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表还有没有人要啦，拿走填的都交回来没有啦。”温婧婧敲着桌子大喊，“都快一点啦，下周一就截止了——”
“婧哥，报名表！”
“来啦！”
温婧婧噔噔噔地跑来，发出去两张，收回来三张，然后又噔噔噔地跑开。
紧接着她后退两步，折回沈柏桌前。
“哎对了沈柏，你形象不错的呀，怎么报名个个人项目？参加就有加分的哦，机会难得。”
沈柏抬起头，然后摇了摇，“不了吧，我小脑发育得不是很好，上次广播体操考试还差点不及格。”
上学期整个高一年级的体育课前一个月都在学广播体操，然后分组考核。
沈柏大概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自己一边努力地跳，老师一边放声大笑，最后擦擦眼泪，说了句，“算了算了，冲你可爱我给你拉个及格吧。”
挫败感超级强的。
比考试考不好还强。
温婧婧表情狰狞了一秒，大概是在努力憋笑，赶紧扯开别的话题，“乐器呢？我看花名册上你填了钢琴。”
“弹着玩的，已经很多年不摸了。”沈柏认真地想了想，“不过我觉得虞桥可以。”
虞桥去办公室交作业了，不在。
温婧婧歪了歪脑袋，“虞桥也会弹钢琴？”
“不。”沈柏摇摇头，“他会坐下，转圈，捡球，以及……桥儿，接着！”
正说着，虞桥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沈柏摸起桌上一颗糖朝虞桥扔去。
虞桥立马“嗷”地一声原地起飞，朝着糖飞扑而去——
“以及他身姿挺矫健的。”沈柏补充道。
“……”
可没想到这颗糖半路被一只手给截胡了。
崔昱一点儿不客气，剥开糖纸就放进嘴里，后槽牙咬住，然后冲着沈柏扬了扬下巴，“谢了。”
说完他就走出教室，压根没给虞桥一点儿咬他的机会。
虞桥只能闪现回座位，可怜巴巴，“还有吗？”
沈柏摊手，“没有了。”
虞桥郁卒。
“改天带你吃好吃的。”沈柏怜爱地拍拍虞桥的后脑勺。
“为什么不是今天？”虞桥可怜巴巴，“今天周五呢，不上晚自习，咱们去市区吃个日料。”
温婧婧咳嗽一声，“能不能给班长一点面子，别这么公然聊翘课好吗？”
向雪这学期主张大家自觉留下来晚自习，尤其单独找了班上后几名谈话，沈柏就是其中一个。
“差点忘了说了，我今天有点事。”沈柏双手合十，“班长，拜托拜托。”
这时上课铃敲响，温婧婧大气一挥手，“反正今天向妈不在，准了！”
沈柏摸出一把糖塞给温婧婧，“谢谢班长。”
虞桥双眼爆凸，“不是说没有了吗！？”
“好了好了。”沈柏摸摸虞桥脑袋，“你看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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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预备铃敲响，沈柏例行检查了遍笔，发现其中几支没了墨，笔袋里也没了替芯，于是他拍开虞桥跨出座位，去后头的小房间取。
都南每间教室都会附带一个很小的房间，每人分配一个格子，用来放杂物。
沈柏占格子的时候迟了一点，只剩了最上头的位置。
最上头是什么概念呢。
大概，一米八。
沈柏，一七二。
他踮起脚在格子边缘摸了摸，没有摸到。
抓住另外一个格子的边框，沈柏又把自己往上送了送，但还是一无所获。
“拿什么。”
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有人站在了他身后，轻松地把越过他费力举起的手，从里头拿出……一根棒棒糖。
“这个？”这人在沈柏面前转了转这根粉得很是贯彻的糖，“快上课了来拿糖？你是小朋友吗。”
沈柏回头。
居然是崔昱。
崔昱五官凌厉，此时垂着眼睫看过来，那双浅色的瞳孔带了一星光亮，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但沈柏还是下意识后退一步，可身后就是铁架，他退无可退，只能摇摇头，“不，不是，我拿笔芯。”
崔昱抬起眼，翻找了几下，然后嗤笑了一声，“笔芯……你这笔芯还真是有够多的。要哪个？”
沈柏有一点收集癖，从画具到文具，基本相中了就全色入手，甚至买上好大一堆，多年都不会换款式和牌子。
所以他也在教室留了一套用的最顺手的笔的替芯。
“要棕色和草绿色……还有灰色的也要。”沈柏也不客气，直接操控起了崔昱。
崔昱抽出三盒笔芯，再分别抽出一支。
“这三个？”
这时温婧婧脆亮的“起立”从外头传来。
沈柏忙不迭点头。
崔昱“嗯”了声，把笔芯塞进沈柏口袋，头也不回地走出小房间。
沈柏也立马跟在他身后小跑回到座位。
喘了口气，沈柏拿出笔芯。
却发现除了笔芯外，居然还有刚才那根棒棒糖。
想来是刚才崔昱随手一把塞了过来。
可是奇怪，谁放在那儿的？
沈柏盯着棒棒糖看了半秒。
然后不客气地装进口袋。
——那就帮你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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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下来，沈柏的心已经飞到天边去了。
放学铃敲响，老师出去，向雪又上讲台讲了几分钟。最后她那声“没什么事就放学”刚一说出口，沈柏就“噌”地一声冲了出去。
今天这个日子挺特殊的。
是他上回被商陆拎走就说好了的见面时间。
沈柏已经雀跃一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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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的地方在图书馆。
在都南读了将近一年书了，但沈柏还是头一回来图书馆。
图书馆跟沈柏想的不一样，一楼进门正对着就是一个室内庭院，假山流水修竹，光从玻璃天花板上落下来，自自然然地就把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但沈柏看了一眼就作罢。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
——商陆在哪里？
沈柏左右张望了几眼，并没有发现哪里是他想象中一排一排的书架，反而只看到一扇一扇紧闭的房门。
而且，一个人也没有。
他背着书包试着朝里头走了几步。
果不其然在假山后头看见了唯一一扇虚掩着的门。
沈柏看了一眼上面贴着的“报刊阅览室”，然后把脑袋贴了上去，闭上一只眼往里头瞧。
可是缝实在是太小了。
他还戴着眼镜。
费劲巴拉的，还什么都没看清楚。
沈柏又使劲往门那边靠了靠。
然后他脑袋撞上了个东西。
软的。
他下意识看过去。
一只……手？
突然想起了什么，沈柏猛地跳起来转回身来。
“商——”
“嘘。”商陆捂住他的嘴，捧着他的头朝自己肩膀一带，然后轻声在他耳边说道，“管理员在里面。”
“吵到他他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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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陆带沈柏去了对面的自习室。
自习室大概两个教室大小，放满了一排一排的桌椅，此时一个人也没有。
商陆拉开一张椅子示意沈柏坐下。
“想喝什么？”商陆那双眼看着他，“水吧这个点关门了，只剩自动贩卖机。”
沈柏慌忙摇头，“我不用我不用。”
但商陆还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带了两瓶矿泉水。
“谢谢学长……”沈柏伸手去接。
商陆却突然把水瓶一提，让沈柏扑了个空。
他眉头微拢，道：“你好像对我很客气。”
——那可不得客气一点儿么。
——万一你哪天恢复记忆了直接把我打一顿怎么办。
沈柏心里刷着弹幕，但脸上还是拉开了个笑，“没有啊，一点都不客气。”
商陆歪了歪脑袋，“你叫我学长。”
沈柏悄悄松了口气，解释道：“因为你就是学长，我这是尊称。”
商陆“嗯”了一声，把水递给了沈柏，然后坐了下来，把面前的书合上，放在一边。
沈柏先前已经注意到了这本书，见商陆收起来了，开口问道：“学长，你在看什么？”
商陆把书抬起来，让他看到了封面，“《诺顿星图手册》。”
——诺顿是谁。
——跟圣斗士星矢关系大吗。
——天马流星拳会打一套吗。
“嗯。”沈柏看着封面缓慢地点了点头，模棱两可地评价道，“好书。”
商陆也不拆穿他，把书放到一边，“你要有兴趣下次带本别的给你。”
沈柏点头，“好啊。”
“那我们来说正事吧。”商陆单手支着下巴，黑眸看过来，眼角的小痣似乎朝上扬了扬，透露出他此时此刻的好心情。
“打算怎么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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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沈柏就答应了商陆一定会帮他恢复记忆。
——“作为男朋友，我当然会不离不弃，帮你找回记忆！”
沈柏记得这句话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但，他后来回去想了半天。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看来虞桥还是没说对。
他这智商……还是能持续且惊人地对自己产生更加可怕的影响的。
沈柏绝望地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都已经答应了，况且据他所知商陆在学校也并没有什么朋友，眼下也的确只有自己能帮他了。
毕竟——
毕竟stk了这么久，这么多次！
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想到这一层，沈柏又安了安心。
——希望以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能减刑也挺好的！
沈柏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绕开皮筋，翻开，第一页正中心是被他用彩色水笔画出来的一棵小树苗。
“这是什么。”商陆问。
“这是柏树。”沈柏解释，“我小时候学写字学得很晚，我家岑……我妈妈就教我用简笔画代替，已经习惯了。”
商陆点点头，“画得很可爱。”
这一页的角落则趴着只棕色的狗，商陆指着它问：“这个呢？”
“这是圣伯纳犬。”沈柏老老实实回答，“象征着我最好的朋友。”
“你家养的狗？”
沈柏摇头，“不，我的同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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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沈柏介绍，这个本子是他的手账本。
他往后哗啦啦地翻到最新一页，指着最上头说道：“我们按照这个来吧。”
首先是智力测试。
沈柏从包里翻出一套英语试卷，找到其中一篇标了星的完形填空说道：“这是我翻阅近十年来高考卷里选出的最难的一篇，你做做看看。”
商陆接过卷子，展平放在桌上，顺手拿起旁边的笔。
他的手很好看，净白纤长，指骨分明，手背血管微微凸起，握住笔时关节发力，微微泛白。
这双手无论干什么都很好看。
长，而有力，如果弹钢琴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沈柏的思绪一下飘到了老房子偏厅里的那架钢琴上去。
好像是有个模模糊糊的画面。
……
——“真好听，这曲子叫什么？”
——“月光。”
……
“写完了。”商陆把试卷放在沈柏面前，打了个响指。
“啊？”沈柏如梦初醒，“哦哦，写完了啊，这么快吗？可别敷衍我啊……”
沈柏嘟囔着对答案。
然后双眼逐渐瞪大。
一共20题。
对了20题。
“全、全对！”沈柏从来没有面对过一份跟标准答案一模一样的答案，他眨眨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商陆，“你只用了三分钟！？”
商陆点点头，“差不多。”
沈柏拍了拍胸口，稳住自己的情绪，道：“英语是语言，也许你还留有语感……咱们再加试一下！”
说着，他又摸出一张物理试卷放在商陆面前。
商陆翻看了一下，“写哪里？”
“嗯……”沈柏跃跃欲试，“全写？”
“这样不好吧。”商陆把卷子推回到沈柏面前，点了点，“自己的作业自己做。”
沈柏低头，看见卷子的姓名栏上直白地写着“沈柏”，旁边则是“高一十班”。
“……”
尴尬了。
沈柏清清嗓子，“那既然智力没有问题，我们开始下一项吧。”
常识。
沈柏又在他的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一叠卡片。
他洗好牌，抽出一张放在商陆面前，“这是什么？”
“□□。”
“这个呢？”
“……兔子。”
“那这个……”
第三张卡片沈柏还没抽出来，他手上的那一叠就被商陆给拿了过去。
“沈柏。”商陆翻看了几张，语气发凉。
沈柏坐直，“在。”
“我今年17。”商陆把卡片翻过来，指着上面的气泡字说，“没有资格参加幼儿智力竞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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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我帮你恢复什么记忆？”沈柏不解，“你这也记得，那也记得，这个也会，那个也会，而且比我会得还多……”
“我觉得我帮不到你了。”
沈柏说着，开始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
——现在的挫败感也好强。
——都快比得上广播体操那次了。
在收到手账本的时候，沈柏的手突然被按住。
他抬起头。
商陆那双沉静幽深的黑眸此时似乎含着什么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沈柏的心一跳。
“沈柏。”他又叫了一次他名字。
沈柏又坐直，“在。”
“我有话跟你说。”
沈柏点头，“你说。”
“人是群居动物。”商陆缓缓开口，“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
沈柏迟疑地点点头。
“每一条联系都非常特别，并且互相影响，最后成就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所以它们都很重要。”
“可是我的某一条联系断了。”商陆说着，眼神微漾，他很快垂下眼，又抬起，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我想找回它。”
“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
“你能明白吗？”
大概是商陆此时周身弥散而出的悲伤气氛感染到了沈柏，他胸中瞬间充满了父爱，猛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一定会帮你的！”
商陆垂下眼，“嗯”了一声。
“那我应该怎么做？”沈柏又问。
“多跟我说话。”
“嗯！”
“多跟我见面。”
“嗯嗯！”
“从明天开始。”
“嗯嗯嗯！……嗯？可是明天周六啊。”
商陆的表情瞬间又悲伤了起来。
沈柏赶忙哄着他，“见见见！你想怎么见怎么见，见一天，使劲见，猛见，疯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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