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心爱之物却不沉湎……这孩子的心性让我有点震惊。”谢规原以为景行会深陷其中，等着他们去捞人。但景行显然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坚韧。
沈长烟眼中流露出遮掩不住的笑意：“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师弟。”
“也是，”谢规想着想着，笑了出来，“景仙师虽然近来性子偏激了些，但挑徒弟的眼光，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孩子不是景长老挑的。”苏子潇刚开了个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扯开话题道，“分明这一关都过了，景行怎么还在往前走？入学的幻境不应该如此艰难才对。”
其实刚才看到剑谱时他就想说，幻境似乎有些刻意为难景行了。现在看来，幻境确实在针对他。刚才只是刚刚开始。
谢规无奈道：“有些孩子资质太古怪时，幻境便会对他们多留意一些。虽然会凶险些，但对他们的心性有益。如果长烟觉得不行，我去把景行救出来……他早就合格了。”
幻境之中，景行仿若无知无觉地往前走着，步履平稳。
沈长烟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道：“把进幻境的权限交给我，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进去救他。”
·
景行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他只觉得意识混沌了片刻，再度恢复意识时，他已经回到了苍微学苑。
他躺在床上，而一个人正骑在他身上，手中的剑指着他的心口。
来了……洛无伦。景行的心跳微微加速。
“警告！宿主记忆被窥探，有被天道察觉重生的风险，进行模糊处理。”系统根据重生时的约定，尽职尽责地在景行识海中道。
当景行抬头时，看到的便是一团模糊的虚影。
还是幻境。原本膨胀起的杀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剑尖在景行胸口晃荡，割破了景行的衣衫。
冰冷的剑尖与温热的皮肤接触，景行冷静地捏住了剑身，直视那团虚影：“你想做什么？”
还没等“洛无伦”回答，门外便走进来一个人：“剑都顶在你心口了，还问想干嘛？他总说你善良，如今看来，恐怕是愚蠢。”
这人也是一团虚影，浑身魔气，想必他扮演的角色，就是镜逍遥了。
果然不管在幻境内外，镜逍遥都如此让人生厌。
那团虚影在景行脑海中逐渐与镜逍遥的少年面貌重叠，英气的面容说着恶毒的话，让景行轻轻咋舌。
象征洛无伦的虚影，柔柔地朝着镜逍遥笑了笑，声音中满是与对待景行不同的暧昧：“我何时说过他不蠢了……剑修的心软，不就是摧毁他的利器？”
景行面色沉了沉：“善良……也能用在我身上？”
他指尖轻轻一捏，洛无伦手中的剑，应声碎成了两段。男孩一手撑着床，小小的身体从床上站起。
闪着寒光的断刃，在他手中如同孩童的玩具。他微微一推，便将剑刃利落地刺入了洛无伦的命脉。
洛无伦难以置信：“你敢杀我……我对你那么好，你敢杀我？”
他怨毒地伸出手，所及之处化为黑烟，连空间都扭曲。景行被无尽的黑烟包裹着，周遭的场景变得支离破碎。
“杀心过重，难成剑心。”一片混沌中，古朴厚重的声音，在景行耳边响起。
景行沉默。
厚重的声音再度响起：“……不信？”
景行仿佛再次从梦中醒来。
这一次，他站在苍微学苑之中。他今生见过的所有人，都围拢在他身旁，保护着他。
在人群之外，是以镜逍遥和洛无伦为首的魔修。
他们像是羊群前的饿狼，肆无忌惮地瓜分着自己的猎物。只一瞬，身边便血流成河。
剩下的人惊叫出声，不再护着景行，而是像受了惊的绵羊一般逃窜。魔修很快来到景行面前，却直生生略过了他，继续撕扯着旁人的身体。
很快，一切都归于寂静。
男孩弯下腰，从血海之中捡起一把生锈的剑。
他有些顾虑，若是方才听到的话是真的，那他的剑心……
镜逍遥饶有兴趣：“你想用这东西杀了我？你杀的了么？”
洛无伦吃吃笑着，为他真心的爱人鼓劲。
“杀你们不是轻而易举……”景行信手一劈，代表镜逍遥的虚影被对半劈开。
镜逍遥死了，洛无伦变得歇斯底里，不要命地朝景行扑来——而后被一剑劈散。
男孩站在血海中，眉间宛如积了经年不化的雪，压得他微微皱了眉头。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如同气息一般幽微：“可怜的魔修……”
“为什么……”景行忽然被一只鬼魂捉住。
是方才被魔修杀死的，小胖子方圆的鬼魂。
一向咋咋呼呼的小胖子，面上满是怨毒：“为什么我们全都死了，只有你活着！为什么他们不杀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数鬼魂凭空出现，指控着景行，丢下他们独活的罪过。
景行眼神冰冷，一一扫过鬼魂的面孔。
鬼魂们见他无动于衷，更加凄厉地哀嚎起来。最终，它们感动了自己，觉得景行无论如何也该和他们同一个下场。
它们幻化出了尸体，争先恐后地上前来，想要撕扯景行的身体，让他与自己一同四分五裂。
景行的眼神逐渐冻结，他的身体先于意识，握着那柄生锈的剑，利落地扫过每一只朝他涌来的鬼魂。
“我们那么护着你，你竟然杀了我们——”鬼魂悲伤地哭着，甚至忘记了真正杀死自己的是魔修，而非景行。
如果现在能够忍住，想必就能让幻境满意了吧。
为天下苍生而隐忍，这是剑之大道者一直坚持的……这是景行前世感触到的、真真正正的天道。
可惜了，他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你们以为，自己比魔修高贵？”随着冷到结出冰碴的话语，男孩的剑再也不留情，将所有试图接近他的东西清除。
就这样麻木地挥舞着剑，深陷其中……停止的念头只在心中闪过一瞬，便被景行抛之脑后。
没有人选择站在他这边，更没有人能靠近他，他便在无尽的征伐中，成为自己的神。
直到一抹淡色的光照进了幻境。
看到来人的面庞，景行的动作凝滞了一瞬：“师兄……你也想让我死？”
沈长烟眉宇间闪出一丝痛苦，他紧紧握住景行握剑的手腕，将人搂进自己怀里。
温暖的怀抱让景行神思不属，他听到师兄的声音：“没事了，没有人死。”
景行的声音带上了痛苦：“会有人死……只要魔族在。”
“那也轮不到你自己承担。只要师兄一息尚在，就不会让你先我而去。师兄发誓，有师兄在，都没事的。”
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终于断掉的弦，景行的身子在沈长烟怀中骤然瘫软，呼吸深沉，宛如睡着的小孩子。
即便在睡梦中，男孩的眉头也微微皱着。
沈长烟怜爱地亲了一下他的眉睫。
“等你回出云，师兄会给你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相信我。”
·
“你想接受冰霜之种？放屁！”尹师气得烟斗都没拿住，颤抖地指着沈长烟，“养虎为患，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到时候走火入魔，魔族没清完，你先成了修真界的祸害，还谈什么护住你师门！”
沈长烟无奈地笑了笑。
尹师明白他的意思。
走火入魔会出事，那不走火入魔便是。活得短些也无所谓。
“你现在已经同阶无敌了……”尹师狠狠吸了口水烟，让烟雾带走自己的怒火。
“金丹期的同阶……远远不够。”沈长烟摊开衣摆，直直跪在尹师面前，“长烟知道，当初不辞而别伤了尹师的心。只是求尹师再给长烟一次机会，将炼化冰霜之种的方法教给我。”
在尹师拒绝前，他又道：“我师门共五人。师尊自景家破灭后便性情偏激，长烟原本的两位师弟都死于他手。如今只剩三人，师尊偏激，长烟偏执，小师弟已有杀心过重的迹象……长烟不能让他再入歧途。毕竟他……也是景家最后的希望。”
沈长烟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声脆响。
尹师硬生生将手中的烟杆捏断了。
“好得很，出去打了几年架，回来都敢威胁我了！”尹师先骂了一句，而后如同卸光了所有力气一般，嗓音低沉，“教给你可以，你回出云闭关，没事不要离开出云。每年来苍微找我一趟，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你便不用再练下去了！”
虽然明知此时不应当刺激尹师，沈长烟眼中还是浮现出了释然的笑意。
毕竟来苍微，还能多见到小师弟。
他语气沉沉：“多谢尹师。”
·
景行从昏迷中醒来，系统开心地给他播报消息：“恭喜宿主在幻境中的表现优异，已经流传在苍微学苑的夫子之间！请领取你的修为奖励！”
源源不绝的灵力涌入了经脉，景行贪婪地吸收着。以如今的进度，很快就能突破炼气三层。
随着灵力的修炼，景行的气质愈发焕然。景行看了眼铜镜，如今的他已有日后叱咤风云的几分风貌。
“宿主真是系统带过最出色的一届了！”系统特别高兴，机械音中愣是透出几分欣喜。
“谢谢你。”
“不用谢！作为额外奖励，系统可以给你透露一下任务的目标。”系统得意洋洋，“系统发布的一系列小任务，会组成一个大区域任务。达成区域内人均好感二十的目标后，会解锁不同等级的万人迷光环。”
景行认真听着：“嗯。”
“如果宿主即将与修真界顶尖人物长时间相处，系统会发布特殊的好感度任务。奖励为宿主前世的剑心碎片。”
剑心……如果不是失了剑心，最后的幻境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被蛊惑。
景行缓缓闭上眼睛：“多谢你的情报……帮大忙了。”
修真界的顶尖人物，他确实有一个目标。不过要等苍微学苑放假才能去了。
有希望总是好的。景行眼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镜逍遥闯进来时，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男孩眼中仿佛倒映着璀璨的星子，无论谁看到，都会被他的快乐感染。
但这份快乐，在见到镜逍遥时，变成了□□裸的嫌弃。
景行冷冰冰地瞪着他，就差没拿把扫帚把人赶出去。
来讨刀的镜逍遥：“……”
明明他才是被骗的受害者，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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