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发之前，景行去找了一次尹师。
毕竟几个月的假，必须要找尹师请。
慎思堂外有一面用玉简做成的书墙，上面有着大能留下的手迹。低阶的弟子往往看一眼，就要双眼灼痛。在每届弟子毕业时，尹师都会让他们来书墙瞻仰。以此告诫他们，在日后的修行路上也不能大意。
景行灵识深厚，看了只觉震撼。趁尹师还没来，他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一个拿着水烟枪的修士，从远处走来。
尹师这时没生气，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吓人。他走到景行身边，随意挥了挥烟枪：“进去吧。”
景行在他身后跟着，听尹师聊天般问他：“炼气期大圆满了，道基还没定？”
“弟子兴趣有些广泛，不知该定下什么道基，还想再考虑考虑。”
“都快筑基了，还考虑？”尹师见的天才不少，对景行的修炼进度没有太大反应，只笑了一声。
筑基，取得便是筑下道基之意。在筑基前，有无道基对修炼的影响不大。但是在筑基以后，若是还没有定下道基，修炼就寸步难行了。
景行眼观鼻鼻观心，使出了装鹌鹑的毕生绝学。
尹师一看就知道他没有定道基的打算，笑着叹了一声：“滑头。来找我什么事？”
景行将去无情殿的打算告知了尹师，把镜逍遥也捎带上了。
尹师横了他一眼：“无情殿？逍遥人呢？让你过来替他挨骂？”
景行一听便知，尹师不是真的生气。他松了口气：“他说，看在他今年度过了升级考试的份上，让尹师通融一回。”
景行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镜逍遥一提到要和尹师请假，跑得比豹子还快。但是景行有了带他走的心思，便不会让他轻易脱逃。
“无情殿以除魔为己命，你们也敢去。”
“镜逍遥又不是魔。”景行不疾不徐道。
一年的时间足够他沉淀下来，分清前世的情敌与今生镜逍遥的区别。他刚重生回来时，确实将镜逍遥当成过那个作恶多端的魔君，但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
镜逍遥就是个消极爱滑头的自恋狂罢了。
“你这一年，心性好了不少。”尹师有些感叹。
景行一愣，接着轻声道：“我还以为尹师会说我顽劣。”
尹师笑着看他：“脸皮厚了是好事，出去不容易被欺负。假给你们准了，不过不要鲁莽，历练了好好回来。”
景行点头应是：“尹师见多识广，我还有一事想问。”
“问。”
“除了魇魔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魔修……或者魔族混在仙修之内？”
他反复思索过前世洛无伦杀他时的情形。洛无伦的心脏分明被他捅穿了，还有力气配合藏剑阁的机关，提剑杀他。杀他的洛无伦，力道可不像是个将死之人。
即便是魔修，也没听说过有被命中命脉还能复活的办法，除非是高阶魔族，能够死而复生。
尹师：“你说的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
“对。但弟子经历过童年的玩伴被魇魔替换的事情，对这类事情想多防备些。还请尹师见谅。”景行步步紧追。
尹师见他执着，抽了一口水烟，缓缓吐出。
在烟雾中，他的面庞看起来有些虚幻：“你说的情况，确实出现过。魔族肆虐时，经常屠杀凡人的城池，后来天机殿与各大宗门协力压制，才将魔族控制住。而前些年，一队修士进入一座被屠光几十年的城池时，发现了一个凡人。他是魔族屠杀时留下的唯一一个生灵。”
“留下他……他有什么不同？”景行喉头动了动。
“没有不同，只是一只强大的魔族将他捡走，养了起来。那只魔族被修士们剿灭，在那之后，它的力量竟然转移到了凡人的身上。那个凡人被‘救’出城池，半路上暴起，用魔族的力量杀了大半修士，天机殿花了很多力气才将他杀死。”
景行眉头微皱：“竟然有这等事。”
“魔族本就是人的情绪所化，与人产生共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那需要那人的心智足够‘纯净’，欲.望强烈到超越人类。”尹师的睫毛颤了颤，“看到你在入学幻境中的事时，我也曾怀疑过，你会不会发生类似的情况。好在你现在心性好了很多……”
“确实有。”景行打断尹师的话，“我对魔族有很强的感应。从我发现童年的玩伴是魇魔以后，就出现了。前几天的升级灵境，我捕捉到了镜逍遥没有察觉到的魔气。”
尹师看了他一眼。
景行平静地与他对视。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景行想了想，眼神放空道：“或许是被洛无伦吓的，对魔气太在意了。”
不过不是那只魇魔，而是前世的洛无伦。
“吓的！”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尹师，被景行的耿直惊得呛了口烟。
·
无情殿地处隐幽界，离苍微学苑有好一段距离。
以两人的修为，还没法御空而行，只能选择较慢的代步坐骑。
镜逍遥坐在鹿车里，罕见地有些神思不属。
距离隐幽界越近，便越有些拿不准。毕竟无情殿不是苍微，贸然闯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对自己血脉中的魔气有没有反应。
鹿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几天，终于停了下来。
镜逍遥想起身时，被景行拦了下来。
景行让他坐下，自己出去试了一下，回来时，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属于镜逍遥的玉刀：“外面确实危险，这刀能遮掩你的血脉对吧。”
“这么好说话？谢了。”镜逍遥伸手去捞，玉刀却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溜走。
景行转着刀，看向他：“算借的。”
镜逍遥：“……”
镜逍遥：“吃点亏你能死？”
景行想了想，他前世还真是这么死的：“能。”
镜逍遥放弃和他争口舌之利，认命地接受了景行的要求。
带着繁复花纹的玉刀回到主人的手中，一抹暗色的血便侵染了温润的玉，直到将它完全浸润。
与此同时，一直折磨着他的血脉被压制。虽然是饮鸩止渴，却让人难以自拔。
景行瞥了玉刀一眼：“里面好黑。”
镜逍遥：“你说刀还是说我？”
“说刀。”景行看了他一会儿，学着学苑中弟子们的语言习惯道，“你还挺……傻白甜的。”
镜逍遥挑眉：“那多谢夸奖？”
“不客气。”景行理直气壮地接下了镜逍遥玩笑般的道谢。
镜逍遥习惯了和他插科打诨，摆弄着玉刀道：“你应该不了解这东西，它会压制魔血，也能压制灵脉。”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景行看着他：“所以？”
“所以，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得负责保护我，别让我死了。”
景行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道：“你不说，我也不会让你死。”
镜逍遥的命，还得留给他钓洛无伦。
“一年不见，好说话了这么多。一开始总觉得你要杀了我。”
景行很想说，那不是错觉，他那时候就是想杀了镜逍遥。
只是突发的事情太多，他没有下手的机会罢了。
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镜逍遥。
既然镜逍遥提起，就拿师兄顶缸好了。景行愉快地想。
他看着镜逍遥：“我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说要挑战我师兄。”
“这就记恨上了？”镜逍遥哭笑不得，“不过如果还有机会见面，我还会朝他讨教的。”
景行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
“我当时想，师兄在外奔波，和同阶修士交手，还不能输，本来就很累了。哪里来的野猴子，不长脑子一样要消耗他的力气。”
“野猴子”镜逍遥微微一怔：“我不知道……”
“嗯。后来我明白了，”景行斜了他一眼，“你就是个傻白甜，知道出云宗的辛酸才怪。走吧。”
镜逍遥跟在他身边，若有所思。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修，也会有辛酸啊。
景行走在他身前半步，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编的有点漏洞，师兄被他说的太惨了，下次再接再厉吧。
·
隐幽界，无情殿。
“仙主，有人进了隐幽界。”玉琼察觉到外面的情况，朝着云微报告。
“是两个小仙修，不知道有什么事求无情殿。”云微对面坐着无情殿殿主。
以铁面无私为传统的无情殿，殿主竟然是个未语先笑的术修青年：“仙主认得他们？”
云微感知了一下来人，原本准备离开的步子顿了顿。
他轻轻扯了扯玉琼的衣角，后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玉琼笑吟吟地看着青年：“长老，仙主有件事要交代你。”
“嗯？”无情殿殿主有些受宠若惊。他在术修之中资历最轻，才被派来看管无情殿，没想到还有接到仙主亲自命令的一天，“仙主请说，属下一定达成。”
“仙主说，无情殿殿主的位置，交给他一段时间。”
“是。”无情殿殿主应承下来，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那属下呢？”
玉琼观察了一下云微的意思，尽量委婉道：“仙主说，你可以找个凉快的地方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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