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余在洛川身后盘腿坐好,把背包放到自己腿上,再让他躺在背包上。
“现在你躺下来。”安余非常自然地说,“我可以帮你按摩一下。”
洛川迟疑了一下:“……有用吗?”
“试试看吧。”
安余把手搓热,拇指轻轻地放在洛川太阳穴的位置,缓缓按摩起来。
女孩的手指温热,顺时针地按压着,节奏缓慢但是有力、持久。慢慢的,洛川脑子里那团突突跳动的神经血管像是被安抚下来,疼痛也渐渐缓解了。
安余的手指又移动到洛川耳后和枕骨的位置按摩。
她低下头,耳边的发丝垂到洛川的颈侧:“好点了吗?”
洛川点点头:“谢谢……好多了。”
“放松一点,”安余说,“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
洛川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枕在一个粉红色的背包上面,身上还盖着一件粉红色的薄款羽绒服。
他慢慢坐起来,头已经不痛了,也不再畏光,只是他一时间还有点茫然。
他本来在追踪一只异形生物——林雅,可谁知道眼看着就要抓住她了,偏头痛却突然发作起来。
这毛病每次发作起来都剧痛难当,还畏光畏风的,他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慢慢熬过去。
然后,发生什么了?有个女孩来了……对了,安余。
几天前,他才刚刚以锦川城主的身份见过她。
他亲眼看见安余两次让同伴离开,独自留下面对危险,可她也只是个一阶的水系异能者而已。
洛川原本觉得这女孩是个资深圣母病患者,要不是他出手相救,她早就死了好几遍。末世之中,还有如此天真的傻瓜也真是稀奇。
没想到,当她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才觉得,圣母光辉照耀到自己身上时……还是挺温暖的。
不过,现在这女孩去哪儿了?
洛川慌忙从地上站起来,疾步向屋外走去,却看见一个纤细的人影从门口走进来。
“你醒了啊,头还痛吗?”安余问道。
她逆着光站在门口,清晨的阳光从她身后洒进来,细细碎碎的金光给她镀上了上一层金边,稚白的小脸像是在发光。
洛川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错开目光:“谢谢,我已经没事了。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18个小时。”安余说。
“这么长的时间?”洛川有些吃惊。他往常头痛发作起来,一晚上都合不了眼。这次不仅在安余按摩时睡着了,居然还睡了18个小时?可以说是奇迹了。
“早餐。”安余扬了扬手里的一只平底锅,“你去收拾一下,然后过来一起吃吧。院子东北角有一口井,我留了些洗漱用品给你。”
洛川道了谢,出门去洗漱,等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安余已经收拾出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她从餐厅里翻出来的两只破碗和铁勺子。
洛川走过去帮忙。那口平底锅里是一团黑黢黢的糊状物,卖相难看,闻起来倒是有股香味。
“这是什么?”洛川问。
“搜刮来的饼干,还没过期,加水煮的糊糊。我做吃的就只有这个水平,别嫌弃。”
“有吃的就不错了。”洛川真心实意地说,“昨天真是谢谢你了,按摩的手法很管用,我还是第一次睡那么长的时间。”
“是吗?”安余盯着洛川坐下来,又看着他用勺子把饼干糊送进嘴里,表情正常,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
虽然驾驭不了方便面,但是看来煮饼干糊还是可以的。
她也坐下来,舀着食物送进嘴里:“其实我曾经有段时间压力特别大,经常头疼,全靠我的副官……呃,朋友帮我按摩来缓解的。”
安余说着,眼色不由得暗了暗。
来到末世之后,她很少去想上辈子的事情,可此时,那帮手下的样子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眼前。
那帮人勾肩搭背、招摇过市的样子;被训练得口吐白沫,在背后偷偷骂她的样子;还有在最后一战中,破口大骂着与异形生物同归于尽的样子……
她吸了一口气,甩开纠缠上来的记忆,向洛川问道:“你头疼的毛病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压力太大吗?”
洛川摇摇头,“应该……不是吧。”
“应该不是?”安余奇怪地问,“你不知道自己的病因吗?”
洛川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安余盯着洛川,“……不过也无所谓了,治愈者的治疗方式跟医学是两个概念,他们不需要知道确切的病因。对了,你也是要去红河基地的吧?”
洛川看了安余一眼,这女孩昨晚帮了他的大忙,按理他应该告诉人家自己的身份的。但是他这个偏头痛的毛病,是他身上最大最致命的弱点,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到无所谓,可锦川城主的身份却让他不得不更谨慎一点。
而且,这女孩对异形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甚至到了连林雅都感到惊奇的程度。她知道些什么?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洛川看着女孩俏丽的脸蛋,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的好奇程度,甚至高过了问林雅的那个问题。
于是,洛川果断地撒了一个小谎:“是的。我本来打算和朋友一起去红河基地的。但是半路上我头疼发作,他们就……”
他的声音十分委屈的低了下去。
安余抿了抿嘴,从中体会出了他的未尽之意——因为头疼发作,那些人就把他给丢下了,他的行李、物资也被拿走了。
被身边人坑这种事情,无论哪个时代都会时有发生。在星际时代,那些异形生物不止一次的感叹,人类真是奇妙,既能为彼此付出生命,也可以彻底的相互伤害。
安余默默地看着洛川。
平心而论,洛川是长得非常好看的那一类人。
他的身材颀长,不算瘦弱,肩膀宽且平整。冷白色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略略有点长,微微卷曲着柔顺地垂在耳畔。鼻梁高挺,生着一双非常好看的桃花眼,眼尾还尖尖的上挑,像是波光滟敛的水墨画向外晕染一笔,像把小勾子似的特别勾人。
他身上的白色T恤已经被滚得脏兮兮的,可是搭配着白净俊美的面容,非但没显得邋遢,反倒生出了三分惹人怜爱的落魄公子的感觉。
在上辈子,安余身边的人,无论男人、女人都是铜皮铁骨的战士,健美而强悍,荷尔蒙不要钱似的向外散发。
像洛川这种清贵优雅、赏心悦目的美人型,安余还真是从没见过,此刻有机会自然要多看几眼。
于是,她非常直白地盯着洛川看,往嘴里塞着饼干糊,心想这人到底是怎么长的?男人还能长得这么漂亮?
“那你有异能吗?”安余又问道。
末世中绝大部分人都是没有异能的,于是他摇了摇头时说:“没有。”
果然啊,安余心想。
按照星际时代对异能的研究,异能是在末日的绝望和困境中被迫激发出来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大脑功能的进一步自我开发。
也因此,像洛川这样有偏头痛的毛病或者其他类似疾病、以及大脑损伤的人,几乎是不可能觉醒异能的。
但是此时的安余并不知道,这种理论虽然正确,但却并适用于洛川的情况。后来她才知道,此人的异能来源完全不同。
安余是军人出身,保护他人的生命和安全是她的职责。现在她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根植于思维中的本能却还在。更何况,洛川又长得这么漂亮,还身处于这么一个无助的境地里。
于是,安余略微思忖了一下便说道:“既然你也要去红河基地,那我们一起吧。我可以照顾你。”
洛川诧异地抬头:“啊?”
“红河基地的规模比较大,等进城之后,我会找治愈者来给你治疗的。放心吧。”
洛川不明白安余的思维模式,他原本还想着要怎么才能顺利地赖在安余身边,没想到这女孩直接说要照顾他?这圣母病是有多严重啊?
他错愕地看着安余,难道她不嫌弃他这病患是个累赘吗?坦白说,每次偏头痛发作的时候,他都挺嫌弃自己的。
在末世之中,这种善良虽然非常可贵,却未必是好事。
红河基地算是一个不错的基地,但洛川却很清楚,在规范管理的表现之下,有多少吃人的暗流在涌动。
像安余这样傻白甜,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思忖片刻之后,洛川轻轻点了点头:“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
“不用客气,”安余大气地一摆手,“等你偏头痛的毛病治好之后,说不定能觉醒异能呢?”
“我就不求觉醒异能这么贪心了,能治好头疼的毛病就不错了。”洛川说,“其实我以前也找治愈者看过,可惜他们都束手无策。我到红河基地,也只能是碰碰运气而已。”
安余奇怪地问:“束手无策?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没人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以前有一个治愈者告诉我,这毛病可能不是生理上的病变,而是别的原因引起的。”
“哦?那是什么原因?”
洛川话到嘴边却又沉吟起来。
这个原因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但总归是他的隐私,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全都是锦川基地内他的亲信伙伴。
而他和安余,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是要告诉她实情,还是随便编个原因呢?
“嗯?能说吗?”安余问。
洛川的视线落在安余的手上,那双手修长细嫩,温柔有力。他意识到,这女孩已经见过自己最软弱、最难堪、最无助的一面了,相较而言,其他的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造成偏头痛的原因,最有可能的是,”洛川如实回答说,“我失忆了。”
“啊?失忆?”安余吃了一惊。
“挺难以置信是吧?”洛川轻轻地叹口气,“但这是真的。我不记得自己过去的事情……就是关于我自己的那部分记忆,从出生到末世开启前的那一段,全部都没了。”
失忆,忘了自己的事情,这是非常戏剧化的情节,像是小说、电影一样。
换个人听洛川这么说,大概会认为是他胡编的。但安余却觉得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毕竟她自己就是从3000年后穿越来的。
如果连这种重生穿越的事情都能发生,那么失忆的离奇程度,就只能算是小儿科了。
“那你还记得些什么?”安余问。
“我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一片荒凉的戈壁滩上,四周是等待吃腐肉的秃鹰。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什么在哪里?我又饿又渴,走了两三天才走到一个小镇上。倒霉的是,我刚到镇上没几个小时,末世就来了。”
“那你的家人,或者朋友呢?”
洛川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身上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该联系谁。”
“你不是说自己叫洛川吗?这名字是后来随便取的?”
“不是的。”洛川说,“我那时一直拼命地在想自己叫什么,想得头痛,然后‘洛川’这两个字就突然自动地从脑海里蹦出来了。我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名字,还是别人的名字?反正我拿来用了。”
安余同情地看着洛川。
她是多了一个人的记忆,这个人却是没了自己的记忆,而且还孤身一人,偏头痛也有可能治不好,那样的话他可能永远无法觉醒异能。在末世这样的生存环境下,这种遭遇真是太倒霉了。
“还有件事挺奇怪的,”洛川说,“我醒来的时候,身上没有手机,却随身带着这个东西。”
洛川说着,从长裤口袋里摸出一把十二孔的半音阶口琴。
“这是我醒来的时候,揣在身上的唯一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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