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
真田话音刚落的瞬间，还强撑着的众人便瘫倒在地，觉得天是那样的红，地是那样的热，自己是那样的天真。
他们想给之前还大喊着没问题小意思放马过来吧的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刮子——叫你嘴贱叫你说话不过脑子叫你大言不惭自以为是，这下遭到报应了吧！
虽然亲眼看到了训练内容，虽然亲耳听见柳的详细讲解，但是他们还是习惯性地以为只不过是训练量又稍微加大了一些，直到真正开始体验新版训练后才发觉自己还是太甜了。
经由幸村和柳之手制定的菜单虽然只是最基础的训练，但却算透了每个人的极限，精准卡在每个人的临界线上容不得任何人耍滑头，乍一看稀疏平常的动作却运用到了所有肌肉，认真做下去就仿佛燃烧全身一般，和之前的劳累程度简直不是一个等级。
而且负责监督的真田还摆着一副“谁敢偷懒就砍死谁”的严肃表情，时不时就点名其中懈怠的一些人，那嗓门啊胆子小的直接被吓到快哭出来了。
当然，让他们都能如此认真拼命投入训练不仅是因为不久前在新任部长面前许下的大话还回荡耳边，还因为他们不想被比下去。
旧的训练菜单虽然也按照实力水准分了梯队，但同一梯队训练量相同且和其他梯队交流较少，更多是梯队内部相互比较；新的训练菜单则不以梯队而以个人为标准，虽然训练项目相同但领取到的菜单因人而异，体力差的会多一些体能训练项目，速度快的会提高折返项目难度，换言之有短板的补短板，有长处的练长处，重新编排后的同一项目组里不再是综合实力相当而是某项能力相当的队友，这进一步激发了早已融入立海人血脉里的竞争意识：
——他比我强又怎么样？在这个项目里我也能比你厉害的！
——我既然比他强那在这个项目里我也不可能会输给他的！
——谁怕谁呀来战！
在各种隐晦难言或者明目张胆的心思的催动下，本就被激将法引起的执念更是让他们迫切想要通过训练成果告诉他们的新部长他们比谁都重视胜利渴求胜利，即使身体各处向他们发出濒临极限的哨音也咬牙挺过，立海人的骄傲容不得他们在第一次的新训练模式运用中示弱！更何况——
“大家辛苦了。”
清越却不失辨识度的声音响起，瘫倒在地的众艰难挪动脑袋看向前方——他们网球部的一年级部长，幸村精市。纵然汗珠从脸庞滑下，柔软的鸢色卷发黏结成束粘连肌肤不复此前的蓬松，被汗水浸湿的黄色队服也难免因为剧烈运动沾上尘埃，可他的身子依旧挺拔如松，眉眼里的神彩丝毫不减，微笑一如往常的温柔，而他眼神中的平静犹如浸着凉意的细雨浇灭他们内心的躁动。
仿佛他没有经历之前的地狱一般。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错觉。明眼人都能看到正选与准正选比普通部员还要繁重的内容，只要在训练时稍微往他们方向望一眼便能见到他们汗流浃背甚至咬牙切齿的身影，而在他们之中又数幸村三人的训练量最为之重，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三个人还需要先指导完部员之后再开始自己的！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三个人的菜单！这还是正常人吗？！
——比如他们就已经累到连吐槽都没力气了。
“训练完成的很漂亮，”幸村看着瘫倒在地的部员们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我要为之前小看大家道歉了呢。”
——他们可是立海大！这点训练算什么！
“看来以后的训练可以更大胆一些了呢，谢谢大家的支持。”幸村灿烂的笑容仿佛自己说的是一件大喜事。
——不用谢……诶等等？！大、大胆是什么意思？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下周的训练量可以再提高5%。”柳轻描淡写间就打破了众人最后的幻想。
众人，众人觉得他们的新部长套路实在是太深了，他们想回农村。
“呵呵。”见部员们目瞪口呆灵魂出窍的绝望模样幸村不由轻笑出声，打破低落气氛后恢复正经，眼眸微抬望向比那天空更遥远的某处，“小事就先放一边吧，今天的训练只是给你们适应用的，后面的训练只会更多更严格。虽然我并不会强制大家参与，但既然选择了参加那我希望你们都能认真完成，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网球部，而是为了你自己。”
在此刻部员们的眼中，夕阳甘作他身后的配角为他披上一层暖光，被阴影覆盖的眼眸却璀璨晶莹，美丽却丝毫不见柔弱，恍然间犹如圣子降临。
幸村下颌微收，眼光下移与望向他的部员们对视，明明是看向所有人却让每个人都觉得他的眼中只有自己，“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胜利只属于敢争取的人。网球部的三年与人生相比过于短暂，比起自豪于曾属于网球部，我更希望能听见大家说不后悔在网球部的时光。”
“所以，”幸村嘴角勾起，不似之前发表就任感言时的坚定，也不似刚才质问他们时的强硬，那是更为温柔能抚慰内心的微笑，“我要把梶原前辈对我们新生说的话再次送给大家：去思考自己究竟想从网球部获得什么吧。努力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但能走上顶端的只有少数。无论你选择什么，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最后，到本周五为止所有的退部申请书我都会无条件通过，以上解散。”
幸村说完后不等大家反应过来，眼神在他们身上瞥一圈就带着真田和柳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只余下披在肩上的外套带起的微风。
他们三人的离去仿佛还同时带走了剩下的人说话的能力，除了稀疏的布料摩擦声外场地再次归入沉默——不是因为没有余力说话的疲累，而是陷入思考的安静。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了，先是幸村强势打败所有挑战者坐稳了新部长的位置，再是一番令他们热血沸腾的宣言，紧接着就是压榨所有精力的新训练。在摒除最开始被幸村激起的那口气后，他们也丧失了保证完成的信心与勇气——连只是开胃小菜的训练他们都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了，这之后的训练自己真的能完成吗？或者说，自己真的有必要完成吗？
他们都知道幸村说的是对的，幸村打败挑战者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种压迫感他们可能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留在网球部就意味着他们将会面临可能永远都无法翻越的山峰，自己在未来真的能承受住这份压力吗？
更何况对只剩下一年不到的三年级而言，他们真的还能在退部之前争取到上场机会吗？
无数思绪在他们脑海中交织，陆续起身的他们遗忘了身体的劳累，满怀心事的面庞显示了内心的不平静。
“你们还要在地上躺多久啊？”池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梶原和坂口上方，向他们伸出双手，“起来吧，好歹注意点正选的形象。”
“你这个休息的家伙就别说风凉话了。”梶原撇撇嘴，抓住池上的手站起来，扯扯被汗水浸湿的队服，“没想到实际做起来比想象的累多了。”
“我明明是负责数据组的啊……”坂口已经两眼冒星不知今夕何夕了，自诩管理人员的他一般只做最基础的训练，猛增的训练量让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拜托，你俩可是最早知道幸村他们打算的吧！”池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在你们提议带幸村他们去高中部的时候就该料想到今天了，别抱怨了。”
“我才不会抱怨，幸村可是我选的部长啊。”梶原将被汗水黏在一起的头发挠开，露出了仿佛战胜了什么的笑容，“就连高野前辈也承认我的眼光了呢！”
“小梶原，不得不承认你的眼光比我想象得要好啊。”
会议结束后，在高野的暗示下梶原让坂口领着幸村等人先行离去，独自留在会议室里面对高野以及等他的一之濑。梶原本以为高野是想调侃他被后辈打败的事情都已经做好“彩衣娱亲”的准备了，结果被高野这一句话弄得受宠若惊。
“谢、谢谢？”梶原有些迟疑地回答，或许是因为卸下///部长的重任使得他难得有了调侃回去的勇气：“难道前辈上次说相信我是骗人的吗？”
“我是相信你啊，”高野面色不变，他捋了捋垂至肩膀的灰色长发，眉毛一挑回答：“但小幸村嘛，没见过的人我怎么知道呢？”
“得了吧。”一之濑翻了个白眼不爽高野的装样，“明明之前你就猜到了幸村他们会入部。”
“嗯？？等下这是什么意思？”梶原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刚才在会议上就知道一之濑认识幸村和真田，可这和高野有什么关系？
“去年幸村他们来国中参观的时候被这家伙知道了。”一之濑毫不犹豫揭了身旁的底，“那时他就猜到了就等着看你的好戏呢。”
“高野前辈！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梶原一下子出离了愤怒，如果他早知道的话就会先做好准备工作和幸村接触甚至提前让他们参与立海的寒假训练也不是问题啊！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把部长位置给幸村了！
“小幸村是你们那一届的，和我又没有关系~”高野脸皮贼厚丝毫没有穿帮后的羞窘，直接往椅背一靠，“而且我也想不到你会让一年级的他当部长呀~都是你自己做的~”
梶原，梶原一口气憋在喉咙差点下不去。
“不过说实话啊，”高野手指搭在下巴上，眼睛微眯看不清神色，“小幸村的表现可大大超出我的预料了啊，凭今天会议上的那份从容自信就比当初的小梶原强太多了。”
“我都说了幸村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一之濑再度翻了个白眼，觉得高野所谓怕幸村他们紧张多个熟悉的人会好一些的言论根本就是忽悠他！“简直是浪费时间。”
“小一一太暴躁会显老的哦，就像小梶原那样。”高野轻飘飘就把一之濑顶了回去。
“是啊，我本来也在担心幸村他们能不能顶住压力，”梶原习以为常忽略打闹起来的前辈们，“今天他们的表现真的很优秀啊。”
“优秀啊，你说的没错，”高野手指绕着耳边的长发，眼镜的反光遮挡住他的眼眸，“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太过优秀了吧。”
“高野前辈？”
“梶原啊，你知道天才和凡人的区别吧？以我们那一届举例，虽然有点残酷，但只有毛利能够用天才形容，连同你我在内都不过是凡人。说说你是怎么看待毛利的吧。”
“毛利吗？”梶原回想起毛利竟全部都是他逃训的画面，无奈扶额：“与其说是理解，不如说一直在猫抓老鼠吧。虽然知道他不需要，可看他逃训还是不爽啊。”
“先撇开小毛利那调皮的性格不说，”高野继续追问，“你能理解为什么即使小毛利不参加训练也能赢过其他人吗？”
梶原隐约明白了高野的意思，沉吟一会儿回答：“……因为毛利的天赋。”
“是啊，天赋。”高野感叹一声，“就因为天赋能够让小毛利轻松摘下凡人万般努力都无法企及的成果，而身为凡人的我们只能用天赋来解释天才眼中的常识，这就是天才与凡人的差距。”
会议室里陷入寂静，无论是高野还是梶原都没有出声。
“嗤，什么天才天赋的，”一之濑嘲讽地看向高野：“高野你是被平等院打傻脑子了吗？别人关我们啥事啊？”
“如果所有人都能像小一一这样脑子简单就好了。”高野叹了口气，丝毫不在乎一之濑再度出现在脑门上的井字。
“高野前辈我明白你的意思，”梶原皱眉回答，“可幸村也不是毛利那种松懈训练的人，对社团也很上心……”
“如果只是小毛利那样还好，”高野摇了摇头撵着发尾望向天花板，“可小幸村，已经超越天才的范围了。我虽然没看你和小幸村那一场比赛，但我看了去年Jr.大赛的录像，仅仅只是录像我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碾压级别的存在感了啊。这点我想和他比赛过的你再明白不过了吧？”
“正因为幸村足够强，”梶原皱眉反驳，“我才会属意让他接任部长，这是好事。”
“是的，那当然是好事，”高野耸耸肩，直起身子直视梶原双眼似要看到他心里，“可当一个天赋卓绝的人还比你要努力，你真的能什么都不想吗？”
“……”
“刚刚的训练计划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这上面训练量最重的就是他本人，而且这份训练计划只是个开始。”高野似乎不想继续让梶原保持沉默，继续逼问不让他逃避：“一个比你强比你年幼比你有天赋还比你努力的同伴，你真的能保证你什么都不会想吗？”
“……”梶原低头，缓缓吐出闷在胸口的那口气，重新抬首直视高野，“不瞒前辈，我的确也曾为卸任感到不舍，也的确不能保证我未来不会对幸村产生嫉妒之情，但现在，最起码现在，我为幸村能担任我们新的部长感到荣幸，也为网球部的未来感到兴奋。”
高野凝视梶原片刻，似乎因为终于看到自己想看的某种东西而笑起来，“成长了呢，小梶原。你就继续保持那样就好了。”
“谢谢高野前辈，”梶原也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担心幸村的存在会让网球部分——”
“啊那点我倒是完全不担心呢。”出乎梶原预料高野一脸轻松就迅速否定，让他一下子卡壳了：“——裂，啊，啊？”
“就冲刚才会议上的表现就能预测小幸村带领的怕会是以他为核心近年来最团结的一届了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高野单手撑脸勾起一边嘴角又变回了往常那个轻浮的人，“就连我也升起了一股想要退学重读国中追随小幸村的想法呢，真是可怕的人格魅力呀~”
“要退赶紧退，这样我就不用在高中见到你了。”一之濑重重点头似乎很期待这样的展开。
“哎呀可是一想到这样就要和小一一分开我就心如那个刀割啊，小一一我可是为了你留下你感不感动呀~”
“滚！！！”
梶原见再次闹腾起来的前辈心中升起了熟悉的无力感，“那个，前辈，没事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啊，等下，”高野似是想起什么停止撩拔一之濑的举动，“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觉得社团和部员们是相同的含义吗？”
“梶原！你小子想啥呢还要发呆多久？！”池上一个巴掌打在梶原的背上让他从回忆中抽身，他摸了摸有些发疼的背部无语看向池上：“至于吗，只不过回忆了一下而已。”
“你是老头子吗还回忆回忆。”池上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说后面有事要做让我训练结束后找你的吗？”
“是啊，任务艰巨呢。”梶原看向不远处一起相处了两年的队员们，看他们脸上浮现的踌躇和犹豫的神情，以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呢喃：“高野前辈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吧……”
“啥？”
“没什么，走吧！”梶原笑了一下，一把揽过池上和脑子尚处于混沌的坂口肩膀，推着他们向前走，“走吧这是只有我们才能做的事情呢，对了干脆顺便把蓝井叫上……”
“一身臭味快放开我！而且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去当知心大哥哥哟。”
“啥？！”
“铃——铃铃——”
突兀的铃声破坏了宁静的氛围，原本躺在草坪阖眼小睡的红发少年不情不愿地从旁边拿起手机，发现是有人给他发了封邮件：
To 毛利
看在你我友谊深厚的份上我特地帮你拍了一张你的训练菜单哦！
PS你逃训的事情我跟幸村说了哦，不用谢。
训练菜单.jpg
From 大谷
邮件里的幸灾乐祸扑面而来，可毛利只是扯扯嘴角就把手机扔开，闭上眼睛嘟囔一句便再次睡去。
“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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