[A]。”
——现在。
他们知道《聊天室》是按什么区分阵营了。
……
人机74年10月，《聊天室》APP横空出世，网罗了一堆潜藏的罪犯和高级侦探，并嚣张地为他们分了阵营。
始作俑者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
聊天室内的天才们以各种方式，查到了戚九的没有做丝毫伪装的腕表标号，顺藤摸瓜地揪出了他的资料。
——很干净的背景。
资料上的戚九，热情、开朗、善良，备受老师们夸奖……不需要细细推敲，就知道是在糊弄傻子。
孔元化：谢谢，有被气到。
人机74年11月1日，20:30分。
戚九第一次记忆重置。
[吃瓜路人]这个昵称的在线时间降低。孔元化发现他的资料上新增了“患有失忆症”这一项。
同月，聊天室里破案率最高的孔元化把工作转交给其他高级侦探，自己承担了跟踪、观察、评判戚九的重任。
人机74年12月1日，20:30分。
戚九第二次记忆重置。
这一次，聊天室中的人们，隐约猜到了他的失忆频率，心思各异地为他的下一次记忆重置做准备。
孔元化难得感到棘手。
他不明白戚九的意图。
失忆前，少年完全不隐瞒自己创建了《聊天室》的事，像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吐露了许多知识、技巧。
根据发言，他推测戚九是懵懂的天才。
见到真人后，他意识到他错得离谱。
失忆的戚九，估计是不记得他的现实身份了，冷淡地与他擦肩而过，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少年长得很漂亮。
挺拔的身姿，白皙的肌肤，精致得毫无瑕疵的五官……他的头发有些长，微遮住眉，让他多了些阴郁。
他的眸子似无星无月的夜空。
又沉又冷，含着压迫感。
戚九的冷宛如一个罩子，罩住了他，隔开了他和世界，却不会主动扎人。他像是悬崖上的花，安静且傲慢地盛放着。
少年的生活平平无奇。
不和谁争执，不与谁产生羁绊，不爱吃东西，不憧憬别墅……他似乎没有任何爱好，亦不厌恶任何东西。
——随遇而安。
如同伴着风飞翔的蒲公英。
风停了，便开始生长。
可是。
他拿主脑作筹码，胁迫高级侦探们加入聊天室的事证明了，他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矛盾。
极其矛盾。
这是个随遇而安，且矛盾的人。
……
人机75年1月1日，20:30分。
孔元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垂下头，坐于喷泉旁的少年。他关掉定时响起的腕表，等着戚九再次重置记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看见少年抬头，打量起四周。
第一次重置，他们知道了戚九的“失忆症”；第二次重置，他们猜出了戚九的“失忆频率”，第三次重置……
[愚者]：@吃瓜路人
[愚者]：我有礼物送给你！
……
孔元化死死地皱着眉，读着这群憋疯了的罪犯的言论，忍无可忍地发了句“傻叉”，拉开了骂战的序幕。
挑完事，他关掉了腕表。
他不意外罪犯们会搞事。一旦确认了情况，按捺已久的阴暗便会肆意滋生，编织成丑恶的网，蒙蔽法律，扼住生命。
保险起见，孔元化决定贴近戚九。
他也必须有所行动了。
只是……
“烟花”绽开的前一瞬，有个蒙面人冲他丢了一个闪着红光的微型炸弹——“嘭！”警卫型AI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他。
AI被炸得四分五裂，余波撕裂了他的肢体。
“咳、咳咳……”
鼓膜破裂，内脏出血，剔透的玻璃砸得他浑身泛疼。耳边在嗡嗡响，视线被血液模糊。
隔着粼粼的光，他望见戚九。
破碎的玻璃滑到少年脚边，映出那张足以令人一眼荡魂的精致面容。附近全是哭喊和AI的安抚声。
到处狼藉，遍地是血。
而戚九在笑。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笑。
……
怀疑一切，相信一切——秉持着不完全的怀疑，不完全的相信，不停地探索，追寻真相。
戚九做了个假设：系统是可信的。
以此为假设，他问。
【聊天室是你创建的？】
[愚者]的行动，使他明白了《聊天室》的特别之处。昵称是英文字母的人，显然知道[愚者]要搞事，才会开骂。
显而易见的两个阵营。
【不是。】
系统回答：【众所周知，是您建的。】
戚九：……？
他在心里反驳：【你是唯一的管理员。】
【众所周知，我听您的。】
戚九：……
少年默然几秒，索性把问题一次性说完：【你来自哪？你为什么会绑定我？你此刻在哪里？】
【……】系统顿了顿。
“我会问你许多事，试图揪住难以察觉的细节，进行推理。”它的储存卡里记录着戚九的影像，“你可以尽情撒谎，只要圆得回来。”
少年捏着黑笔，在纸上涂涂写写：“比如，你来自二级文明，是个助人为乐的医疗系统，负责帮我治失忆症。”
……
系统按照影像，复述道：【……帮你治失忆症。我与你的腕表融合在一起了——你不许我进你的大脑。】
不在我的脑子里？
之后做个脑部检查试试。
戚九想着，腕表“滴”地响了一下。他打开邮件，注视着端端正正的字：【您的复查时间快到了，记得去医院复查噢。】
附件是关于失忆症的病历和疗程。
……
“我是个相信一切，又怀疑一切的人。”少年停下笔，看着白纸上的两个圆圈：内圆写着“聊天室”，圆环则保持空白。
“无论事实有多荒诞——”
他偏头，望向窗外的树林，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心不在焉地撕掉纸张，扔进垃圾桶。
“找到推翻现实的证据前。”
“我都会选择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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