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之上,后位未定,朝臣吵的不可开交,唯独将军府置身事外。月华公主铁了心不掺和此事,虽找回了严玦和上官玥,依旧闭门谢客,隔绝了外界的纷争。
清晨,上官玥用早膳时便不住的偷瞄月华公主,大约是觉着她这行为十分可爱,月华公主瞧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她,“玥儿这是有事要姨母帮忙?”
她方才知道自个儿的动作全都被瞧见了,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点头,“嗯。”
“姨母,玥儿想要几本书。”她慢慢开口,“娘亲从前说,读书写字要日夜不怠才会有长进,玥儿若是长大后要像爹爹一样学识渊博,就必须要每天都刻苦努力才行。”
她开始发愁,她都好多天没有读书写字了,若是娘亲知道她日日在外祖家玩闹不读书,肯定早就罚她待在小黑屋面壁思过,不许她出门玩儿了。
之前是她忘了在家时日日都要读书习字的,如今既然想起来了,就也要像是在家里那样,日日都念书才行,不然到时候爹娘来接她,问她功课,她就回答不出来啦。
月华公主听见她这样说,倒不觉着意外。上官玥的娘亲年幼时,便同兄弟姊妹都不一样,自小不爱舞刀弄枪,只日日捧着书看,严老将军特意为了小女儿,花了重金请了京中极有才学的女夫子来教小女儿念书习字。
女夫子束修不菲,严家一年到头银钱要补贴军中大半,束修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京城多少人笑话严家,一堆武夫里头竟然出了个爱书人,可惜了是个女儿身,入不了仕途当不了官儿,严老将军给的束修不如直接扔进水里还能听得了一声响。
可是严老将军一请女夫子便是数年之久。
月华公主半眯着眼,想起当年府上人多还热闹的时候,谁出了门,回家时都会给幼妹带上两本书,不拘是什么书,反正只要是书本便都能逗得她开心。
上官玥见她姨母半晌没有回应她的话,忍不住小声唤道:“姨母,姨母?”
月华公主回过神来,面前的侄女儿逐渐同她记忆中的幼妹重叠在了一起,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眼神,总叫她觉着这个家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是姨母疏忽了,忘了你娘亲交待要日日督促你读书习字。”
虽安陵千里之外,她时常同幼妹传信,知道幼妹同妹夫从不因为上官玥是女儿家就娇惯她,她自四岁起便会握笔。
月华公主这话一说完,上官玥就十分紧张,她就知道娘亲一定是嘱咐过她在外祖家也要照着家中时一般,可她竟然过了好久才想起来。
月华公主此刻却是真有些为难,她幼妹那些藏书,出嫁之后便被严老将军装箱陪嫁去了安陵,这回接上官玥来的匆忙,连上官玥的行李都不曾收拾许多。而将军府藏书虽有,却几乎都是兵书,也不适合如今的上官玥。
小琅倒是自幼起就念书,可这几日不知又闹什么别扭,整日躲在院子里,也不出门走动,她还无暇去关心他,到不好让人去他那儿取书。
柳言奉了茶来,见她家主子眉眼似有为难住处,替她解忧道:“主子,奴婢记着三少爷的书房还有不少书册呢。”
她笑道:“你说的不错,阿玦从小也爱读书,他的书,玥儿该都看得。”左右严玦如今也不下山,那些书叫玥儿看看也无妨。她做了主,安排人去收拾院子。
正巧有管事进屋回话,月华公主便打发了柳言带着上官玥去找书。
将军府规矩虽然不比旁人家繁琐,但却因着是习武传家,男儿五六岁时便会独居一院习武练功。
穿过二门,又走过抄手长廊,来到一处僻静庭院。
柳言驻足,笑道:“姑娘,咱们到了。”随即轻叩了院门。
上官玥不住得盯着院门看,这些年虽有奴仆时常打扫,可到底无人居住,没有人气,朱漆的匾额都带了旧色,叫人瞧着都觉着落寞寂寥。
院门咯吱一声,缓缓打开,院中处处都有严玦从前生活过的痕迹,摆设也极简单,只墙边有武器架、三四个大小不一的木桩,就算多年没人使用,虽无尘土,却也旧痕累累,显然院子的主人从前是日日都会用来练功。
三哥哥一定是从小就日日勤奋练功呢,她想,所以功夫才那么厉害,可以打跑怪物。
婆子推开了书房的门,屋中已经生了炉子暖烘烘的,书桌上还已经摆了纸笔,瞧着像是旧物,却保存得当。
她一踏进门,便忍不住发出惊叹,“哇,好多书!”
数架竹制的书架贴墙而放,每一层都被书籍塞满,一眼望过去,就像是用书册铺成了墙一般。
“姑娘要看些什么书,拿着名册去挑就是了。”婆子捧了一本册子走到她跟前。
此处安排妥当,柳言差事并不少,便问她,“姑娘在这里看书,还是将书取回拂露院看?”
上官玥正兴起拿着名册比对书籍呢,听见这话,头都没抬,“柳姑姑,我就在这里看书好啦。”
柳言笑答:“好。”
又转过身对其余奴仆道:“你们小心伺候姑娘。”
上官玥早就沉浸在寻书的世界里。
她家自然也有书房,她爹爹可是状元郎呢,藏书可多啦。可是三哥哥又不考状元,竟也有这么多书呢!
她仿佛回到了家里,想要看什么书便去踩着小凳子去书架上取。
待将所有名册都差不多一一比对的找着了,她这才取了一本在家时读到了一半的书。
“姑娘,奴婢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多书。”浣浣坐在一旁开始研墨,忍不住感慨,“这些书,若叫奴婢来看,只怕是下辈子都看不完呢。”
上官玥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书是看旧了的却保存的十分干净,每一页都有仔细的批注,字迹干练工整,虽习得是行书,不是时人常用的秀丽字体,却叫人依旧觉着赏心悦目。
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严玦的双手,骨指分明还十分修长,带着薄薄的茧子,能轻松提起那把沉重的腰刀,随意挥动,动作却行云流水。
原来,他写的字也这么好看。
她开始去认真读从前没有读完的那篇文章,虽说没了爹娘在身边替她解读不懂之处,却有严玦的批注在,她只要去阅读批注便能立刻理解文章之意,顺畅的接着往下读去,这些批注就仿佛是‘活人’在一旁教导她一般。
她觉着有趣,连读书都多了几分趣味。
浣浣见她果真是认真读书,便放轻了动作默默坐在一旁。
旁人都知道她如今孩子心性,只怕读书也是一时兴起。不曾想,一连五六日,她每日都按时按点的去往书房,认认真真花上两个时辰去读书和完成好几页的字帖临摹。
月华公主还给她特意定制了一整套的文房四宝,装在小木盒子里,每日都带着去。
“姑娘,咱们为何不把书带回拂露院去?”浣浣背着小木盒走在她身后,十分不理解。
“若是带回去,不小心将书弄坏了怎么办?”她忙摇头,“我就在那儿看完就能放回去。”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书房门口,如今越发冷了,奴仆们迎了她进院便去耳房待着。
她推开了门,便同屋中的人打了个照面。
屋中人似不知会有人进来,手中拿着的书险些掉落。
她见着对方倒是很高兴,笑着同对方打招呼,“小琅,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小琅啦。
严琅拿稳了书,不自在的回她,“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上官玥倒没有生气,好脾气的上前去,见严琅手中拿着的书是她未看完的那一本,颇有寻得知己的高兴,“小琅,你也在念这本书呀?”
严琅嗯了一声,侧身就要往外走。
上官玥欲言又止,她还没有读完这本书呢。
“四少爷,这书姑娘才看到一半儿呢。” 浣浣就瞧不惯四少爷老是欺负她家姑娘,明明姑娘还是他姐姐呢。
“这书又不是她的。”严琅瞥了眼前的小丫头一眼。
“是公主允准姑娘来看书的。”浣浣不怕他,立马就回了一句。
严琅也有话回,“这书是我兄长的,她看了好几日,可有经过我兄长同意?”
上官玥被这话点醒,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她确实没有征求过三哥哥的同意,就进了他的书房读书习字,这实在是太不应该,爹爹说过,旁人珍惜之物,要得到旁人应准才能借用,若是没经过允许,便是小偷行径。
她怎么就成了小偷而不自知呢。
浣浣见着自家姑娘愧疚不已,火气便上来了,急中生智反驳他,“那四少爷借书便得到了三少爷的同意吗?”
方才还理直气壮地严琅张了张嘴,哑了声息。
大约是严琅沉默了太久,上官玥不由得看向严琅,红色慢慢地从严琅地脖颈处蔓延,她恍然大悟,“原来你也没有问过三哥哥。”
“那又如何?”
上官玥做了决定,“我们去后山问问三哥哥就好啦。”正好,她都好久没有见到三哥哥了,也不知道三哥哥肩上的伤有没有痊愈。
严琅却不再反驳,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同朝后山去。如今入了冬,后山总是水雾弥漫,越往上走,越像是入了仙林。
上官玥手中提着小食盒,是带给严玦的。这本是她给自己做的小糕点,读书饿了的时候就可以吃上一块,味道极好,三哥哥一定会喜欢的,她想。
忽而她不经意抬头,瞥间一人,立于山涧松石处,正遥遥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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