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后山某处入口旁,几株桂树静悄悄地开了花,寻常时候无人来此,今日却有几分热闹。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正围着桂树转来转去不知道做些什么。
浣浣提着小竹筐,里头已经装着满满的金黄桂花,她蹲下身又拾起一朵放入篮中,觉着差不多了,“姑娘,这些够不够?”
上官玥自己也带着一个小竹筐正在拾花,她看了一眼两筐花,估摸了一番重量,“不够不够,还得再多些。”
可是四周能被捡起的干净花朵基本都被她们捡光了,剩下的已经沾着泥土,脏得不成样子,像这样的便不能用了。两筐花儿加起来还没有一斤半两。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树上枝头,“浣浣,树上还有。”
浣浣为难,树枝长得太高,她如今虽说身量高过同岁的女孩儿,可垫着脚伸手也摘不到。
“姑娘,太高了,奴婢摘不到。”她颇为苦恼的回头,却见上官玥已经挽了袖子,爬到了树上,吓得她忙跑过去,“姑娘,你怎么上去了?”她急得不行,今天带着姑娘偷跑着出来捡桂花就算了,一不留神让姑娘爬上了树,若是摔下来可怎么好。
她着急围着树不停的转,抬头大喊,“姑娘,快下来。”
上官玥已经稳稳当当的扶住了树枝站起身,她才不怕呢,以前她爹爹带她爬树去摘枝头上的果子,娘亲就在树下站着,不住地叫她下去,最后生气了,便不理他们爷两儿。她就和爹爹一起挑着最红最大的果子摘下给娘亲,哄着娘亲不要生气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摘下枝上的桂花,摘够了一把冲着下头大喊,“浣浣,你接着。”说完便将花往下一抛,可花轻巧,哪儿能乖乖的听她的话,一抛便四处散去,落了浣浣一身。她被逗得直笑,“浣浣,你好笨。”笑完了她又看向别处,要去够高处的花儿。
往上不远的地方有一细枝上花朵比别的更鲜艳,更好看,她想要那一枝。
浣浣伸手将头上的花儿给摘下,她看着上官玥又往上爬了一截,树枝已经弯了腰,她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姑娘,你小心着些,千万别摔了。”
“姑娘,你下来吧,姑娘!”
浣浣心惊胆颤,树枝炸裂轻响,可见这树颇为不牢固。她想找别人来帮忙,可这里是后山脚下,平日里莫说是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
“姑娘,你下来,浣浣带你去别的地方摘花好不好?”浣浣急的眼中都起了泪花。
上官玥努力地朝前伸着手,就差一点点,一点点的距离,她就能折得那枝桂花了,她要把这枝桂花养在花瓶里,等着娘亲来接她的时候,送给娘亲,好叫娘亲知道玥宝儿日日都想娘亲呢。
终于,她触碰到了那朵花,稍微用力便摘入手心,喜笑颜开,脚下却一空。听着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姑娘!”浣浣的声音裹着风钻进了她的耳朵。
娘亲若知道她从树上摔下来,会骂她的。
只是没有预想之中的疼痛,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但又好像是风推着她,缓缓下落。
抱着她的人脸上覆着一张白色面具,唯独一双眼睛显露于人前,眼角微微上挑,瞳孔黑白分明,是一双极其漂亮的丹凤眼,却又因为眼中无神而显出了拒人千里的冷漠。此刻他的眼中,满满都是上官玥的倒影。
她也呆呆地握住那枝花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姑娘。”浣浣喊了一声就哑了声,抱住她家姑娘的,脸上还带着面具的男人,是从山上下来的!她想要上前去,可是她双腿却像是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玥终于动了,抱住她腰的那双手顺势松开,让她平稳落地。
男人转身毫不犹豫的就朝山道走去,仿佛刚才凭空出现救下上官玥只是一场错觉。
浣浣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忙走到上官玥身边,“姑娘,奴婢险些就要被你吓死了。”她提起两个篮筐,拖着上官玥往回走,此处她可不敢待了。
上官玥被她牵着,时不时地转过头去看,走在山道上的身影修长消瘦,似乎知晓身后有人在看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望。
不知怎么的,上官玥就在那一刻认出了对方,是那日在山上时遇见的大哥哥。
“那是大哥哥!”她兴奋道,说完又想起来,姨母给她说过要叫大哥哥为三表哥才对。
浣浣只顾着往前走,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有上官玥,心情甚好,还冲着半山腰上的人挥手道别。
等回了拂露院,月华公主坐在正屋喝茶,浣浣不由得将手上的小竹篮往身后藏,可这又哪儿藏得住。
月华公主轻瞥一眼,随后语气亲切:“玥儿,这是去哪儿玩儿了?”
“玥宝儿去摘桂花啦,姨母。”
“这是去哪儿摘的?”
上官玥毫无所觉,一五一十的说了,“去后山山脚摘的。”
浣浣扑通跪下,“奴婢知错,不该带着姑娘跑到后山去。”
上官玥见浣浣跪下,以为月华公主误会了,忙解释,“姨母,我们没有进山打扰三表哥养病,就只在山脚摘了桂花。”
月华公主见她安好,开了口,“我又没说要罚你,你跪着做什么,起来回话。”
“是。”浣浣起了身,还是不敢抬头看月华公主,也不敢说,她们方才,方才可能遇见了三少爷。
月华公主多再多问,只是将上官玥拉到跟前,“玥儿,过两日姨母带你出去玩儿,可好?”再过两日,便是严家祭祖的日子,严家宗祠不在将军府中,因着开国之功,先帝赏赐了京郊千亩之地作为严家宗祠,供奉严家祖先。
一听能出门了,上官玥眼睛都亮了,“好呀,好呀。”那她这两日要好好地将桂花酒酿做好才行。
既然都来了拂露院,索性今日午膳便摆在了这里,待到上官玥午睡后,月华公主方才起身回主院去。
相合院大门轻响,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蓝凨正埋头整理药材,此刻头也没有抬,“若身上有伤,试试我的新药如何?”
身后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径直走了房中,房中满是安神的药香,人待在屋中,情绪不会起一丝波澜,这是蓝凨特地调的药,能帮助严玦平复情绪,解除焦躁的情绪。只是,焦躁被拂去,其他的感觉也不会再有,喜怒哀乐一概也感受不到。
严玦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枝桂花,这枝桂花经历颇为曲折,如今只剩一两朵花立于枝上,瞧着有些凄惨。
他闭上眼睛,握紧了细枝。
拂露院的小厨房里,水汽缭绕,浣浣揭开锅盖,锅中热水沸腾,她大喊了一声,“姑娘,热水烧开了。”
“马上就好,你烧成小火就是。”
那边,上官玥已经将细细挑选出来的桂花剁碎,掺和炒好的糯米粉和糖分,三种材料混合均匀后,淋上烧好的熟油再搅拌均匀,当所有的干粉都被熟油炸香之后,细腻的桂花馅料便已经做好。
她又掀开一旁案板上搭着面团的湿细布,糯米面团已经醒好,她将馅料还有面团分别揪成大小相等的小团子,擀平了皮,将馅料包进,用饼格压成形状,最后拿上用雪菜汁儿挤出来的红水顺着皮上花纹涂上。
直到所有的糕点都放入了锅中,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浣浣问她,“姑娘,咱们不做酥皮糕点了吗?”
她有些心虚,“馅儿不够了,咱们就做蒸糕好啦。”
浣浣瞥了一眼,桌上明明还有一盆子洗净了的桂花备用,馅儿怎么会不够呢?
锅上蒸着糕点,她也没有闲着,将剩下的桂花和好了糖,放在灶台上离火近一些的地方腌制着,前些个日子收集的无根水没能拿去煮茶,她托厨娘拿去蒸了酒,昨个儿刚送来。好几坛子雨水恰好蒸出了两坛子酒。她又洗净了枸杞晒干了水分放入酒中,就等着过两个时辰,再将桂花放入其中了。
从天蒙蒙亮,一直忙到天边擦黑时,她终于将酒坛子封好了口,依旧是去了桂树之下,将酒坛子埋在了树根儿地下。
“爹爹,娘亲,玥宝儿今年做好了桂花酒,埋在桂树底下,你们来接玥宝儿回家的时候就能喝到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土拍平,转眼又满是迷惑。
“为什么她们都说爹爹和娘亲你们都不在了,这世上就剩下玥宝儿一个人了。”
“可是姨母又说,她们说的都是谎话。”
说着说着,她眼中又蓄了泪。
“爹爹,娘亲,你们一定要来接玥宝儿,带玥宝儿回家。”
她看不见的是,不远处,有人将她的话全都听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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