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落午歇醒来,长寿拉扯个小丫头到她面前,她的动作粗鲁,那丫头被她吓坏了,抽抽搭搭地哭。
长寿一脚踹在那丫头的腿窝上,小丫头噗通一声跪倒在魏云落面前,哭叫:“姑娘饶命!姐姐饶命!”
魏云落蹙起秀眉,“怎么了?”
长寿将手里攥的荷包呈给魏云落,凶巴巴地望着那丫头道:“她偷东西。”
小丫头委委屈屈地辩解:“我没有偷,那是江陵主子给我的。”
魏云落看那荷包,漂亮的绛紫缎面绣着清新的竹叶纹的如意荷包,做工虽不是十分的精巧,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是出自她手。
她这几日迷上了针黹,和奶娘学做了几天针线,也只这个荷包做得还成样子,就送给了江陵。
她问那丫头:“你说这是江陵给你的?”
那丫头忙不迭地点头。
魏云落细看那丫头,小丫头圆圆的脸面,圆圆的眼睛,粗厚的眉毛,嘟嘟的嘴巴,不是多标致的长相,人呆呆的,看上去也不是很机灵,但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娇憨讨喜,很有福气。
不知不觉七年过去,江陵都二十二了,偏院的魏靖松和他差不多年纪,还没娶亲,她父亲已帮他收了两个丫头在房里,江陵还一个没有。
魏云落暗忖,难道江陵看上了这丫头?果真如此,她倒要为他做主,帮他收了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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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落细问那丫头:“江陵为什么要送你这个?”
小丫头掩着面,哭哭啼啼地说:“昨儿奴婢帮他收拾东西,瞧见这个荷包放在桌上,随口说了句荷包很漂亮的话,江陵主子就说既然奴婢觉得漂亮,就送给奴婢好了。奴婢没有偷,是江陵主子送给奴婢的。”
魏云落道:“你且别哭,我问你,你一直在江陵房里伺?候?”
江陵这些年一直歇在厢房,府里拨的有专门的婆子、丫头伺?候他,魏云落从不过问他房里的事。
那丫头怯怯地点头。
魏云落道:“江陵他对你好么?”
那丫头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犹豫了一会,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江陵主子他对奴婢很好。”
哭得泛白的脸庞显出一点红色来,表情有些羞。
魏云落瞧在眼里,又问:“你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四岁。”
比她还小一岁呢。
“叫什么名字?”
“喜鹊。”
长相福态喜庆,的确像一只小喜鹊。
魏云落问完了,打发她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这就完了?那丫头不敢相信。
长寿也不敢相信,劝魏云落:“姑娘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江陵主子怎么可能会把姑娘亲手做的荷包送给她,肯定是她撒谎。”
魏云落倒觉得以她对江陵的了解,这很像是江陵会做出的事。
其实这也没什么,她做出来的东西江陵不喜欢,以后她不送了就是了。二人又没什么男女私情,她的东西一定要逼着江陵接受。
魏云落将荷包又递给那丫头,“既然你觉得漂亮,那就拿去顽吧。”
好东西还是要送给识货的人不是?总还是有人喜欢她做的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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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陵从太学回来,他这些年一直在太学念书,三年前过了秋闱,明年二月下场会试。能考中会试就三甲有望了,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这些天他天天用功到半夜,没什么要紧事魏云落等闲不去烦他。
喜鹊的事应该算得上一桩要紧事,魏云落让丫头请江陵去她房里。
二人这些年无形中生分许多,江陵每天要去太学念书,并非日日都有时间和魏云落在一处,不知不觉那个连他胸口都不到的八岁小姑娘,都长到十五岁了。
她和他预想中的一样,长大后的她非一般的漂亮。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没有人知道天上的仙子长什么样,可如果有人见了长公主府的竟宁郡主,会觉得这个世界真有仙子,就应该是竟宁郡主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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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来到魏云落房里,魏云落抱着手炉歪在榻上听教坊请来的乐娘抚琴。
她和她母亲一样喜欢享受,常将教坊的乐人请来府中献艺。
琴声淙淙,像山涧的泉水叮咚。
魏云落的表情专注,听得出神。丫头上前对她道:“姑娘,江陵主子来了。”
魏云落缓缓抬眸朝门口望了望,看见江陵进来,交代丫头道:“弹了这半天师傅也该累了,请她下去吃杯茶吧,一会再过来。”
丫头领着抚琴的师傅出去,魏云落坐直身体,微微抬了抬下巴,指着她对面的位置向江陵示意。
“坐吧。”
江陵在她对面坐下。
二人中间只隔了一张袖珍矮小的炕几,江陵闻到她身上那股甜甜的奶香味。
小姑娘还和以前一样,身上的味道出奇得好闻。人也和以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好像离你很近,又好像离你很远,像山中弥漫的云雾,像湖上氤氲的烟波,眼睛看得到她的存在,手却摸不到她的实体,飘渺似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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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问:“郡主找小人过来何事?”
魏云落倒了杯茶给他,娓娓说道:“是这样的,你今年也二十二了,我看西院里的魏靖松和你差不多年纪,父亲已帮他收了两个丫头在房里。你有没有中意的人选?我看你屋里的喜鹊挺老实的,人还不错,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帮你做主的。”
她说这话的神态语气,不像个十五六岁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像极了大家子里的正房妻子,给自己的夫君安排通房侍妾,贤惠得很。
江陵一口闷气堵在心里,他这些年时刻提醒自己和魏云落保持距离,自认不可能喜欢上她,可她这样毫无芥蒂地将他推给别的女人,还是令他没来由地感到烦闷。
他心里一股邪火想发?泄出来,可此刻的他还没资格对魏云落发?泄。
江陵强忍着心底的怒意,问:“郡主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
“我就是今天突然想起来。”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一晃都七年过去了。
魏云落怅然道:“你也跟了我这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能委屈了你。”
男子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江陵和她一个院子住着,她一屋子如花似玉的姑娘,他天天看得到吃不着,总憋着也不好。
江陵不愿和魏云落谈论这个话题,随便扯个借口搪塞道:“小人暂时还没想过这些。”
魏云落表示理解,“你快要考试了,没想过这些也正常,等你考完了我们再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魏云落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送你去太学读书时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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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年送江陵去太学读书,一来江陵年纪尚轻,不读书能干嘛呢?总不能天天跟在她后面。二来偏院的长子魏靖松在太学念书,都传他才华横溢,文采斐然,有状元之相。
魏云落想让江陵在科场上重挫魏靖松,让他做不成状元。
这对江陵来说其实有些强人所难。
魏驸马是状元出身,虎父无犬子,魏靖松天生就是读书的料。而江陵的父亲是武将出身,江陵自己也习惯了拿剑,让他弃武从文去考状元,可想而知有多难。
魏云落就跟江陵说,如果将来他考不进一甲,就把他从长公主府撵出去。
三年前的秋闱江陵和魏靖松一起下场,魏靖松高中第一名解元,江陵虽也勉强过了秋闱,却是最末一名。
次年的会试更不必说了,江陵榜上无名,好在那年魏靖松也意外发挥失常,名落孙山。二人明年会再次一起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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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想起魏云落曾经和他说的,考不进一甲就把他从长公主府逐出去的话,淡然回道:“小人记得。”
“你记得就好。”魏云落略显无情地说:“这话现在还算数的。”
江陵深看她一眼,“小人明白。”
魏云落又安慰他:“你不要因为我说这话就有什么压力,你只需放心去考就好。毕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便是考不中,我也会让母亲帮你谋份好差使的。到时再帮你买套好宅子,娶个好姑娘,便是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也会衣食无忧的。”
替他想得还真周到,只可惜......
江陵嘲弄道:“郡主觉得还有哪家的好姑娘会愿意嫁给我?”
京城之人谁不知道他是魏云落的男宠?便是二人什么事都没有,他不过白担个名,也没有哪个清白人家的姑娘会愿意嫁给他。
魏云落也想到这个问题,她道:“若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解决的。”
江陵忍不住就想问:“这里面的姑娘也包括郡主么?”
魏云落看他,江陵也看她,二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别开目光。
房里静得仿佛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江陵的目光太过执着,魏云落先败下阵来。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樱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
“不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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