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瑟斯，希腊神话里的水仙花，因爱上了湖面的倒影而死，对其他人的爱慕不屑一顾，伤了许多神女的心。
这是第二次了。
戚九没有握住[愚者]的手，指尖仍抵着“一键报警”的按钮，为她的友好态度而犹疑：“为什么叫我‘纳西瑟斯’？”
闻言，女孩笑得更灿烂了。
“因为傲慢呀。”
……
塔智角芯片研发有限公司，收纳了一堆有名有姓的科学家，几乎垄断了芯片行业，将竞争对手远远甩开——众所周知，连主脑的运行，都离不开塔智角出品的芯片。
身为塔智角的董事兼总裁，[愚者]的父母常年到处飞，忙着谈业务，时刻关注着行业的发展、突破。
“他们还没下飞机吗？”
女孩问。她点着腕表，于突然出现的聊天室内打字，兴味盎然的考虑着阵营里的同党们的计划的可行性。
“这……”
管家吞吞吐吐的说：“您也知道，最近国家发现了一个疑似外星产物的飞船残骸，芯片的部分，交给了塔智角研究——刚才先生接到通知，芯片的检测结果非常惊人。”
“所以……”
“我明白了。”女孩想了想，关掉腕表，故意摆出了黯然伤神的表情，泪盈于睫的提醒道，“那直接上菜吧。”
——我都要饿死了！
在这个AI盛行，人类劳动力高昂的时代，会像旧世纪一样，雇佣那么多女仆、男佣的家族，寥寥无几。
[愚者]见管家退下，矜持的擦掉艰难挤出的鳄鱼泪，托着腮，笑吟吟的打开了监听设备，链接上蓝牙耳机。
“唉，宋小姐又哭了。这年头，有社会福利和AI做保障，懒汉都不愁吃住，顶多吃得差些……比起别墅或者钱，我更喜欢一家人团聚。”
——同理心。同情心。
宋念白想：真有趣。
她从来没有这种东西。
幼时起，她便缺乏正常的共情能力，无法为弱小者的哀嚎动容。她只会若有所思的感叹：血和火交织出的画面，真好看。
15岁的秋天，普通的下午。
宋念白的腕表上多了一个APP：《聊天室》。和谨慎的侦探们不同，罪犯高调得多——通过阵营内的几个愉悦犯的自曝，所有人都明白了“大阿卡纳”的象征意义。
我为什么会被拉进去？
宋念白一边晃着秋千，一边翻出了自己发表的短篇故事：集血腥、暴力于一体，以代入感极强的第一人称，书写了各种犯罪手法。
她与文下的读者热烈的探讨着文中的逻辑漏洞，不停的完善计划，再……收进腕表的便签中，标注了准备实施的日期。
确实，她有偷偷筹集作案道具。
可……
她尚未展开行动，是如何被发现的？因为她的身份？塔智角芯片研发有限公司的唯一继承人？
还有，这足以突破主脑的保护，获取她的个人隐私的计算机技术——那么厉害的人，居然只建了个APP？！
宋念白开始气了。
是她的话，就操纵AI暴动。
——真是个守着宝藏啃着馒头的笨蛋。
……
宋念白的家不是富丽堂皇的风格。虽然奢侈的聘用了许多真人，但她的父母选择的建筑风格十分贴合人机74年的科幻感。
门和太空舱的设计差不多，厚实，需要扫腕表标号，才会打开。古籍、瓷器等放入了专门的房间，其余地方全是各种以假乱真的投影。百花缭乱的园林倒是真的。
深夜，宋念白按照惯例，修正计划。
忽的。
她的腕表内跳出一条私聊。
[吃瓜路人]：我来找你了。
……什么？
在她反应过来前，她的腕表自动切换到监控视角。一个披着兜帽，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冲摄像头比了个手势，推开了大门。
——警报没有响。
需要扫描腕表ID才能进入的一道道门，仿佛在热情的欢迎黑衣人的到来，随着他的步伐，一扇扇的打开。
“呲——”
恍惚间，宋念白听见了门扉拉动的声音。
黑衣人丝毫没有掩盖脚步声。
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咔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停于她的床边。这一刹那，女孩的呼吸停滞了。
随之而来的，是轰然炸开的兴奋。
——好厉害！！！
要是能成为这个人的伙伴——
她毫不关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抑制着澎湃的思绪，倚着床头，无比自觉的冲黑衣人弯眸：“我能帮你做什么？”
“地址。”黑衣人道。
他的声音没有经过加工，没有任何伪装。意外的年轻，也意外的好听，像是古语中的“珠玉落盘”，清冽而干净。
宋念白敏锐的意识到了他的温和。
虽然语气冷漠如冰，但他暂时没有展露出一丁点的危险性——更准确的说，是杀意，或者残暴的戾气。
他非常冷静。
“塔智角公司近期接收了一个残骸。你的父母明明是顶尖的科学家，为人工智能的变革做出了巨大贡献，却对AI的安全性持观望态度，恐惧于大数据时代……我没办法从监控或资料库里查出残骸的地址。”
黑衣人问：“你应该可以弄到地址？”
不等宋念白回应，他便自顾自的将保存于腕表中的，女孩的购买记录、犯罪计划、资金流向全部投影出来。
“你找的黑客很厉害。”少年平淡的补充，“如果不是我一直盯着你的所有匿名账号，到了服务器更新维护、删除残存数据的日子，你的罪证确实可以随着残存数据消失。”
宋念白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
不是因为惧怕，是过于雀跃。她注视着完全能把自己锤死的记录，捧住脸颊，弯着秀气的眉眼：“这是交易吗？”
“我帮你弄到地址，你删掉资料？”
——“是。”
……
[愚者]站在观星台内，郁闷的鼓了鼓腮帮子，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出谴责：“我跟你谈的条件，明明是——我替你弄到地址，你不用删资料，只需要带我一起玩。”
“但我牺牲了我多年装可怜积累来的人气，靠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又low又毁形象的方式，混进了父母的研究所。”
“你居然毁约了！”
女孩持续谴责：“当着我的面删掉资料，你就走了。”
失忆人士戚九：……
“我是什么时候去找你的？”
[愚者]瞅了瞅他，乖巧答道：“10月31日，你第一次失忆的前一天。不过，你来拿地址的时候，看起来什么都记得。”
——“真奇怪。”
“而且……”
[愚者]拿出了一沓照片。凭借着拍立得和“想抢走先打死我”的无畏气势，她从黑衣人的手中护住了照片。
像翻连环画一样，[愚者]快速翻着，塑造了动态的效果：一张张照片串联，展现了少年干脆利落的将重量硬度皆是上乘的AI一拳锤到地上的场景。
AI倒地，下方凹出了浅坑。
“你再看这个。”
[愚者]点击腕表，播放了戚九在区立综合病院被人轻而易举的撞歪身子，差点跌向墙壁的监控录像。
——“我接触过的你，此刻站在我身前的你，宛如被微风吹拂的湖面所倒映出的两个人，有着差别，又大同小异。”
“从始至终，都对追随者不屑一顾。”
女孩把照片压于肩部，语调陶醉而浪漫，仿若旧世纪里的法国诗人，悠悠的倾诉：“我亲爱的纳西瑟斯，你的眼睛里，似乎映不下任何事物，傲慢却美丽。”
“我像是厄科——”
“回荡着你的尾音，期待成为你的共犯。”
戚九：……
少年沉默片刻，打开腕表，投影了一张名片：“诺思·达伦，我的主治医师，擅长治疗精神问题。不管是反社会，还是表演型人格，都可以找他。”
……
藏匿于观星台暗处的黑衣黑裤的人勾了勾唇角。他拉起兜帽，摘下面具，换成较为寻常的口罩，离开了原地。
“咔哒”，“咔哒”……
清脆的脚步声在空荡且寂静的大厅中显得极为突兀。戚九的心脏一紧，下意识的跑向声源处，却只看到一扇打开的窗户。
这里是观星台，位于景区3楼，跳下去不死也残。
但……
少年快速的扫描四周，通过痕迹判断出了唯一的可能性：当证据够充分，再离谱的事，都是事实。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
——全是执法型AI。
比警卫型AI更高级，专门追捕罪犯，拥有一定的格斗技巧、侦查技巧，浑身坚硬……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生物。
“降落设备需要一定的高度才能使用。”[愚者]摸了摸窗沿，喃喃自语，“不是靠绳索滑下去的。难道我们听错了？”
“这个脚步声跟你超像！”她评价。
……
跟我超像？
戚九隐约判断出什么。他尚未梳理、总结脑海中的思绪，便被主脑发来的通知打断了灵感：【您已被列为人机75年1月1号的商业街爆炸案的嫌疑犯，按照国家法律——】
【若您拘捕，我方可使用暴力手段。】
戚九：……
[愚者]：“哦呼。”
女孩高兴极了。
“你看。”
“我们是官方钦定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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