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无尽列车(19)

    丁笑不再多言。

    透过窗帘撒入的微末夕阳光在这一瞬间隐没, 逼仄的卧铺间内近乎全然漆黑,耳边只有列车行进的声音,还有刚刚出现的雨声愈来愈大。车厢摇晃间, 丁笑抓着爬梯当扶手,金属透出的温度让她的掌心一片冰凉。

    这一瞬间,她挺直了脊背,神情紧绷, 总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在暗暗窥探着。

    但她虽然防备,却不见多么紧张。

    晏明光在这里, 多半出不了什么事。

    下一刻,挂在拉门上方的灯泡闪烁了一下,光晕一晃一晃地投掷而下, 最终稳了下来。

    丁笑看见晏明光坐在另一头, 侧着身, 目光微垂, 神情平淡。而他的身侧, 一个浑身是血的东西正趴伏在床边, 青白的手掌满是尸斑, 乌黑的头发往下滴着浓黑的血液, 露出来的脸苍白与血痕交织, 皮肤一寸一寸皲裂, 裂痕上爬满了腐虫。

    这东西仰头看着晏明光, 细微的动作间, 腐虫在裂痕上蠕动,黝黑的双眼四周流下血泪。

    晏明光只是抬起了一只手, 虚浮地按在了他与这个脏东西当中。

    鬼怪再也无法寸进。

    燕危和林情各自选了一个下铺躺着, 林情整理完了信息, 和燕危讨论了一番之后,便安静地躺在一侧没有说话。燕危双手垫着头,正面朝上躺着,双眸毫无焦距地盯着上方的床板,眉头微皱。

    方才他和林情讨论了几种关于车头的可能性,燕危都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就是源头这个可能性最大。不管是普罗米修斯的神话当中,还是对于常人的逻辑而言,事情的发生就是苦痛的根源,只要不曾开始,苦痛就不会降临。从宙斯的视角而言,普罗米修斯从盗取火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之后的折磨。而从玩家的视角而言,他们上车的那一刻,就是“受刑”的开始。

    所以餐车厢可能就是象征意义的车头,这一点毋庸置疑,拥有最大的可能性。

    他们明天的重点也会在餐车厢。

    还有一种可能,是列车只是拉长了,只是因为拉的太长,形成了视觉上无边无尽的感觉。他们可能跑出一两百节车厢,就能看到车头。他们五个人,全部高级道具加上传奇道具堆一堆,还是能撑得住的。

    但这点,燕危觉得基本没有可能这违背了死亡压迫本不考验武力破解。

    可是餐车厢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掀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他被晏明光的外套和厚重的被褥包着,阴冷潮湿的寒气近不了身,身上总算有了点温暖。

    “林情,”他说,“你还记得硬座车厢和餐车厢都有什么吗”

    林情睁眼,平稳地说“餐车厢有小厨房、吧台、厨具、餐具、餐桌和餐桌两边的长椅、挂在尾处的小黑板、窗帘和已经被遮挡起来的车窗。再往前是走不到底的硬座车厢,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两边上方是放行李的架子,下方是硬座,每一排左右各有三个位子,中间是过道,前后都有已经生锈堵塞的播报机,播报机下方挂着一幅装饰画。”

    他顿了顿,似乎是怕燕危误会,说“晏明光发现小黑板背后另有乾坤之后,我就检查了好几个卧铺车厢的装饰画,只是很普通的画,没有任何问题。”

    燕危叹了口气“你说的和我印象里的没有任何差别。但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觉得我们漏了哪里。”

    他说“我再想想吧。”

    燕危闭上了眼。

    这几个小时的列车总是格外宁静,除了空气中的铁锈味与愈发浓厚的腐臭,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没有任何额外的响动。

    11号车厢第二间卧铺间内。

    许妙妙一人坐在下铺上,微微靠着墙壁。她睁着眼看着前方,双拳紧握,额间冷汗涔涔。

    她面前其实什么也没有。但从和燕危他们分开的那一刻准确的说,是和晏明光还有燕危彻底分开的那一刻,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那种暗处被窥探的感觉就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这种感觉,每个和鬼怪有关的副本,许妙妙基本都体会过。

    但这一回不一样。

    她一开始十分冷静地拿着她的高级道具,将这个不过方寸大的卧铺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找到任何的不对劲。

    但毛骨悚然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就算是被盯上,也是要有触发的原因。死亡名单上没有她,她今天做了什么额外的事情吗

    “呲啦”

    电灯泡闪烁了几下,彻底按了下去。列车来到了熄灯时间,所有车厢的光亮在这一刻一起消失。许妙妙眼前一黑,耳边骤然响起了一种尖利绵长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来回蹭动着。

    “呲呲”“呲呲”“呲呲”“”

    许妙妙只觉得自己的神经都仿佛被这个声音凝成了一股,仿佛要炸开。

    她没有挪动,冷静地深吸了一口气,从黑戒中拿出了一个手电筒。手电筒柄带来的冰凉触感从掌心处蔓延,她指尖用力,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手电筒的开关。

    苍白的光束发散开来。

    燕危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没有晏明光在他的身边,亦或是车头的谜题悬挂在他的心头,他闭眼许久,还是没有丝毫睡衣。

    “呲啦”一声,燕危闭着眼,感受着光感的消失关灯了。

    他在被窝里蹭了蹭,半张脸埋在了被子里。

    屋里越来越冷了。

    骤然,燕危睁开了眼睛。

    他近乎没有任何犹豫,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月轮已然被他捧在了掌心。月轮散发出来的淡白色光线微微照亮了眼前,勾勒出了站在下铺前那个东西的轮廓。

    那是一个浑身都是血的脏东西,它正面都被利器从上到下剖开了,内脏从中间的开口中往外流出,仿佛一串污秽等待着倾泻而出。

    燕危掏出月轮的那一瞬间,它朝着燕危微微向前倾了一下,充满污浊的脸近距离对燕危露出了一个笑容。

    燕危望着那张被剖成两半的曹群的脸,什么动静都没有。他绕过这个东西,稍稍看了一眼林情所在的卧铺。林情正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双眼紧闭,显然是没有察觉任何问题。

    以林情的实力,鬼怪出现得再突然,只要是出现了,他就不可能毫无所觉,甚至还睡得如此平稳。

    燕危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那是来自上一次登顶层的熟悉,那时候身边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动静,时间和空间都被某种不可抗力硬生生地暂停在了原地,副本进度停止,他仿佛处于一个突然割裂出来的空白中。

    身边只有他和那个脱胎于楼的恶意附着的东西。

    这是那玩意进入副本的其中一个方法。它不能干预副本进度,也不能更改楼的规则,只能以这种方法降临副本内,要么附着在一个脏东西身上,暂停副本的一切,要么就是变成晏明光的模样,不干预任何副本里的东西,却从玩家的角度来干扰他。

    这两种方法,对这个东西的消耗都不低,前者更容易一些。

    燕危抬眸,冷静地看着“曹群”。

    这东西没有动,他也没有动。

    约莫过了十几秒,燕危冷笑一声“玩过的把戏了,你还想吓到我吗垃圾。”

    “曹群”的尸体歪了歪脖子,以头和身体垂直九十度的诡异姿势,对着燕危笑的更厉害了。那本不应该能发出声音的脏东西居然对燕危说“好久不见。”

    但“曹群”那从中间裂成两半的嘴却没有任何变化。这声音尖细飘渺,似是从远方传来,与每一次楼响起提示音的声音一模一样。

    燕危不屑“好久不见是我对你好久不见,你不是都一直藏在暗处,借用楼的力量窥探我吗”

    “那是关注。”

    “你还挺会说话。”

    “”

    燕危诡异地和这玩意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

    最终,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你是嫌我睡得不够好”

    “”“曹群”笑了一声,“你应该放弃的。”

    “放弃登顶做梦呢。”

    “再上来一次,不过是重复而已。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吧,我改变不了规则,但是可以没次都帮你安排最容易过的高层副本,也可以最明显的降楼通道。你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尽情游走,一直拥有别人最无法企及的能力,不死不灭,这样不比当一个普通人容易吗”

    燕危眼皮一抬,已经开始无聊地抛着手中的月轮玩。

    他说“你是说,我不去顶层,等楼规则规定的最长时间到了,我被动进副本,再降楼出来,不断重复”

    “这样不好吗你也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

    “你这种恶意凝结的脏东西也会做春秋大梦”

    “”

    燕危嗤笑道“我要是真的听你的,进去了,是最简单的副本还是最难的副本,你那蠢脑袋没点数”

    “”那东西如果能有脸色,此刻应该可以给燕危表演一个气到红脸。可惜他只有一张裂了两半的苍白鬼脸,此刻挂在脖子上,平静中透露着自闭。

    燕危对此很满意,“瞪着我干嘛你动不了我,这个副本的鬼怪目前也没办法动我,多看几眼我难道能少块肉下个副本再见不好吗我也正好送你一程,让你走得服气。”

    半晌,飘渺诡异的声音抖了抖,发出颤颤的笑声。

    这玩意仿佛在捏着嗓子“我真不明白你执着什么,你还和他在一起,注定要失败,我来和你谈,你却又不愿意接受让步。燕危,我见过很多很多个想要拯救所有人的傻子,但是第一次见到,明知结果还要继续装傻的人。”

    燕危心中一个咯噔。

    这玩意似乎话里有话,还涉及到了晏明光。他有些听不懂这玩意的意思,隐约间觉得那是他没有摸到的关于晏明光的秘密。

    他神色一边,正打算想办法多留这玩意一会,套一套话,尖利的嗓音却再度响起,越飘越远“你总是什么都想要但你也总是,什么都留不住。”

    “我是动不了你,但是对于那些触发了微末死亡条件的人,我还是能放大危险的。那个人啊,那个女玩家,她也算你的朋友吧”

    声音已然飘走,但是另一道从前方车厢传来的声音取而代之,划破夜空,猛地钻进燕危的耳朵里。

    “啊丁姐”

    那是许妙妙的求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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