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逃跑了。

    夜色渐深,白鸥趁黑往营地边缘摸去。

    托自己上次力克北胤武士的福,他在宫里大小也算是个名人;呆了这么久,他虽是不爱同那些日后注定与自己陌路的人过多牵扯,但也多少混了个脸熟。

    之前就经常有小宫婢瞧见他红着脸跑开。

    都当他是太皇太后安插在李遇身边的重臣,又是殇宁的英雄,这一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直到他摸到了营地的偏门……

    因为皇帝遇刺,狩猎大营内部乱成一锅粥;也因为皇帝遇刺,营地防守戒备森严,巡查看守的人数较往日多出了一倍。

    他自己也是羽林军,之前曾特地留心过轮值禁卫的时间表,本以为可以趁着两班换防的时候溜出去;现在看来,只怕机会不大了。

    “要完!”白鸥一拍脑门,觉得自己这运气大概也有用完的时候。

    之前,他能仗着身份特殊在营地里乱窜,大家没工夫注意他,偶尔有人注意到了也不敢多话;可是现在,他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要往外面去,就总是有点说不通了罢……

    “喲!执戟大人——”

    白鸥心里正没辙,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好像在唤自己;他一回身,看见了自己在宫里的同僚,羽林军左右监门卫的校尉,职级比他还要高一些。

    “您怎么在这啊?”

    我怎么在这呢?

    白鸥挑了挑眉峰。

    这事儿不太好说……

    “今儿个您又立首功了啊!伤得不重罢?”对方凑了上来,一脸关切道:“执戟大人屡立奇功,又得太皇太后赏识,日后步步高升——”

    这谄媚的语气,怎么这么熟悉?

    白鸥听到这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又是一个“高內侍”。

    果不其然,对方为示亲近,走上来揽住白鸥的肩膀,谄笑道:“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啊!”

    白鸥偏头看了眼这位他连名字都叫不全的“兄弟”。

    对方矮了他大半头,踮着脚强行勾肩搭背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这动作让白鸥不太舒服,他只能勉强地回了对方一个很干瘪的假笑。

    “执戟大人。”那人仿佛自戳双目,对白鸥笑容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真实性视而不见,自觉已经套到了近乎似的,得寸进尺地凑到白鸥耳边,“您深夜来此,该不是——”

    “要离开狩猎大营?”

    “啧——”白鸥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连这傻子都瞧出来了?这么明显的吗?

    “执戟大人,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我——”白鸥面上尽量维持着那个干瘪的假笑,心里已经就差骂脏话了。

    对方是什么品种的十万个为什么啊?为什么问题这么多?

    最关键的是,这事,怎么说呢……

    “要不——”白鸥撇了撇嘴角,“你猜猜?”

    “该不会是……”对方搓着下巴沉思道:“急着回宫跟太皇太后报信?”

    原来傻子也是有聪明的时候的!

    白鸥连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末将明白了!”那人松开手,竟然向品阶低于自己的白鸥行了个礼,“末将这就去安排,执戟大人稍侯!”

    白鸥瞅准了狩猎大营一片慌乱,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却不想一切竟如此简单。

    看来自己这运气,还没用完!

    无论是华丽考究的宫殿,还是气派精致的王帐,在白鸥的眼中都不过是换了式样的牢笼。

    鸥鸟已经振翅,潜龙却依旧在渊。

    “陈琸!”李遇坐在精致的紫檀木圈椅中,双手紧紧地攥着圈椅的扶手,倾身向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压不住极度隐忍中的颤抖,“你知道了吗?小五死了!”

    “老臣当然知道。”陈琸躬身行礼,“不过陛下尽可宽心,皇帝遇刺受惊的消息尚未传入江宁,老臣来得小心,没有人瞧见。”

    “朕要说的不是这个!”李遇右手握拳,一下锤在圈椅上。

    烛火很暗,衬着他同样黯淡的脸色。

    “小五死了……那是一条人命!”他咬牙道:“你当初不是这样同朕说的!你当初说、说……”

    陈琸派人假意行刺御驾,制造慌乱,自己便可趁乱混入狩猎大营,避开周哲翎的眼线,与李遇秘密相见。

    “可你只说要小五劫持朕,制造混乱,你没说……”

    没说要他去死。

    “小五事败,那是他该付出的代价。”陈琸沉声,“况且陛下,突然出现的人,那个白鸥,是太后太后的人,不是吗?”

    “朕不知道……”李遇说着垂眸,眼前还是猩红一片,都是从白鸥小臂上淌出来的血,“他或许、或许只是想救朕……”

    他说着甩了甩脑袋,像是想甩掉当时流了他满脸的、白鸥的血。

    甩掉那种灼人的温度。

    “可是小五舌下藏毒——”他再抬眸盯上陈琸的时候,已是目光凛凛,“不管有没有白鸥,你都没有想过要让小五活着。”

    “小五自从拜入臣的门下成为死士,就做好了随时为万民和陛下捐躯的准备,他一人性命或可救吴郡和临安的千万人,他死得其所。”

    “陛下——”陈琸说着上前一步,向李遇深深一礼,“为君者,切忌妇人之仁啊!”

    李遇痛苦地抱住头。

    他只有十七岁,他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一群人的“生”一定要用一个人的“死”来换。

    明明,谁也不比谁更无辜。

    可陈琸是他父亲在时的帝师,引经据典,辩论深究,他都不一定是陈琸的对手。

    他无法说服对方,况且……

    陈琸也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三位顾命大臣里唯一一个不“姓周”的。

    他无依无傍,别无选择。

    小五已经死了,与陈琸争辩下去,没有胜算,更没有意义;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让小五的死变成真正所谓的“死得其所”。

    他长吁一口气抬头,“那你这次计划这一切,可是因为上次朕要你打探的事情,有了眉目?”

    “也可以这么说,但——”

    陈琸说着话,却突然有人打帘进了王帐,他惊恐的回头,接着马上松了一口气。

    小五本就不是为着刺杀李遇而来,手下有轻重,小姚之前只是略微撞到头,晕了过去。他醒来后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小皇帝,陈琸来了,他就一直在王帐外把风。

    “小姚?”李遇的眼神有点担忧。

    小姚年纪虽不大,但办事向来稳重,他要对方在帐外守着,没什么大事小姚是不会随意闯进来的。

    “你不舒服吗?”

    小姚摇摇头,跪下朝李遇和陈琸行礼,“陛下,方才陈大人派去跟着执戟大人的门人来回话,说、说寻遍了狩猎大营,也没有找到执戟大人的踪迹。”

    李遇闻言转头,盯向一旁的陈琸,“你派人,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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