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烤鱼，就算没有半点儿调料，却是终于填饱了肚子，连带着身体也暖和了不少。奔波了一天一夜，昨夜里又不曾休息，上官玥此刻开始犯困，眼皮不住地往下落，神志渐渐开始模糊，片刻后靠在膝上沉沉睡去。
严玦蹲在溪边垂眼看着溪水出神，溪水透彻，倒映人脸。
不知多久，他将面具重新覆在脸上擦干净了腰刀，收刀入鞘转身朝上官玥走去。
她睡得很沉，不知自己身子一歪险些就要扑进火堆里，幸而一双手稳稳将她接住，大约是他赶来的动作急切，带了一阵风，吹得火光不住晃荡。
但他的动作似乎又很小心，半分没有叫护在怀中的小姑娘惊醒，让她安心在他怀中入睡。小姑娘并不重，却还是带着他左肩伤口撕裂渗出了血，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只将人往怀中带了一二分，然后抬眼看向山林深处，那里静谧无声，仿佛连风都不愿意经过，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火堆挣扎着发出最后一丝光亮后，终于熄灭。
大约是睡得太沉，上官玥入了梦。
梦里，是她睡在家中温暖的床榻上，娘亲正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唤她起床。
“玥宝儿，玥宝儿，乖孩子，该起床了。”
“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
她睡得正舒服，不愿意离开暖和的被窝，闭着眼睛躲进了被子里，撒着娇，“娘，玥宝儿还要睡。”
坐在床榻旁的美丽温柔的妇人含笑哄她，“你昨日答应了你爹爹，今早要早早起床习字，忘了吗？”
她不愿意睁开眼睛，“玥宝儿忘记啦。”
“小丫头，昨日还说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会乖乖听爹娘的话，今个儿就不认了。看来娘亲是错看了玥宝儿。”妇人装作生气。
听到妇人的话，她忍不住从被子里头探出了小脑袋，看着妇人恬静的笑容，如今她一个人睡一间屋子了，一夜不见母亲就极其想念，此刻忍不住扑进了妇人的怀里，心虚的撒娇耍赖，“玥宝儿才五岁呢，不是大孩子。”
妇人并不被她的撒娇打动，将她抱起，替她穿上外衣，“爹爹五岁时就能背完一整本唐诗了，你不是说要比爹爹更厉害吗？”
房间布置的温馨，却并不大，绕过了多宝阁，便到了她日常读书写字的外间，桌上摆了早膳，是妇人亲手煮的鱼粥，妇人抱着她轻轻地替她擦干净了脸，又给她将头发梳成两个小包包系上红绳扎好，这才将她放在桌前，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吃了早膳，玥宝儿若是能背出五首诗，写完两张大字，待会儿爹爹从衙门回来肯定会夸咱们玥宝儿是乖孩子。”
她拿着小勺子喝着粥，为了让她早晨能吃的饱饱的，妇人昨夜里早早地就发好了面，今日清晨起床蒸了捏成小动物模样的馒头，每个不过她的手掌大。妇人还听说幼童要多喝羊乳，身子骨才会硬朗，少生病。见她乖乖吃完了粥，乘上一碗煮开如今放的半温的羊乳，“再喝一碗羊乳，娘今日许你同你爹爹出门去。”
她一张小脸在闻见羊乳的味道时，就皱成了一团，她太不喜欢羊乳了，她的小伙伴们没有一个会喝羊乳，就只有她，每天起床都要喝上一碗。可是她娘亲答应了她可以和爹爹出门去玩儿，又叫她忍不住动心。
纠结了一小会儿，她鼓起勇气端着碗一口喝下。
真不好喝。
“真乖。”妇人笑着夸奖她，“好了，去院子里走走，一刻钟后回来念书。”
她欢呼了一声，跑出了屋，院子不大，却到处都好玩儿，比起念书，她愿意蹲在墙角看着蜗牛满满爬到花枝上头去。
妇人收拾好了碗筷，坐在屋前长廊下分绣着小衣裳，时不时地看蹲在地上玩儿的小女儿。
上官玥伸手捉住了就要摔下花枝的蜗牛，将它重新放在花朵旁的绿叶上头，一刻钟过得极快，妇人轻轻唤了她一声，她虽然还想玩儿，却依依不舍得回屋去。
坐在她爹爹为她亲手打造的小书桌前，拿着他爹爹亲手抄录的适合她启蒙的《唐诗合集》，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认真地朗读着。
每每有不认识的字，妇人便出声提醒，见她读的认真，妇人眉眼抒怀，笑意浅浅。
她认认真真的学了快一个时辰，转眼就要到午间时分，外院厨房厨娘已经开始忙碌着准备午膳，她闻着了饭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忍不住抬头问妇人，“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妇人对自己夫君每日归家的时间一向了解，听见女儿询问，躬身将女儿抱起往大门处去。到底是小孩子，能够专心致志的念上一个时辰的书，已经十分了不得，此刻女儿搂住了她的脖子，窝在她的颈间不住地打着瞌睡。
上官玥闻着妇人身上的香味，那是母亲特有的温暖香味，叫人眷念依赖，会安心入睡。
就快要睡着了，她的小身体忽然被一双大手抱住腾空，身后还有男人慈爱的声音，“乖女儿，猜猜我是谁？”
她惊喜的睁开眼睛，困意全都跑光，“是爹爹！爹爹你回来啦。”
“玥宝儿真聪明。”男人话中溺爱溢于言表。
男人将她小心抱在怀中，又牵起妇人的手，温柔询问，“今日她可有乖乖听你话？”
妇人笑着点头，“我答应她你今日带她出门，她多背了一首诗，字也多学了不少。”
她窝在她爹爹怀中，听见她娘亲说话，骄傲地大声道：“爹爹，玥宝儿背给你听。”
“好。”男人轻笑，认真地听她背诗。
妇人对女儿一向言出必行，既答应了她便不会找借口不准她出门，只是父女二人一大一小站在大门时，妇人又叮嘱了一回，“闺女前两日才退了热，你仔细些，别叫她再吹了风，也别同她疯跑。”
男人笑着轻吻在妇人脸颊上，“谨遵夫人之命。”
惹得上官玥不住地捂眼睛，“羞羞。”
妇人红了脸，轻轻推了推男人，轻声道：“快去吧。”
男人应声，“你好好歇着，我们待会儿就归家。”妇人这几日身体也不大好，若非是给女儿许了诺，男人并不想出门。
只是上官玥被瞒着，她满心都是去街上逛逛，拉住了男人的手就往外走，“娘亲，玥宝儿和爹爹出门啦。”
安陵的大街小巷，虽不宽敞却极其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却再见着这对父女时会停下打招呼。
路过卖风车的小贩时，小贩停下取了一架用红纸和竹签做成的小风车，上头还绘着图案，笑着弯腰同她说话，“姑娘今日出来玩儿呀，小人今日新做了风车，送姑娘一架。”
她只抬头看着男人，见男人点了头，方才接过，乖巧答谢，“谢谢。”随后就看着风车顺风转动着。
男人笑着摸出几枚铜板递给小贩，小贩不收，他便放入货架上，随即跟上女儿的步伐。
待到她玩累了，还惦记着要给妇人带头饰回去，“爹爹，我们给娘亲买一支簪子回去好不好？”
男人替她挡着风，闻言低头轻笑，“玥宝儿为何要给娘亲买簪子？”
“娘亲戴着好看呀！”她的娘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她要买美美的发簪送给娘亲。
男人闻言，笑意浅浅，“好，我们去买。”
待到夕阳时，父女二人的身影被拉成长长的一条，妇人站在家门前，冲着他们微笑。
*
刘瑜握紧了拳头，看着熄灭的篝火堆，火堆周围脚印杂乱，深浅有别大小不一，还有马蹄印迹，印迹是刚落下不久，能叫人判定昨夜今晨时分，有二人一马曾在此处落脚歇息，只是火堆已灭却尚且有余温，显然人离开此处不久。
他们又来迟一步。
“老大，属下等已探查过四周，东北西三个方位皆有马蹄印，属下猜测，是三少爷有意为之。”
刘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颇有无力感，严玦对兵法谋略有多了若指掌，他是清楚的。
虽然如今的严玦病了，可有些东西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并不会遗忘。更别提，严玦不信任任何人，他不会轻易暴露行踪给任何人，用三处方向的马蹄印扰乱他们的跟踪是最简单快速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地图仔细看过，终于让他找到了方向，若三少爷真的是去往安陵，必须经过洛水镇的原因便是，若径直从这片山林穿过，路的尽头是悬崖，必须要绕道，而绕道必须要走的方位，是右西方！
他指向右西方，“那边，追。”
一行人骑上马在山林疾驰而去。
踏云是良驹，传闻日行千里而不怠，不过一刻钟，便已经跑出老远，严玦勒住了缰绳，它长嗣一声，回头盯着马背上的人看。
严玦看着，轻踢踏云一脚，踏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朝前方去，而是换了个方向，去往左边隐在丛林之后的村落。
怀中的小姑娘脸颊泛红，他伸手轻轻碰触，触手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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