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半
香炉里的檀香渐渐散去,炉底的香灰越积越多。
简简单单的一张木床上,传来沙哑痛苦的呓语。
原是齐笑陷入了梦魇。
在梦中,她成了今日公开处刑的女Beta,被缚在铜柱上,薛伍举着火把,狰狞着眉目,一步一步的靠近。
他咧着大口,沉着嗓子,缓缓道:“啸弟,你骗的我好苦啊。”
渺云派的弟子群情激愤,全在高喊:“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不,不要……齐笑努力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绝望彻底笼罩心头。
终于,浊油泼下,烈火引燃。
在窒息的火光中,她瞥见了一袭红衣,冷寞含霜的眼,是沈千秋,只用着那双叫自己心疼无比的眸子,孤寂望来,而后,静静转身,拂袖离去。
明明无甚言语,却让齐笑牵肠挂肚的紧,甚至忽略了熊熊燃烧的烈焰,还有身上剧烈的痛楚……
很快,她挣脱了梦境,彻底醒来。
窗外天光熹微,廊间脚步声密集,想必是检查开始了。
熟知书中剧情的齐笑,却不知自己此番的命运,因为早在七日前,她魂穿过来之时,便是在冰冷的湖底,她猛呛了两口水后,拼了命的往上游,这才捡回一条命,料想原主应该是不通水性,才……
所以,属于齐啸的前路如何,书中是一点没写,她心里亦是一点底都没有。
眼看着还有二十来个屋子就要查到自己。
齐笑一咬牙,一拍腿:不!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记得书中有言,沈千秋这么多年未被发现,是因为她假爹是当世医毒双雄的首徒,炼制了能短时间内掩藏女性部位的药丸,加之有特制的致幻熏香,双重效用下,可保女子身份不被发现。
虽说眼下沈千秋不在门派,不问自取是偷,但关系到自己的小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想罢,跳窗而去,往沈屋疾奔。
到了屋前,巧了,恰好有一扇窗虚虚掩着,这便省了撬锁的麻烦,齐笑忙通过此窗,跳进屋中,却因用力过猛,一时没收住劲道,整个人跌了出去,撞倒了屏风,在一片热腾腾的雾气中,与一双清冷如玉的眼,直直对望。
沈千秋……她居然在?而且还是在洗澡?
齐笑傻眼了,浴桶中的沈千秋似是反应过来,用内力吸来白绸亵衣,就欲披上,却因动作太大,牵扯到肩上深可见骨的刀伤,一瞬间,灼目的鲜血簌簌流下。
对方沉痛的闷哼,激的齐笑回过神来,直觉告诉她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以沈千秋的性子,兴许会为了保守性别的秘密而杀了自己。
况且,外面还有挨个屋子进行检查的清禁殿人士,真是前有悬崖,后有追兵,时间不等人,为今之计,唯有联合沈千秋,且必须先发制人,才能叫对方配合自己。
于是,齐笑清清嗓子,便道:“你别急着穿衣掩饰了,我也是女子,我亦知晓你的秘密,双伪!不就是冒充男Alpha的女Omega嘛。”
沈千秋穿衣动作一顿,微眯着眸子望来。
给这眼神瞧着,齐笑一紧张,嘴一秃噜,戏词便出,当即唱了段改词版的黄梅戏《女驸马》:“小姊真大胆,扮成男儿样,混入渺云派,想做武学郎。”
在对方越发危险的视线中,齐笑紧张归紧张,心里却安定不少,话锋一转,慷慨陈词道:“不管怎样,眼下的情况是你我非男,但这渺云派偏偏又是男上加男,所以,咱们只能迎男而上!有道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所以……”
她倾身,眉目弯弯,一颗小虎牙露了出来:“千秋妹妹,咱们联合起来,好不好?多一个人帮忙遮掩,就多一分安全嘛,你说是不是?”
沈千秋也没着急擦干,穿着宽大亵衣也难掩的玲珑身段,往椅上一坐,斜眼睨来,似笑非笑:“你这唱的,可比说的好听。”
说到唱戏,齐笑顿时骄傲,抬头挺胸道:“那是!唱戏,我可是专业的!”
沈千秋静静望了她片刻,头一撇:“叫师姐,我年龄虽比你小,却比你入门的早。你既知晓我的秘密,就该明白我已独自一人,在你所谓的男上加男的地方,隐藏了十年之久。我既一人足矣,如今又为何要带上你这个……拖累?”
这话说的平淡,但“独自一人”、“十年之久”,无不戳中齐笑柔软的心,令她心绪难平,脱口而出,道:“就因为如此,我才不想你再一个人!”
闻言,千秋搭在茶桌上的手指一紧,睫羽微颤,倏的望来:“你说……什么?”
齐笑自知失言,揉了揉鼻头:“千、师姐,我为人机灵,定能帮得上你,老话说的好,难得糊涂,可这帮男的,却不肯糊涂,非得瞪大双眼看个一清二楚,你虽心思缜密,十年未曾出错,但也会累,便让我来帮帮你,可好?”
沈千秋垂下眼眸,唇角嘲讽似的扬起:“难得糊涂,恐怕亦是暗示我,对你擅闯我屋的目的视而不见罢。你说的恁多,无非就是走投无路了,叫我来帮你,却说这么多来哄骗我。”
齐笑被她一语点明,整个人蔫了吧唧,可怜巴巴道:“我确是有事相求。你救我这次,我定会加倍回报于你。”
沈千秋表面平静,似在沉吟,但因着对方那句“不想你再一个人”,而引起的心湖剧震,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本该杀了此人,永绝后患,但终归是下不了手,凝眉须臾,从茶桌的匣子里取出一粒赤红药丸:“把它吃了,我便信了你的说辞,亦会帮你。”
瞧着薄粉的指腹上拈着的小巧药丸,齐笑猜到是毒药,但现下别无选择,便一丝犹豫也无,直接仰头闭眼,壮士断腕似的吞了!
吞完,还特意张开了嘴,露出娇舌,叫对方查验,千秋却是十分嫌弃,秀眉微蹙,身子往后移了移。
之后,千秋给了她秘制的药丸,以及特制的熏香,告知了她用法。
齐笑熟记于心后,便一溜烟的回了屋里,先将致幻的香气引燃,再把药丸吞了,只十秒,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波涛起伏的胸部,肉眼可见的渐趋平缓,再吸入致幻的熏香后,视觉所见,当真与男人胸膛,无甚的区别,原来这秘制的药,是这作用。
但是……下面的话,怎么办?她是女A,下面无所谓,反正与男A一样,可沈千秋不是O嘛?难道还有其他法子?
齐笑是满头的问号,不多时,清禁殿检查的来了,有了千秋的帮助,自然是成功的通过考验,小命算是苟住。
第二日一大早
当一身红衣,抱剑而来的沈千秋,出现在晨练场上。
众师兄弟见了,无不惊讶:“这快便回来了?除了作恶多年的秦岭山匪,可是大功一件,沈师弟的江湖名声怕是要大大拔高了。”
亦有人不服:“凭甚让他去?要我说,能这么快除去,料想这凶名在外的秦岭山匪,怕是‘徒有虚名’的很,兴许就是群舞刀弄枪的草包!”
另一人劝他:“哎,莫气莫气,谁让某人得了掌门的偏宠,我等是不得不低头呐。”
沈千秋自然是听见了这些酸不拉几的话,但完全没放在心上。
倒是齐笑看不过眼了,她知道当初派这任务时,一帮学武多年的汉子,一听是穷凶极恶的山匪,竟无一人敢上前:“当时退却做了逃兵,现在装甚的英雄?”
这声一出,整个晨练场都静了一瞬。
薛伍忙拉住齐笑的手腕:“啸弟,你吃枪药了?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沈师弟也不在意,何必白惹一身腥?”
“她不在意,便任由旁人说酸话,泼脏水,颠倒是非黑白?”齐笑只要一想起昨日瞥见的刀伤,就觉得说那话之人的嘴脸实在可恶。
酸话男闻言冷嗤,枪口立即对准齐笑:“哟,正主都没发话,你却叫唤的起劲?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齐笑伸掌在鼻头扇了扇,眉眼嫌弃的紧:“噫!说话这般臭,一定是如厕后,忘擦嘴了罢?”
“你!”酸话男一噎,正欲狠劲发作,便见大师兄疾疾奔来。
“都吵嚷什么?嫦容派送英雄大会的请贴来了。再看看你们,不练武不过招,在这里跟个长舌妇一样,争的面红耳赤,像什么样子!想让嫦容派看笑话?”
晨练场上的师兄弟,一听嫦容派的大名,纷纷虎躯一震,大喝一声,两两捉对,火速过起招来,只因他们都不想在这个门派的弟子面前出糗!
与渺云派只收男A不同,嫦容派从来只收女A,因此,两个门派彼此间颇为敌视。
通常,一旦拜访,比武争高下,在所难免。
依照渺云掌门瞿烨的尿性,定会让沈千秋出战,因为他知道沈剿灭山匪回来,不可能不负伤,他就是想让她伤上加伤。
而沈千秋至今还被瞿烨蒙蔽着,总以为他真的是想锻炼她,是为了她好。
但这个观念不急,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扭转,现下齐笑就担心,接下来的比武。
果然,嫦容派在将请帖送达后,就提出了武斗,共比三场,三局两胜。
第一场,对面竟派出了小旋风司徒槿,擅使双剑,一剑迅疾如闪电,一剑奇诡似鬼魅,叫人防不胜防。
渺云掌门瞿烨沉思片刻后,目光终是落在沈千秋身上,正待出声,齐笑一撩衣袍,主动上前,躬身道:“掌门,我请战!”
瞿烨剑眉一挑,颇感意外:“哦?你有信心赢?”
不止他,周围师兄弟们俱是不信任、看笑话的眼光,毕竟齐啸在门派,完全就像个透明人。
沈千秋亦望了过来,眸子还是那般清冷,却已然氤了些复杂愁绪,似是担忧,似是其他。
齐笑只宽慰一笑,抱拳,铿锵有力道:
“我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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