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书店附近有家已经开了很多年的老字号面馆，每到用餐高峰期，里面别说坐的地方，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队伍要一口气排到路边的公交站牌旁。
乔西他们去得不算早，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排起很长的队伍了，看样子少说也得等半个小时才能进去。
乔西见状便提出去吃点别的，方衡也没什么意见，倒是林希维走到门口被里面传来的香味勾得怎么也不肯走，各种撒娇卖萌向乔西展示了自己一定要吃到这家面的决心。
“小西，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下次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难道真的忍心就这么离开吗！”林希维连摇带晃。
“下周不是还会过来？到时候我们早点来排队不行吗？”乔西被他晃得有些头大，看了眼长长的队伍和人头攒动的店内，试图劝说。
奈何林希维是个标准的以食为天的小吃货，今天是铁了心要吃，怎么劝都没用。
就在乔西快要妥协的时候，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方衡开口道：“要不这样，你在这等着，我先带小西去吃点别的，吃完再来找你，可以吗？”
林希维虽然喜欢吃，却也没非要拉着好兄弟一起挨饿的意思，听到方衡折中的方案后立马点头，一口答应下来：“好，你们去吧，反正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排不到。”
“如果你们先吃完就来这里找我，要是我先吃完，我就在门口等你们啊。”
方衡点头应下后，在乔西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伸手拉着他的胳膊把人带走了。
新华书店位于市中心，周围餐饮业很是发达，整整一条街上都是各种店铺和小吃摊，很是热闹。
两人离开面馆，沿着街道往前走，乔西还时不时抬头看看路边的招牌，方衡却一直目视前方，一路都没怎么看街道两边的摊位。
闷头走了一会儿，见方衡还没有停下找地方吃饭的意思，乔西忍不住拉了下他的袖子，问：“吃什么？”
方衡反手抓住乔西的手，道：“快到了。”
乔西见他有打算，索性也就不再问，继续闷头跟他往前走。这是从穿越前遗留下来的习惯，以前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和方衡出门，乔西基本什么都不用带，如果他想的话甚至不用带脑子。
因为方衡会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帖，似乎只要和方衡在一起，他就什么也不用考虑，只管跟好他就好。
方衡带着乔西走过繁华热闹的街区，在快要到达十字路口时，拐进了一个窄小的巷子。那巷子有些潮湿，路边的石头缝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绿色青苔，空气中都带着几分潮意。
这条巷子不长，走了大约两分钟就能看到尽头传来的光亮。
乔西被方衡拉着穿过巷子，发现巷子后面居然是一个宽敞的小院子，里头停着几辆小吃车，每辆小吃车前都零零散散摆了几张桌椅。
来这里吃饭的人不算多，为数不多的桌椅都没有坐满。乔西他们过来的时候几个摊位的老板正聚在一起聊天，看到有客人来了，立刻回到自己的摊位前，冲他们招呼起来。
方衡带乔西来到其中一个摊位前，对老板道：“两碗米粉，一碗原味的一碗牛腩的。”
老板掐灭烟头，热情道：“好嘞，你们先坐，米粉马上就来。”
这里的凳子非常矮，桌面其实就是一张铁皮刷上白漆，下面用架子撑起来，漆面有些已经被刮掉了，露出里面黑色的铁皮。
桌面不算干净，上面还留有不知哪个顾客吃饭时洒出来的汤汁，黏黏糊糊，看着就挺难受的。
乔西对这样的环境并不陌生，他没成名以前经常吃这种路边的小摊，但让乔西很震惊的是，方衡居然也神色如常地坐了下来。
这就有些诡异了。
在乔西印象里，别说是这种卫生条件明显不过关的地摊了，就连环境稍微差一些的餐厅方衡都没怎么去过！
方衡坐下后，见乔西还站着，抬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不坐？”
乔西神色有些复杂，嘴巴张了张，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用脚钩出一个凳子在方衡对面坐下。
两人面对面，气氛却很是沉闷。
没一会儿，老板端着两碗米粉走过来，道：“牛腩粉是哪位的？”
方衡扬了扬下颌，对老板示意道：“放那边。”
老板把热气腾腾的牛腩粉放在乔西面前，又将剩下那碗原味米粉在方衡面前放下，对两人扬起笑容道：“桌上有辣椒和醋，吃的话自己拿哈。”
方衡向老板道谢，拿起桌上筷子笼里的一次性筷子，刚要撕开包装，面前却忽然多了一只白净的手。
乔西：“给我吧。”
说着，也不等方衡反应，接过他的筷子，又在筷笼里挑挑拣拣选出一双，将其从中间掰开，交叉快速打磨了一会儿，直到确定上面没什么明显的倒刺后才递给方衡。
方衡看着他的动作，笑了下，低声道：“谢谢。”
这东西乔西自己吃起来没什么心理负担，但看着方衡去吃的时候，乔西却莫名觉得非常不舒服。
在方衡快要落筷的时候，乔西没头没脑地开口道：“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吃这些的。”
说着，乔西从兜里拿了几张纸币出来，放在方衡面前。
“如果你需要钱，我这里有。”
这钱倒不是乔爸给的，而是乔西自己的压岁钱，数额不算多，零零散散也就六百多，还是攒了两三年的。
钱是昨天晚上从方衡家回来后翻出来揣兜里的，就连乔西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随身带这么多钱，甚至在拿出来之前他都没想好自己是要拿这钱干吗。
方衡看着面前的钱，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压下心中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乔西看了他一眼，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你需要用钱就问我要，我有钱，你……”
“别为了钱委屈自己。”
这话搁在以前乔西都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会出自自己的口，而且居然还是说给方衡听的，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方衡是谁啊，他以前多有钱呢？简单举个例子。
乔西记得他有一年受邀参加一部科幻电影的试镜，兢兢业业准备了半年多，忙到昏天黑地，最后试镜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遛了，人家导演早已经内定了演员，他就是个陪跑还顺带给人蹭热度的冤大头。
方衡知道后，找上了江水影业，亲自和江亭远谈妥了电影《方舟》的投资事宜，电影最后敲定由业内公认的鬼才导演叶舟亲自操刀。
乔西是后来听叶舟讲才知道的，方衡那天去找江亭远谈投资时，根本没有报价码，他只有一个要求，电影男主必须是乔西，只要能满足这个要求，价码随便江氏开。
两部电影几乎是同时开机的，明摆着要打擂台。得知方衡投进去多少钱之后，乔西那段时间整个人都心惊肉跳的，每天睁开眼就是看剧本，揣摩角色，晚上闭着眼也安生不了，满脑子飘的都是钱。
他都不敢想《方舟》要是票房不好，光是这一部电影方衡就得赔进去多少钱。
幸好最后电影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票房大爆，乔西虽然没能凭借这部电影拿到什么奖项，却凭着这部电影在观众面前刷足了好感，以至于后续的资源都往上飙了一个层次。
也是因为这部电影，乔西终于拿到了更进一步的入场券，得到了方怀森导演的赏识，两人合作后才有了乔西的拿奖。
乔西挺有自知之明，他清楚地知道他之所以能拿那个影帝的奖杯，其实不是因为他演技有多好，也不是因为他多有天赋多努力，而是因为方衡够有钱。
有钱到，生生拿钱给乔西铺出、砸出了一条站上领奖台的路。
想到曾经种种，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个坐在路边摊上吃着廉价米粉的方衡，乔西鼻子有些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方衡，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
“我可以给你钱，要多少都可以，我有钱。”
大概是他的神色实在太过严肃，语气也特别郑重认真，以至于方衡直接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良久后，方衡扬了扬眉，问道：“你这是……”
“要养我啊？”
乔西愣住，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真的点了点头：“可以！”
方衡这次是真的被乔西给气笑了，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故作为难地开口道：“可是，我平时花销很大。”
说着，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纸币，又道：“只有这些的话，可能不太够。”
乔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桌上的钱，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肉疼，但还是咬牙道：“没事，我有钱。”
方衡慢吞吞道：“那先打五百万吧，我省着点花的话，没准能撑一年。”
乔西：“！！！”
乔西压着嗓子，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还真是委屈你了。”
“没关系，现在不比从前，钱少点也没关系，我能理解的。”方衡面色如常，特别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
乔西：你理解个头！
按照现在的物价来算，工薪阶层人均收入在一千五百块到两千块之间，一个家庭一年的总收入也就几万。对于普通工薪家庭而言，别说五百万，就连五十万都是天文数字。
要知道，现在在市中心买栋几百平的大别墅也不过才几十万，方衡张口就要五百万，乔西上哪儿给他搞五百万出来。
见乔西神色有异，方衡立刻贴心道：“小西，是不是我要的太多了？”
尽管乔西有点被这个数字震蒙了，但他心里其实也清楚，按照方衡以前的消费水准来看的话，五百万真的不算多，如果按照以前他们的生活水平，别说一年，恐怕光是几个月家里开销都不止五百万了。
五百万，真的不多。
乔西艰难地摇了摇头，挤出几个字：“不，不多。”同时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迅速赚到这么多钱给方衡。
虽然乔爸中了彩票，乔家目前也不缺钱，但乔西今年才多大啊，用屁股想也知道乔爸乔妈不可能给他这么多钱。
更何况就算乔爸乔妈愿意给，乔西也不会拿的。
他要养着方衡也只会用自己的钱，别人的，即便是父母的钱他也不会要。
见他脸色都白了，方衡没忍住直接乐出了声，不再逗他：“行了，别想了，跟你开玩笑呢，你男朋友还没沦落到要你养着的地步。”
乔西看到方衡脸上的笑容，联想到他刚才的表现，哪儿还能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呢，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什、什么男朋友！你是不是有毛病……”
乔西话刚开了个头，却见方衡居然又拿起筷子，直接开始吃面前冒着热气的米粉。
乔西的话堵在喉咙中，他有心去拦，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方衡吃东西。
方衡吃东西速度挺快的，但他的动作和姿势却并不粗鲁，反倒看上去非常斯文优雅，好似他不是坐在廉价脏乱的路边摊上吃米粉，而是坐在私人餐厅里，吃着刚刚从国外空运过来，经顶级大厨加工处理后的精致珍馐。
乔西盯着他怔怔出神，直到他将整份米粉吃完都没能回过神。
方衡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到乔西还在盯着自己，不由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乔西讷讷摇头：“没有。”
方衡笑了，调侃道：“我知道我长得不错，但你也不用这么一直看着我吧，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想对我做点什么。”
乔西这下终于回过神，几乎是有些匆忙地收回视线，凶巴巴道：“呸。”
说完后直接站起来朝着站在小推车后面的老板走去，问过价格准备付钱，手伸进兜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方衡。
乔西和老板四目相对，气氛相当尴尬。
好在，两人这尴尬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从他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臂，越过乔西将钱递给了老板。
老板接过钱点了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刚刚好，你们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方衡交完钱，非常自然地伸手拉过乔西的手，道：“我们得快一点了，林希维还在面馆等着。”
乔西闻言精神一振，也顾不上尴尬，立刻加快脚步向外面走去，他的手被方衡牢牢握住，乔西试着挣了几次都没能挣脱后，索性任由方衡拉着，向前跑得更快了。
穿过巷子回到热闹的街道上，就在两人快要走到面馆时，乔西忽然感觉一直拉着的人拉不动了。
他回过头，发现方衡正站在原地看着他。
乔西问：“怎么了？”
方衡道：“米粉好吃吗？”
乔西刚才其实都没怎么吃东西，光顾着看方衡了，匆匆往嘴里扒拉了两口也没吃出什么味道，此时听方衡问，只能硬着头皮道：“还不错。”
“我也觉得还不错。”方衡道。
乔西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所以？”
方衡忽然笑了，他走到乔西身边，将他半拥进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看，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大上，也不是非要坐在高级餐厅才能吃饭，也不是非要穿高定戴高奢，出门也不是非要司机豪车接送。
“路边摊也好，廉价T恤短裤也好，挤公交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遥不可及，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我只是个普通的人，你能过的生活我同样可以过。”
“乔西。”方衡低声唤他名字。
“其实，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你想的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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