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站台边缘的屋檐滑下一长串近乎连成一条线的水珠, 雨水多得像是屋顶上方有什么东西泼洒而下一般,“哗啦哗啦”地形成了一幕雨帘。
站台外侧是一个年久到随处都是铁锈的铁轨,铁轨上被雨打湿的野草随处横生,乱石遍布, 冷硬的棱角甚至会让人怀疑列车经过的时候会不会被划到。铁轨外侧是看不出边际的荒郊野外, 只有蜿蜒的铁轨顺着道路往前, 再往后便是重重雨幕,在水雾下看不太清明。
站台内侧就更是破旧了, 边缘的栏杆都断断续续的, 稍微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掉下铁轨。
赵景臣被这个“哗啦哗啦”的声音吵得颇为头疼。
他穿着纯黑色的卫衣,黑色帽兜覆盖了他的大半张脸,只有下半张脸露在外面。他那淡淡的薄唇和精致的下巴弧线就足以显示出这张脸的优越, 可惜上半张脸遮着,只能瞧见他嘴角微微向下的弧度。
赵景臣很不开心。
“什么意思到现在都没有提示音,就把我们丢到这么一个站台”赵景臣细脆的嗓音裹着怒气, “你就是这么做副本准备的和我说的那些资料没有一个对上的”
他身边,月芒进来的另一个高层玩家居然因为赵景臣区区几句话抖了抖, 努力稳着声说“我把记录过的和车厢有关的副本都看了,没遇到过这种。”
赵景臣“这个副本没有任何提示音, 我们的身体数据和感知力居然还都被清零了”
另一侧, 一个穿着旗袍、看上去约有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笑了笑“赵景臣, 你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这明显就是一个不会给提示音也封存了我们所有身体数据的副本,我们现在只是普通人。你都八十九层了, 还在这里装看不出来, 没必要。”
这个女人的身后, 站着的是许妙妙。
赵景臣冷笑一声“指不定有人不懂呢。”
女人不再理他。
许妙妙微微凑上前, 对这个女人低声说“丁姐, 人似乎没到齐。”
每个副本的邀请函都会包含差不多的人数信息,他们这个副本约莫发了十几张邀请函,副本信息是血色的车厢,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但是现场只有八个人,显然还有大概一半的人没有到。
丁笑点头,雪白的肌肤衬着她温婉的笑容愈发柔和,同这四周的荒芜和阴森格格不入。她温声道“这个副本的设定应该是要营造出一种乘客在等车的感觉,所以安排了进来的玩家先后出现。不急,等着吧,进入副本以后大家的数据都被抹掉,所有人都是普通人,其他人就算到了也要和我们刚才一样,徒步走到这里。”
许妙妙本来心中就有数,此刻也只是确认一番,得到答案后便只是站在丁笑身后,一言不发地等着。
其他人不再说话。
站台屋檐外的雨一刻不停地敲击着人的神经,身体指数和感知力又被彻底清零,久违的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感觉让许妙妙格外紧张。纵然她的心理素质算不上低,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个沉默等待的场面,也难免心中忐忑。
许妙妙对八十九层又敬又畏。
八十九层副本,一直都被称之为九十层以上副本的入场券。
九十层以上的副本,和九十层以下的副本,登楼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九十层以下,玩家们可以用破局、登楼、赌楼等方式,从各个渠道获得难度不一、层数不等的副本邀请函,邀请函上会明确地写上对应副本的层数、大概人数、副本主题就如同他们现在进入的这个副本一样,邀请函上就写着八十九层,也画着一个血色车厢。
但是九十层开始,副本的进入方式变了。
九十层以上的邀请函都是一样的。邀请函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纯黑色。
玩家需要在邀请函上写上他们的名字,以及他们想要闯的层数。等到想要进入对应层数的玩家人数差不多的时候,那个副本才会开启。也就是说,层数是玩家自己选择的,邀请函只是负责统计人数并且开启副本。
而这样一个特殊的邀请函,只有八十九层副本完全通关才能获得。
九十层以后的副本,从已经有的副本记录来看,难道差距其实不大,都差不多。所以有的超高层玩家会想着直接填写九十九层冲击登顶,而有的超高层玩家会选择自己按照顺序填写层数,从九十层,到九十一层、九十二层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玩家需要好多封这样的邀请函。
所以八十九层的副本,除了本身就无法揣测的内容和危险之外,每一次开启,像许妙妙这种新登上来的玩家反而是少数,多数都是去了九十几层又降楼来八十九层拿邀请函的高层老手。
比如月芒的赵景臣,比如彼岸花的丁笑。
又比如那个据说这次会进来的玄鸟林情。
她正想到林情的名字,前方,站台的路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林情就走在最前面。
但许妙妙的重点却不在本来就可能会出现的林情身上,而是在林情身后的两个人身上。这两个人她认识。
她挑眉“你们怎么来了”
晏明光不说话,林情一直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燕危站在这两人的身后,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风衣,松散地围着灰色的围巾,和之前一样简洁而低调。可偏偏他那带着矛盾的乖巧和机灵的五官让人无法忽视,纵然他只是隐在晏明光和林情这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身后,包括许妙妙在内,其他所有玩家的目光还是第一时间投注到了燕危的身上。
燕危仿佛没有感受到那些打量一般,嘴角微扬,在晏明光身后歪了歪头看向许妙妙,笑道“小妹妹,好久不见啊。”
许妙妙“”
燕危似乎乐于看到许妙妙无语的样子,笑了几声,这才移开目光,看向另一个人那是许妙妙身旁的丁笑。
丁笑也正看着燕危。
她温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神情颇为震惊。她似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查地朝燕危点了点头。
燕危回以微笑,也没有说话,快步走到林情和晏明光身边,在站台的一侧上站好。
其他几个玩家陆续都在打量着他们,但林情本就是老面孔,晏明光这半年带着林情和鱼飞舟一路直上,就算是已经完全不看副本记录的高层玩家也多少有点印象。只有燕危,看上去十分年轻,身上又没有一分一毫的戾气,像是被林情带到八十九层体验的。
他们三人的配置没有什么太过怪异的地方,不过一会,周围再度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燕危望着站台外的铁轨,思索着现在的情况和血色车厢的意义,听到林情低声问他“刚才怎么了”
“什么”
“丁笑。”
“哦,”燕危眉眼微弯,“没什么,算是故人。”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第一次的故人。”
林情明白了,不再多问。
不多时,又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刚刚在站台上站好之后,不远处骤然响起了由远及近的鸣笛声,夹杂着雨声而来,刺耳般吵闹。
燕危心下一凛看来这是人齐了,车来了,副本开始了。
他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刚进入这个副本,他们三人就发现,这个副本没有任何的提示音指引,而他们所有的身体指数和感知力都被抹零,只有技能和道具可以使用。
一路走到站台,三人已然清楚这大致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克制已经拥有顶层数据的晏明光和燕危。
这么怕他成功
可惜楼的规则是铁律,就算数据被压制了,他的二分之一不死和月轮都还在。
就是不知道这个没有任何提示的副本能玩出什么花样。
燕危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其他人的反应也都差不多是那种全然的紧绷。他感觉似乎有什么阴森的东西在这附近飘荡,就连那一缕一缕透过围巾的间隙吹入他脖颈的凉风,都好似掺杂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脊背发寒。
不远处,一个看不见尾的列车已然驶入站台。列车破旧脏污,铁皮上残留着很多斑驳老旧的血迹,连这瓢泼的雨水都冲刷不下。
最终,列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正前方的车厢的门骤然一点一点拉开了。
这门仿佛是被风吹开的一般,“吱呀”“吱呀”地打开,一点一点磨着铁锈摩擦的声响缓缓打开,门后却看不见任何人影。
天边一声雷鸣,在阴沉晦暗的天色下,一瞬间阴惨惨地照亮了前方。
雷光中,燕危看着车厢内,瞧见一个人影坐在车厢里头。那个人影的脖子已经断了一半,头全靠另一半还没断的脖颈歪斜地挂着,脸正对着他们,面容惨白,双眼突出。
雷光一闪而过,车厢内再度恢复平静,什么人影也看不到,车厢门已经全然打开了。
许妙妙骤然“啊”了一声,踉跄着往前几步,在丁笑的拉扯下站稳。
丁笑温和地笑道“怎么了”
许妙妙皱眉“有人推了我一下。”
可方才,她的身后分明就是现在正扶着她的丁笑。
与此同时,燕危眸光一顿。
一个冰凉的触感滑过他的下巴,瞬间滑入他的脖颈,微微拉扯了一下他的围巾,冰冷粗糙的触感仿若死人的手指。
“它们在催我们上车,”林情沉声道,“没有提示、没有身体指数和感知力的加持、看不见的脏东西这是死亡压迫本。”
死亡压迫本,不需要暴力破解,没有武力上的难题,只有无处不在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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