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这寺院没什么变化,但进了里面,明显感觉出了寺院的萧条。
记得几年前的寺院,虽然谈不上鼎盛,但每日来来往往的香客也是极为可观的,甚至还有外国人会来看看。如今寺院除了和尚,就没再见过几个来进香的香客了。
甘露寺蜜郎走进寺院时,身上的明显是统一制式的鬼杀队队服与整个寺院的气氛都格格不入,引得寺院的僧人们不住的把目光投射到他身上。
不过他身上挂着的那两把格外显眼的日轮刀,让他们暼了第一眼后就管好了自己的眼睛。
——废刀令在明治时期就下发了,但依然有民间的组织携带着刀剑,活跃在乡下或是更为落后的地区,天高皇帝远,普通人是惹不起他们的。
大堂中,木鱼声不绝,然而这木鱼声敲得人心烦意乱,叫人无法集中精神。佛像倒如往日般不变的庄严肃穆,低垂的眉眼蕴含着对众生的悲悯,香案前的甘露寺蜜郎抬头仰视着佛像,而后阖眼双手合十,向这巨大佛像虔诚的参拜。
“阿弥陀佛……”
邦邦邦的木鱼声在甘露寺蜜郎参拜时停止了,接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五六七,长相颇为俊秀的僧人从帷幕走了出来。
这僧人的表情和门口的年老僧人是一样的忧愁和苦闷,他双手合十对甘露寺蜜郎行了一礼后,也是开口劝说他赶紧离开,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看这僧人的表情,也难怪他敲出了那种令人心烦的木鱼声。
年轻僧人说的口干舌燥,而面前的少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语,嘴上还在劝告,眼睛却快要喷出火焰来了。
——别说信佛的不能生气啊,我佛虽慈悲,可也有怒目金刚和低眉菩萨在呀。
“几年不见,静方师兄变了不少,也难怪没能认出我来,”蜜郎双手合十,同样对僧人行了一礼,“阿弥陀佛,不过几年不见……真是世事无常。”
“施主……认识小僧?”
……
静方,原本是一大富人家的子弟,自小品质顽劣,整日游手好闲,还对父母出言不逊,同样不善待幼妹,家人对他的性格实在是不能忍受,终于在他十七岁那年,把他送进了寺院。
住持给他起的法号——静方,意为静穆有仪,端正有方,希望他能改去那顽劣的品性。
而静方出人意料的没有大吵大闹,乖乖的在佛像前磕下了头,再起来时他与往日的父母一刀两断,从此这世上就没了那个富家小少爷,只有静方。
可真实情况……哪是静方性格顽劣,不过是静方父亲新娶的夫人看他不顺眼,又怕这亡妻的儿子碍了她腹中孩儿的前程,夜夜对着家主吹枕头风,硬生生把他活泼好动的性子给说的恶劣不堪。
家主温香软玉在怀,被迷的五迷三道,哪儿还有曾经对亡妻的深情厚谊和对孩子们的慈父之心,更何况这迷了他心的美人早已怀上他的骨肉,更是把儿女们忘的一干二净。
静方只能走,他一天不走,那后母对他和妹妹的恶意就多一分,妹妹还好,作为一个女孩儿,就算被后母当成棋子把控,至少还能嫁个好人家,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要是他在,恐怕这恶毒后母也不会放过小妹的。
走的时候,小妹哭的像个小花猫一样,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他,被仆人抱走的时候,还蹬着腿要哥哥。
寺院的生活清苦,寺院的小和尚们受不了每天都在哭,喊着要找爸妈,静方就整天带着这群哭啼啼的小麻雀们瞎窜,本来住持对这些孩子束手无策,看静方这孩子王又带的好,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些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们,里面就有叫痴隐的孩子,他格外的不一样,聪明又安静,每次静方和他说话的时候,感觉都不像是和小孩子说话,说话逻辑清晰的不得了。
啊啊,要是妹妹有这孩子一半,哪怕未来后母作梗,也能有一门很好的婚事了。
不久,那个叫做痴隐的孩子显露出了自己的天赋,他对佛法有自己的理解,常常语出惊人,还和京都来的那个神秘僧人说上了话。住持不愿意埋没这个可能会有大造化的孩子,就把他指派给了更为稳重正经的大师兄,由他带领着钻研佛法。
……可没想到发生了那种事,大师兄真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牲!
“出了那事儿后,大家觉得待在这个寺院是耻辱,不是还俗,就是想方设法去了别的寺院。如今这寺院里,就剩下我们这些对寺院还留恋又无家可归的人了。”
静方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甘露寺蜜郎却只是唏嘘,看上去对曾经伤害他的大师兄并没有多少恨意。
“我觉得他可怜,”对于静方的不解,他是这样说的,“人有七情六欲,所以可以克制自己,学了多年佛法却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实与飞鸟走兽无异。”
“如今不知他身在何方,不过我想,他大概也还在后悔吧,毕竟辜负了那么多人的期待,也落得那种境地。”
“唉,你居然还觉得他可怜?到底在想什么呀!”静方一边叨叨一边给寺院里的花草浇水,“我还以为你想把他抽筋扒皮让他下地狱的。”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若有报应,迟早会落到他的头上。”
“但如果被我碰到,他还犯下那样罪孽,我不会再饶恕他的。”蜜郎捻着佛珠低头看花,突然看到了花丛底下并挨着生长的两朵花。
这两朵花花瓣薄软纤细,花丝细长,形如彼岸花,两朵花的颜色却是罕见的青蓝色。
“哦,你也觉得这花奇怪?”“这花原本有三朵,有次一香客摘了一朵,想送给家里的女儿,可没想到那花摘下来就立刻枯萎了,从此再开也还是两朵。”
“虽然住持说这花虽稀奇,可生在寺院,即便细心照顾也照顾不了几分,干脆就把它当做平常的花来养,且看它命数怎样吧。”
话音刚落,寺院客寮处突然爆发了一阵女人的哭叫,跟着的是吼声,似在骂那个哭叫的女人不知好歹,接着就安静了。
客寮是寺院中信众居住的地方,虽然寺院已经萧条没落,可还有对佛虔诚信仰的人们来拜访。
这么吵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珠世小姐救了你们!让你们在鬼的口中得以保留自己的性命!现在你们却还埋怨珠世小姐不该救你的命,真是不知好歹!”
青年愤怒的指责着坐在地上捂脸哭泣的中年女人,而那青年身后还有一位盘发的如同大和抚子般的女子,正无奈的劝说着青年,“愈史郎,我并没有事,不要发怒……”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出了这么大的声音,寺院肯定会有人来看,愈史郎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珠世小姐!
但是……
该死!怎么猎鬼人来的这么快!
这里有鬼的消息已经传到他们本部了吗?!
愈史郎看着僧人身后的捻着玉佛珠的猎鬼人少年,本来就难看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佛门之地,不许喧哗吵闹!”静方看起来非常头疼,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话,“事到如今能保住性命也是万幸了,孩子们……唉,如果没人能来帮我们,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的女人哭的更厉害了。
静方走了过去,低声安慰着妇人,把她扶到房间里休息,于是只剩下这两边相对的三人了。
“你……”“愈史郎。”
盘发的女子从青年身后走出,一句话就制止了他的行动。
“在下是甘露寺蜜郎,曾经在这寺院修行,听闻这里有鬼出现,所以奉命前来肃清恶鬼。”
“不知道怎么称呼二位。”
“我叫做珠世,那孩子是愈史郎,”女子低垂着眼帘,“我是医生,在附近采集草药,听说寺院有受伤的人,被拜托到这里救治伤者。”
“原来是这样……”
……
在愈史郎快要发作的时候,甘露寺蜜郎与珠世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
甘露寺蜜郎离开后,愈史郎快步走到珠世身边。
“珠世小姐,我们赶紧离开吧,那家伙是猎鬼人,接下来这个寺院可能会变成猎鬼人和鬼的战场,我们……”
珠世用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我们会离开,但不是现在,鬼舞辻一定会派十二鬼月到这里来查看,更糟糕的情况是……”
“——他会来到这里!”
“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无惨……我一定要他去死。”
“珠世小姐……”珠世充满怨恨的表情让愈史郎对她担心不已,“我会努力达成珠世小姐的愿望!一定会杀了无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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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寺蜜郎在寺院住下了。
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安排寺院里的还没有的人,受伤的人的医药费他也一并承担了。
鬼杀队工资不低,甘露寺蜜郎也算是高级队员了,每月工资更可观。
但静方还是没走。
“我就算走了,还能去哪儿?倒不如守着这寺院,等你把鬼都杀干净了,我再等那些家伙们回来,”静方一脸轻松,甚至还笑嘻嘻的,“哎,等他们都回来了,说不定以后我就是住持了,最年轻最帅的住持哦!”
蜜郎笑着,却没有说话,他知道静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深夜,整个寺院都安静了下来,除去不肯走的静方,肃清恶鬼的甘露寺蜜郎,救治伤者的珠世和愈史郎,只剩下还对自己被掳走的孩子抱有希望的人,不过但也不多了。
甘露寺蜜郎全副武装的藏在树上,清爽的夜风中还有树叶的味道,不住的撩拨着他的头发。
‘静方师兄说过,那鬼掠走活人并伤人,是五天前的事情,’蜜郎双手一直搭在日轮刀刀柄上,不停的思考着,‘鬼都是不知满足的,如果已经丧失作为人的良知,那么他们对于活人的血肉更加渴求,五天?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行动呢?’
突然,静方的房间发生了一阵异动,期间还有静方的惨叫,甘露寺蜜郎拇指一提,先拔出了形似姐姐爱刀的软刀,须臾间就站立在静方的房门前,砰的一声踹飞了门!
“静方师兄!!”
门板碎裂和甘露寺蜜郎的叫声传遍了整个寺院,珠世二人看了一眼房间里发抖的普通人,尽力收敛自己的气息。
“我……没……事……”
门内并不血腥和可怕,相反,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被压在架子底下的静方虚弱的伸手,“这架子有个腿瘸了……我,我就想给它找块石头垫垫……没想到……救命……”
举着软刀的甘露寺蜜郎:……
这种紧要关头还能闹出这种乌龙,饶是甘露寺蜜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蜜郎伸手准备抬起压着静方的架子时,一股庞大的杀气从门外直接朝他的后背扑了上来!
“恋之呼吸·二之型懊恼逡巡之恋——”
静方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一瞬间就被提着领子给拉出去了,锐利的粉色光芒像蛇一样纠缠着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就连刚才的架子都在一眨眼间变成了一滩碎片。
一个粉色短发,全身刻满诡异的深蓝色刺青的男人站立在屋内,他的左手已经不见了,断面渗出的血勾连着往下滴。
他正是十二鬼月之上弦之叁,斗之鬼——猗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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