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上门时,顾文君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人打发出去了。
东菱的表□□言又止。
顾文君没骨头的软在卧榻上,手里端着一碟刚刚小厨房蒸好的荷叶翠黄香酥鸡,有滋有味吃着。“有话就说。”
“大爷,要不然还是让府医看看吧,毕竟您在崖下住了一宿,这要是染了病,可如何是好?”
“无碍。”顾文君也懒得解释,对她而言且不说被这老大夫诊脉容易识破女儿身,单单她对这个身体的了解,能量充裕比吃任何一种药来的疗效都要好。
赫连幼清自回来后因身体抱恙,谢绝了一切想要去探望的人,已经不是一次从东菱那里得知二房和三房的人被堵在门外铩羽而归。
坤一据说是对她看护不周,领了罚,现在还趴在床上养着。
至于坤九……
顾文君瞥了一眼窗棱外,此时艳阳高照,坤九正带着一帮小丫头在收拾院落。因她性情温顺,倒是在西院有着不错的人缘。
东菱和她关系就不错。
已经养了几日的顾文君眯着眼享受着午后的暖阳,转头看着镜中面色不差,但眼底稍微有些青黑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后,起身披上一件单衣,抬脚便往观园走去。
相比于前几次被挡在门外,顾文君刚在门外站定,就有守门的侍卫连忙进去禀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司琴带领着几名仆妇和一顶软轿走了出来,见到顾文君时,连忙笑道:“君大爷可是找殿下?”
顾文君笑容浅浅,点头应是。
司琴唤来轿夫,待顾文君入轿后,有条不紊的差人陪同顾文君进入观园。
行至堂外,顾文君下了软轿,被请入大堂吃茶等候。
“把人接到了?”司琴走入堂内时,徐嬷嬷迎了过来。
“接来了,正在大堂呢。”司琴轻声道。
徐嬷嬷了然点了点头,她招来侍女,吩咐在堂外侍奉,这才领着司琴走入内室。
“殿下,顾家的大爷已经在堂外候着。”徐嬷嬷走到坐在镜前赫连幼清身边道。
一头青丝被侍女小心的绾起,她眉目虽稍显倦怠,但面容依旧昳丽。
赫连幼清并未多言,沉默的模样倒是让人分不清她情绪几何。
徐嬷嬷和司琴候在一旁,就连向来颇有些吵闹的司画都乖乖的站在那里。
等到顾文君再次见到身着华服被侍女搀扶浅步走进大堂的赫连幼清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其间等着百无聊赖的她打了好几个哈气,弄得一旁为她扇着扇子的小侍女都禁不住小心的哈气连天。
特意昨晚没怎么睡就为了让今天看起来精神不济的顾文君见赫连幼清落座,起身敛下眉谦恭道:“这几日小可身子不妥,故未敢叨扰殿下。这一日见好些,这才敢来探望。”她顿了顿,小心的掀起眼帘,睫毛轻颤间也漾着一抹和善,阳光落在了她的眼角,越加显得她温润如玉。
“那日分开后小可甚感忧心,不知殿下身子可好些?”
顾文君盈盈笑着,眼角细微的扬起,谦和温顺的模样愣是让站在堂内侍候的侍女们顿时红了脸。
“劳烦文君挂念,本宫已无大碍。”赫连幼清眸光浅浅,笑容也颇为和善。
顾文君笑容扬起,嘴角染上细微的笑纹。“殿下身体康健,我等也便放心了。”
赫连幼清听罢,只是笑而不语,但那笑到底是比刚刚淡了不少。
“不知殿下之后有何打算?”顾文君继续问道。
“尚无。”侍女在这时奉了茶,赫连幼清接过茶盅。
顾文君眼角细微的颤了颤,摇头叹道:“可恨那山贼尽数伏诛,就连抓到的都在牢房咬舌自尽。”她声音一顿,看向面色平静的赫连幼清继续道:“西凉百年不曾有山贼出没,更不说鹤山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委实奇怪。”
赫连幼清垂眸品茗,不言一语。
顾文君接过茶盅,向宫婢道了一声谢,敛下眉视线落在那盏茶上,倒是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好一会儿她才幽幽道:“小可斗胆一问,殿下打算何日归京?”
“顾文君,你什么意思啊!撵我们殿下吗!”已经憋了很久的司画怒声斥道。
司琴头疼的闭上眼,暗道一声蠢货。
顾文君抬起头,眼角微张,神色疑惑:“司画姑娘这是何意?”
“你不是……”
司画正要反驳,耳边就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
“下去!”
司画一愣,继而神情有些慌乱。“殿下,我……”
赫连幼清眉头拧起,似有不悦,司琴见了,忙拉着脸色发白,眼眶都红了的司画走开。
顾文君瞥了一眼司画的背影,眼珠子提溜一转,却是垂下眼不再言语,但模样落在外人眼中却着实有点可怜的意味儿。
“刚刚司画姑娘怕是误会了小可的意思。”顾文君轻声叹道。“小可是半分都没有想撵殿下离开的念头。”
坐在下首的青年眉目温润,一副娴雅至极的模样,而缓缓吐露出的言语细腻柔肠,缠绵的像是裹着一层蜜,叹息的跌落他人耳里,荡在心尖都跟着发颤。
有几个小宫女红着脸,偷偷的看向落座的顾文君。
到底是长着一副好皮囊。
堂内一时沉静下来,窗外的蝉鸣声不绝于耳,搅着人耳根子都跟着燥热。
良久赫连幼清将茶盅递给伺候的宫女,掀起的眼,眸光且淡且又深沉。 “文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顾文君敛眉,一副恭顺的模样。“殿下仁孝,为圣人分忧,相信不日便会寻到仙人踪迹,归京复命。”
顾文君抬头目光投向上首面容姣好,姿容昳丽的赫连幼清。“小可深感皇恩浩荡,又恐和殿下接触时日过短不能报效朝廷,待殿下归京之后,小可亦不免抱憾终身。”
顾文君话音一顿,见赫连幼清脸色虽不变,但眼底到底是难掩一丝不耐,便直接道:“殿下可还记得,当日在崖下,殿下许小可一件物件。”她站起身,躬身拜道:“小可斗胆,想要殿下一件随身物件,他日殿下归京,小可亦已足以。”
“你想要什么?”
耳边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顾文君扬起头,眸光熠熠。“就是殿下头上的那支金叶白玉蝉。”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瓷杯落地的脆响,摔了茶碗的小宫女慌得连忙跪下,匍匐在地肩膀颤抖。
顾文君心尖一跳,来不及看那跪地的侍女,眼前的赫连幼清神色的变化便已让她无暇多顾。
赫连幼清一改刚刚唇上挂着浅笑的模样,此时的她笑容稍微收敛,笑意虽一如既往的不达眼底,但却平添了一股凉意,锐利的甚至隐隐寒气逼人。
就连一副和善的徐嬷嬷都脸色微变,她看先四周,稍一抬手便领着堂内的侍女们快速的鱼贯而出。
顾文君站在堂内,上首的赫连幼清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赫连幼清唇角渐渐扬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文君可知道自己再要什么?”她看向顾文君,眼底像是抹着一层黑色的光。“或者说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吗?”
“殿下可是舍不得?”顾文君唇角含着一抹笑,眼角弯弯。
“这可不是本宫说舍不舍的。”赫连幼清低低一笑,姣好的面容在午后的暖光中让人一时竟有些觉得目眩神迷。“关键还是要看你值不值得本宫给。”
顾文君正要开口反驳,赫连幼清却已经站了起来。“本宫累了,文君还是回吧。”
赫连幼清开口唤来守在堂外的徐嬷嬷,也不再理会顾文君,转身离开。
被徐嬷嬷请出观园时,顾文君还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
难道说那玉蝉对赫连幼清有着特殊意义?还是说古代男女之防,不能私相授受?
可也不对。
以这几日她对赫连幼清的观察,对方的性情可不像是会被男女私相授受这种教条捆绑的人。
唯一能说明的,也就剩下这个玉蝉不能轻易给他人。
顾文君回到西院时还在想关于那枚玉蝉的事,全然弄不明白那玉蝉对于赫连幼清有何意义。
“这顾家大爷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服侍赫连幼清沐浴更衣时,徐嬷嬷到底是没忍住轻声叹道。
靠在灌着暖汤的浴池内,赫连幼清阖眼假寐。“嬷嬷可是觉得他胆子大?”氤氲的水汽中,赫连幼清神色慵懒,一头青丝些许的浮在水面。
当年□□皇帝赫连章与郭家大姑娘的定情信物便是这枚玉蝉,意寓缔结连理之意。
也有传闻,玉蝉中有皇家的私军,仅持有玉蝉的人方能对其差遣。
原本玉蝉该是历代皇后持有,但皇后病重薨逝,圣人忧心,因爱怜幼年丧母长公主赫连幼清,这才将玉蝉交付她手。
世人虽不知,但门阀之间本就交往密集,圣人又无打算隐瞒,消息自然就流了出来。
顾文君大庭广众之下向长公主伸手要玉蝉,在徐嬷嬷看来,已经是向赫连幼清变相的“求婚”以此挟恩图报。
“之前他下崖去救殿下,老奴有感他不复顾家儿郎之志,还道他一片赤诚。”徐嬷嬷斟酌了一会儿,这才叹道:“现在看来,还是太过孟浪了。”
“他哪里是孟浪。”水汽渐涌,赫连幼清的声音缠绕在雾气弥散的浴室内,氤氲中她眼角藏着一抹红,盈盈的水光落在了眼角眉梢。“分明是司马昭之心。” 她尾声化为一抹轻叹,似水缠绵。“只不过就差一步路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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