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莎琳眼睁睁看着安东尼奥·索恩那无可挑剔的面庞中,浮现出短暂的空白。
他的表情由震惊变为戒备,而后熟悉的反感爬上那双浅蓝色的眼睛。
最终索恩公爵挪开了目光。
青年似是恼怒,似是嫌弃,出言就是讥讽:“我想陛下从未亏待过你,莎琳小姐,不至于连身裹体的衣服也没有。”
语气还是那训斥的语气,就是在索恩公爵眼神游离下,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真有意思。
一面口口声声说她是个爬床上位的荡()妇,一面又因为她展露身体而恼羞成怒。如果说之前莎琳尚且还心存忌惮的话,自从她发现堂堂索恩公爵也并非无动于衷后,就免不了生出几分调戏的好心情来。
“公爵大人,”莎琳还是用一贯温柔的语气,“您可听说过修士安德烈的故事?”
“修士安德烈是位圣人,一生造就了诸多传奇,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故事。”
因为信奉的是光之女神,所以只有同样身为女性才得以成为神职人员。投身于宗教的男性也不是没有,但大都也只是最基层的修士罢了。在宗教历史上,唯独这位修士安德烈是身为男性,而被教皇封为圣人。
莎琳的双脚只穿着一层袜子,她漫不经心地踢了踢坠落在地板上的厚重披风:“有一天,安德烈修士随着商队路过一片荒地沼泽,途中有一名衣衫不整的妇人拦住了他们,说自己也是旅人,遭遇强盗打劫,丈夫为保护自己而死。”
“她向商队请求救援,但因为妇人全身几乎赤()裸,商队又都是男人,他们不仅不上前搭救,甚至当面斥责妇人是骗子、女巫和妓()女,一个两个全部都挪开目光,一边谩骂着妇人,一边向女神祈祷。
只有安德烈修士走出队伍,他为妇人披上衣袍,询问情况。而后赤()裸的妇人在众人眼前变成了神圣的光之女神,她是来考验众人的。女神将众多黄金和珍珠作为识别出自己的奖品赠与了修士。安德烈修士后来将这些财宝捐赠给当地的城镇,修了一座教堂。
事后商队的人问安德烈修士,他怎么认出妇人就是光之女神的呢?”
莎琳用动听的声线阐述着传说故事。
“安德烈修士说:‘因为光之女神始终不曾变幻过面容,她与教堂中的雕像长得一模一样。我心无杂念,敢直视她的双眼;而你们,即使嘴上喊着女神的姓名,却因为心底存着觊觎的念头而挪开目光,自然就看不到女神的面庞。”
说完,莎琳勾起嘴角:“这个故事,公爵大人听说过吗?”
“你——”
哪怕莎琳在怎么语气温和,索恩公爵也听出其中嘲讽意味。他猛然攥紧拳头。扭回视线,而莎琳却大胆地迎着他酝酿风暴的眼睛拉近了距离。
一步、两步、三步。
莎琳轻盈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小腿处摇摆,空荡荡的衣袖和领口因为活动而挪动,白皙的皮肤和更为隐秘的景色即将撞进男人怀抱之前,他近乎狼狈地后撤半步。
怕是连最为难缠的异教徒,也不曾让安东尼奥·索恩后撤半步阵线呢。
只是莎琳用传说故事激将他,索恩无论如何也不会挪开眼睛了。
她得逞般扬起笑容,碧绿色的双眼中闪过几分恶劣狡黠的意味,哪儿与白日那只仿佛受过人类训练的优雅小鹿有什么关联?
“当然了,”莎琳一本正经地感叹开口,“若是公爵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可以穿上披风同您讲话。”
索恩公爵眯了眯眼睛。
这就是接下挑战的意思了,他那双漂亮却显得凉薄的嘴唇轻轻一勾,而后青年冷冰冰回应:“我也可以把你赶出门,站在走廊上同我讲话。”
莎琳:“……”
索恩甚至礼貌地抬起右手,指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麻烦了,莎琳小姐。”
莎琳:“…………”
这男人榆木疙瘩做的吗!
莎琳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毫无疑问,安东尼奥·索恩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来。把她赶出房间,站在室外被人看见又怎么样?莎琳·瑞汶深夜时分造访公爵府,还吃了闭门羹,就算传出去也都会说她倒贴不成反被嫌弃,索恩公爵一点损失都没有。
于是莎琳立刻摆出恰到好处的委屈,示弱道:“大人,我是从巴莱王宫的露天浴池出来的。”
这下,索恩公爵彻底没话说了。
巴莱王宫的露天浴室后方,有个直通王城的秘密通道。
当年梅菲尔德一世正是在最后一刻从这个密道把他的儿子送了出来,暗中交给了安东尼奥·索恩。而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老国王又原地折返,最终死在了林恩家族手上。
所以别人不知道巴莱王宫有多少密道,索恩公爵却一清二楚。
提及密道,莎琳·瑞汶以这种打扮出宫倒是有了说辞——没人会穿着出门的行装去露台浴池。
只是……
索恩立刻反应过来。
“刚刚你说宰相知道了,”他问,“王宫里有他的人?”
原来你总打胜仗也不是因为有好运气,莎琳心想。虽然索恩公爵看起来为人过分刚强,不太圆滑,但他脑子还挺好使。
莎琳不过是说了一句宰相大人知道了,他就联系自己出宫的方式,分析到了前因后果。
少女想了想,还是捡起地面上的厚重披风。
屋子里火烧的太旺,莎琳怕热,只是勉勉强强用黑披风挡住了躯体。而后漫不经心道:“我的女仆贝蒂是威廉爵爷安插在身边的眼线,即使上次你我交谈时她不在场,我什么时候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也一清二楚。稍作分析,就知道两天前夜里我出门是为了与您交谈。”
“然后威廉姆斯爵士找上了你。”
“是的,”莎琳的语气微妙一顿,“我将您的一部分想法透露给了他。请相信我是无奈之举,威廉爵爷不好糊弄,说假话的话,怕是我没机会再次站在您面前了。”
“……”
“大人?”
索恩公爵盯着莎琳的面庞,陷入沉思。
他不说话时还要好看的多——当然了,莎琳承认,这是因为索恩公爵面对她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伫立在面前的青年安静且平和,仿佛一尊由人精心雕刻而成的塑像。
他的眼睛,他高挺的鼻梁,他下颌骨至喉结的弧度,他修长有力的手掌,再刻薄歹毒的挑剔者也无法从安东尼奥·索恩的身上寻觅到半分缺憾。
也许是莎琳的目光过于赤()裸()裸,索恩公爵盯着盯着,眉心一拧:“你看我做什么?”
莎琳灿然一笑。
“当然是因为您好看了,公爵,”她实话实说,“虽然您讨厌我,但一想到这也能算得上是在您心中有着特殊地位,就免不了有些高兴。”
索恩公爵冷哼一声,没把莎琳的奉承放在心上。
“所以你深夜赶来就是为了与我说明此事。”
“难道还不值得吗?”
“对我来说值得,对你,不太值得。”
轻描淡写一句“宰相知道了”,好似大费周章,但细想却不是如此。
一来,既然莎琳·瑞汶确认王宫里有威廉爵士的人手,这对于索恩来说是个警醒。
二来,得知此事的索恩可以有针对性地地方宰相。
这对索恩来说很重要,但……
莎琳·瑞汶就是个投机者而已,不论她说不说,在上次交谈之后,索恩都不会轻易动她。
她隐瞒这件事,也无损自身利益。
但她还是特地跑来了。
索恩的视线不禁朝着莎琳面孔之下的方向移去。半披着披风的少女香()肩半()裸,但再往下就已经被厚重披风遮得严严实实,唯独一双只套着袜子的脚在外面。
从王宫到公爵府需要一个小时的脚程。
为了传递消息,她就是这么赤着脚、穿着单薄纱裙走过来的。
索恩抿了抿嘴角,那双仿佛容纳进一整片海洋的双眼闪过几分缓和神色。
风暴平息,广博的浅蓝在壁炉火焰的摇曳下澄澈剔透。莎琳怔怔地凝视着那抹蓝色,而后青年伸出手,无言地替她将厚重披风拉回肩头。
他把莎琳结结实实地裹了起来。
“你得尽快回去,”索恩的语气依然冷淡,“我骑马送你。”
“哎?”
莎琳微微瞪大眼睛。
这么一惊讶,平时总是运筹帷幄的女官,终归是有了几分十六岁少女的模样。
她察觉出索恩的目光,像是心虚般将双脚收进披风里,甚至脸上红了一红:“没、没必要的,大人,我可以走回去。”
索恩压根没给她客气推辞的机会,青年迈开步子:“走。”
而公爵府的主人不睡,身为兼职管家的副官约翰,自然也不能睡。
青年副官就靠在府邸前院的柱子边打盹,朦朦胧胧之间突然听到熟悉的马蹄声自马厩响起。
约翰立刻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索恩公爵骑着他的战马自面前掠过,高挑修长的青年背后……还坐着那名披着黑披风、身材娇小的姑娘。
夜风一起,她的兜帽被轻轻吹开,约翰才得以窥见几寸白皙的皮肤和艳丽红发。
这……
约翰目瞪口呆:夜晚私会还不够,还要带出门去。自家老大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如胶似漆的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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