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琅心情郁闷,一个人独坐在屋中生闷气。
他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忽而门外响起敲门声,他的书童早就被他赶了出去,此刻无人去开门,而敲门的人十分有毅力一直敲个不停。
他烦躁的起身去开门。
见着来人,他没好气儿,“怎么是你?”
上官玥提着一盏六角竹灯,声音带着几分疑惑的真诚,“小琅,你还在生我气吗?”
她问的直接,一点儿都不迂回。
严琅哑了声,他心中还有气,态度便有些冷硬。
“你来干嘛?”他站在门口,居高临下。
“我来给你送晚膳,你今晚都没有去吃饭。”今日从外头回来,严琅就将自己关在屋中,晚膳时间都没有出现在餐桌上。月华公主只说了一句,“他既然不想吃,饿一顿也没有关系。不用管他。”
寻常都是三个人一道用膳,少了严琅,上官玥也有几分不自在,变得安静了许多。等用过了晚膳,她就去了厨房,亲自做了两道小菜。
浣浣一直站在上官玥身后,此刻方才提着食盒上前,“四少爷,这是姑娘亲自做的。”浣浣没什么好脸色,要她说,姑娘可比四少爷大呢,是姐姐,四少爷却一点儿好脸色都不给姑娘瞧,还整日凶巴巴的。姑娘干嘛还要给他做菜,就不该理他,叫他今晚挨饿算了。
“你今晚还没吃饭呢,你尝尝,这是爹爹教我做的。”上官玥满是真挚的看着他。
“这两道菜可好吃了,姨母都说好吃呢。”
严琅无语的看着她,她从前没有见过一个人会毫不谦虚的自夸,果真是个傻子,不懂得谦虚。
虽然无言以对,他还是侧身让人进了屋。
上官玥提着灯笼走进了屋中,也不知道严琅到底在做什么,屋中连一盏灯都没有点,黑漆漆的。
“小琅,你怎么不点灯呀。”
严琅拿出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上,屋中终于亮堂了几分,他没好气儿的回答,“谁睡觉点灯?”
上官玥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将她夜里一定要点着灯才能睡着的事情说出来。
将饭菜都摆上了桌,上官玥认真的看着他,“你快吃吧,晚上不吃饭明早会肚痛的。”
因为夜色朦胧,菜的颜色也瞧不出来好不好吃,严琅嗤笑了一声,拿上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尝出味道的一瞬间,他沉默了。
上官玥还在他耳边期待的叽叽喳喳,“好吃吗?好吃吗?”
他不想随了上官玥的意,又不想说假话,只端起碗闷头吃饭。
他今日一整日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两盘子菜不过一会儿就吃的干干净净,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却顾及颜面放下了碗,做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吃了饭,浑身暖和了,心情好像也平和了不少。
他原以为上官玥来送饭菜,肯定是有话要同他讲。他这会儿吃人嘴短,便勉为其难听听上官玥到底要说些什么。
左右他无事可做,听听上官玥要说什么也没关系。
结果上官玥哼着歌动手收拾了碗筷,提着小灯笼便要走,“小琅,我走了。”
严琅露出了些许错愕,脱口而出,“你不准备还说些什么吗?”说完这话,他自己便后悔了,他为何要期待从旁人口中说出宽慰他的话来。
上官玥迷惑了,停下来看着他,“明天见?”
严琅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此刻又得咽回去,看着她拉着她身旁的小婢女说着些什么,“这院子里头看月亮是不是要更圆一点。”
小婢女也抬起头,附和道:“好像是呢,姑娘。”
待人走远,严琅用力地一摔门,果然是个傻子!
砰的一声就像要砸到人心上似的,走出去了老远,浣浣都能听见,她颇为不满,“姑娘,四少爷脾气也太坏了,吃了咱们送的饭菜,还要摔门。”
她也是小孩儿脾气,“以后姑娘别给他送了。”
上官玥没生气,她只是在琢磨,“小琅方才说我还有什么话没说,是什么意思?”
浣浣跟着苦恼,“奴婢也不知道。”
“姑娘别想了,四少爷比咱们都像小孩子,谁知道他又使什么性子,姑娘喝了药该睡了,明天不是还要去村里的荷塘瞧瞧吗?”
提到荷塘,上官玥便将严琅抛在了脑后,她点点头,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跨院的一声响没能逃过月华公主的耳朵,“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的脾气。”
柳言替她磨墨,笑道:“公主年轻时候,性子倒也有几分固执。”
屋中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柳言方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何曾固执了?”
“当年二姑娘同二姑爷的婚事,若非主子您帮着,只怕也不会那样顺畅。”
当年上官明河求娶二姑娘,老将军是不答应的,严家世代皆是武将,同文人本就有些不对付,更何况上官家在老将军眼中,是顽固不化的迂腐人家,后宅妻妾众多,整日里都是勾心斗角。
老将军只想为女寻一门能让女儿进门之后,过上夫妻和睦,顺心如意的日子,女婿必不能纳妾,不能朝三暮四,不能品行不端。
这条件虽然不多,可能做到的男子却极少。
上官明河大概是上官家族的异类,他为了求娶二姑娘,来找当年还只是个十六岁姑娘的严素素帮忙,请她去求老将军见他一面。
“当年二姑爷想要见老将军,二姑娘求了许久,老将军都不答应,还是主子您去做的说客,说了好多回,老将军才答应。”
月华公主回忆起了往事,从她妹妹和上官明河相遇时算起已经快二十年了,上官明河到死的那天依旧履行着誓言,一心一意只爱着一个人。
她还记得,上官明河来请她想父亲传话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极其看不顺眼上官明河,就算对方才学闻名天下,又已经在春闱中拔得头筹,是无数人家争夺的女婿人选。
她没好气儿的看着面前的上官明河,“我凭什么要帮你?”
“二姑娘曾说过,姑娘的话,老将军会愿意听一听。”
她那妹妹真是个傻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同外人讲。
“你说你要娶我妹妹,你就能娶吗?我家的姑娘嫁人可是有规矩,绝不嫁迂腐文人。”那些个文人喜好红袖添香,家中不知有多少女人,她才不会让箐箐嫁给这样的男人。
“你们文人不都爱对天发誓这一套,你为何不先发誓?”
她到如今都还记着上官明河的回答。
“这世上的所有誓言我都能许,可姑娘大概也不会信。”
“我已经做好了安排,箐箐身子不好,她喜欢清静,我们成亲之后,就搬去安陵定居。”
她说不出话来,她妹妹的心愿,她自然是知道的。
箐箐一直想回安陵,那是她们母亲生活过的地方,是个平静祥和,远离京城纷扰的小地方。上官明河是御笔朱批的状元郎,前程不可限量,去了安陵那样的小地方,一辈子就再也无法升迁回京。寒窗苦读数十年,上官明河真的能舍得吗?
就因为上官明河的回答,她在父亲面前说了许多回好话,终于磨得父亲同意见对方。
回忆起故人,终归是伤感的。
月华公主回过神,轻笑,“你倒是说的也没错,罢了,孩子们的事情就叫孩子们自己去解决,我这姑姑若插手,倒是我以大欺小了。”
“主子说的是。”柳言笑答,替她散了发。
夜深人静时,严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方才为何要期待上官玥那个傻丫头说出些什么话来。
她能说什么呢?
能告诉他,为何他哥病了就不认识他了。
为何病了就要躲着他不见他。
为何她就可以和他哥相处融洽,而他却被拒之门外?
他有很多想要听的话。
他想,他大概并没有恨着严玦。
他只是不想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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