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合院一如每次严玦病发的时候一样,一片狼藉,蓝凨带着侍卫将所有东西重新归置都花了三日。而制造混乱的人也整整三日未曾出门。
蓝凨端了药推门而入,屋中昏暗,会透光的窗户皆被蒙了黑纱。暗香流动,是安神的香,能叫人克制七情六欲,什么情绪都能抛之脑后。药香之中还夹杂着几丝血腥味。
屋中昏暗,只能隐约看见一道身影躲在墙角,蓝凨叹口气,“今日也不打算喝药吗?”作为医者,他医过很多人,唯独眼前这一个,三年来,他试过无数种药方却收效甚微。
并非他的药方全无作用,而是严玦这病大半是心魔所致,心病还需心药医,而严玦的心病,药石无医。
蓝凨从来没有劝动过他,今日也依旧如此,他将汤药放在桌上,连同一盘子糕点,“药我放在桌上,待会儿记得喝了。”
正当他要关上门时,站在角落的身影动了,他便止住脚步看着对方从阴影之中走出来。
“明日我要出城。”严玦停在桌前,声音干涸喑哑。
蓝凨一怔,随即想起明日是个什么日子,严家祭祖之日。
随即他一笑,“好,我待会儿便去安排。”
就着门外的光,显出屋子里头的摆设,为着怕他伤了自己,屋中只一桌一椅还有一张床,剩下的便是挂在墙上那些数不尽的黑纱,显得冷清寂寥不似人间。
蓝凨时常会想,他应该配出什么药,才能将他的病人重新拉回人间。
他正要关上那扇门,忽然又瞧见桌上那盘他方才送来的糕点丝毫未动,鬼使神差般开口,“你不妨尝尝,这是玥儿姑娘亲手做的,味道十分不错。对了,听说上回的糖水也是她做的。”
说完,他方才掩上了门离去。
很快,严玦也要去祭祖的消息传回了府里,月华公主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多加二十侍卫随行,再多备两辆马车。”
到了第二日,上官玥还有些犯困,坐在马车上头蜷缩成一团昏昏欲睡。
正当她要睡过去了,浣浣着急忙慌的摇着她的胳膊,“姑娘,姑娘,快醒醒。”
“浣浣,怎么了?”她有些发懵的揉眼睛,说话间还带着鼻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撒娇之意。
浣浣趴着车窗,拉住她的手叫她往外头看,“姑娘快看,那是三少爷的马车。”浣浣着实激动,她在进内院伺候姑娘前,在家中听了不少三少爷的故事,只是一直不曾得见。
上官玥没有明白浣浣为何这样激动,也学着她趴在车窗上头往外头瞧,可惜只看见了一辆关的严严实实的马车,还有赶车的人带着一张面具标识着是从后山出来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瞧见。
浣浣语气带着憧憬,“三少爷十五岁就夺得了武状元的名头,随大将军出征南疆,带着一百精兵追击敌寇将领夺其首级,平定了南疆,这一战名动天下。当年大军回京,沿街的姑娘们都朝三少爷扔花丢手绢呢。”
“只可惜,奴婢生的小,没能见过当年的三少爷。”浣浣惋惜的叹口气。当年长街一过,满地红花的盛景她没能瞧见,真是可惜。
听到这儿,上官玥越发迷惑了,“可是前几日,咱们不是见过三表哥吗?当时你可害怕啦。”她明明记得当时浣浣害怕的都不敢上前,怎么这会儿又十分欢喜?
浣浣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现在不一样嘛,三少爷现在得了疯病,见谁都杀,奴婢当然害怕啦。”她当时都吓坏了,深怕三少爷会发疯将她和姑娘都给杀了。
忽而马车外头一阵轻咳声,吓得浣浣赶紧住了口,是柳言掀了车帘进来,俨然是听见了浣浣最后一句话,告诫的看了她一眼,方才放和缓了语气同上官玥说道:“姑娘,公主让你同她一起乘马车呢,姑娘可要过去?”
上官玥高兴地点点头,“要去要去。”她要和姨母待在一块儿。
浣浣一吐舌头,忙收拾了车内的东西,随上官玥一同去往前头的马车。
月华公主的马车宽大,上官玥上去时,马车内除了月华公主,还坐了一位少年郎,少年郎的年岁瞧着不大,一张俊秀的脸稚气未脱却又努力扮做大人模样,坐在那儿,背挺得笔直。
见她上了马车,月华公主笑着招手:“玥儿快过来。”
“姨母,这个大哥哥是谁呀。”她坐在了月华公主身边儿,盯着少年郎认真地看了两眼,又附在月华公主耳边小声问。
月华公主被她逗笑,“傻孩子,他不是大哥哥,他是你表弟严琅。”
“表弟?”她又盯着严琅瞧,对方坐着都比她高半个头呢。在她眼里,长得比她高些的就是哥哥姐姐,长得比她矮的便是弟弟妹妹,浣浣就比她矮呢。
“你们姐弟两生辰只差了一月,但你是姐姐,他是弟弟。玥儿可记住了?”月华公主轻轻地拍了她的手。
月华公主又看向沉默不语的严琅,“小琅,还不同你表姐打招呼?”
“表姐。”严琅似是不自在的很,吐出了两个字就收了声,声音有些沙哑。
她一怔,又笑眯眯道:“表弟安好。”
严琅十分刻苦,今日要坐上两个时辰的马车,便拿着书看。上官玥兴高采烈地同月华公主说上一会儿话,又觉着打扰旁人看书不好,便住了口,安安静静的趴在窗边看着窗外景致。这会儿她开始想念只有她和浣浣两个人乘一辆马车了。
表弟不喜欢她,她想。
待到午时,马车终于停在了宗祠前,严家宗祠圈地极大,除了祠堂以外,还有守祠的佃户居住在周围形成了村落,五六十户人家正做着午膳,家中升起了袅袅炊烟。
佃户管事早就在宗祠门口等着,见主子们都下了马车便迎上前来,“奴才见过公主,四少爷,表姑娘。”
等他问了安起身,又见一位带着面具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月华公主身旁,吓得他腿一软重新跪倒在地,“奴才,奴才见过三少爷。”
严玦没有理会他。
月华公主早就料到此场景,“行了,这儿不用你们伺候,都回去歇着,叫村里的人也都不用来请安。”
“谢公主。”管事连忙谢安,逃一般的离去。
月华公主又挥退其余奴仆,只剩下她带着三个小辈进到祠堂,香案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严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从曾祖辈一直到严玦这一辈,一共一百五十块牌位。
月华公主静静地领头祭拜。
等一切结束,她招手将上官玥唤到跟前来,“玥儿,你头一回来,再给祖先磕三个头。”
上官玥乖乖照做,不知为何,她心里头难过极了。脑中有些模糊的记忆随之而来,牌位、葬礼、哭声,和满满的悲伤。
今日只是简单来上香,正式祭典还要等到后日。
浣浣在祠堂外头侯着,等着上官玥从里头走出来,她迎了上去,见她像是要哭了,吓了一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上官玥摇摇头,伸手轻轻揉着有些泛酸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难过。”她们又静等了片刻,月华公主方从祠堂之中走出来。
一行人慢慢朝严家在村里的住宅走去,路上偶见三两个村民,无不是行色匆匆,像是见着了活阎王,各个脸色发白,双腿直颤,也并不上前行礼,飞快地奔回家中关上大门。
严家在村子里的住宅不算大,只一座三进院,上官玥随了月华公主住在二进院子,严琅住了跨院,严玦随着蓝凨住进了最里头的一进。
月华公主今日要抄经书,放了上官玥一个人去玩儿。换了地方住便是多了几分新鲜,她拉着浣浣到处走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三进院院门处。
三进院里头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她刚认识的表弟严琅,另一个是给她看病的蓝先生。
她被浣浣拖住了手,往一旁躲去,“姑娘,别进去。”
蓝凨无奈地看着面前倔强的少年郎,“你还是回去吧,他刚刚服过药就睡了,没有三五个时辰是不会醒的。”为了叫严玦这几日都不会发病,他调的药皆重了好几分,只是药重了,便会让人长时间昏睡。
“他才不是我兄长!”严琅冲着紧闭的房门大喊,像是发泄着心中不满。
“我的兄长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是躲在后山的疯子懦夫!”
“他不是!他不是!”
蓝凨冷了脸,抓住了他的胳膊,“四少爷,无论他现在如何,都是你的兄长,你不能如此不尊重他。”
严琅似乎疯了一般,要往里头闯,“你放开我,我要进去!我要他把我兄长还给我!”
忽而他身子一软,哑了声倒地不起。
上官玥吓坏了,抓紧了浣浣的手,“浣浣。”
蓝凨察觉了门口的动静,偏过头对着上官玥安抚一笑,“玥儿姑娘别怕,四少爷只是睡了过去。”
上官玥颇为担心的走了进来,蹲在严琅身旁,“小琅真的没事吗?”
蓝凨点头,又搬了把竹椅来将严琅放上去,“睡上半个时辰他就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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