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19

小说:黄昏时见你 作者:爆炒小黄瓜
    安娜不知道雅各布已经将她“流产”的传闻, 告诉了先生。她以为至少要过段时间,先生才能听见她已经堕落的风声。她没想到现代社会传递消息的速度如此之快,她前脚才从医院出来, 后脚就被大西洋另一端的先生知道了。

    周五放学后, 安娜和几个塑料姐妹惜别以后, 蹦跳着跑到雅各布的面前,无礼地打了一下他拿着香烟的手背“这周末我可以陪你出去玩”

    雅各布的手颤了一下, 落下一小撮烟灰。他抬起头,看向安娜。之前他一直不敢仔细端详安娜,因为她和他的先生之间关系不清不楚。他作为谢菲尔德的下属, 于情于理, 都不该打量她的面貌。但他没想到安娜会做出如此出的事情虽然现在高中女生流产已成常态, 可还是太出了。

    经过一番漫长的审视后,雅各布发现安娜打扮得几近诱人,上衣又紧又短,裙子在膝盖之上,露出两个粉红色的膝盖。天气越来越热, 她不再穿袜子和运动鞋,踩着凉鞋,露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头。一般来说, 脚趾头是不会让人感到神迷心醉的,安娜的脚趾头,却让他的心充满罪恶地颤动了一下。

    雅各布不敢多看, 将审视的目光移到了安娜的脸上。她杏黄色的肌肤、浓墨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也透出一种几近诱人的光彩。她的眉毛和睫毛浓密到生气勃勃的程度, 双唇红得刺目, 是真的刺目, 不是夸张的形容。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女孩美到了这种程度,究竟是怎样的程度,暂时比喻不出来,硬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美得既让人觉得美好,又让人想起低俗且下流的事物。

    雅各布抽了一口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叹息一声“安娜啊”

    他没有责怪安娜,没什么好责怪的。这并不是她的错。他只怪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她的异样,没有好好地保护她,导致她误入了歧途。

    安娜看着雅各布慈父般愧疚的眼神,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没有多想,大喇喇地坐进了车里,剥开一条口香糖,塞进嘴巴“我周末想去看音乐剧,可以吗”

    雅各布在驾驶座坐下,将车钥匙插进锁孔里,没有回答。

    安娜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要你出钱,我请你看,这段时间我攒了不少钱。”

    话音落下,雅各布终于出声了“安娜。”

    “嗯”

    “先生回来了。”

    安娜愣了一下,慢慢地停止了嚼口香糖。她对男女那事儿非常敏感,一下就明白了先生为什么回来。

    她不由有些小得意,先生果然是在意她的听见她流产的传闻,立刻就从英国飞到了美国,不是在意她是什么得意了一会儿,她又阴沉了脸色,气狠狠地嚼了两下口香糖,因为认为先生非常不坦诚,都这么在意她了,却能坚持一个月不跟她联系。

    想到这里,她翻了个白眼,粗鲁地踹了一脚雅各布的座椅“别跟我提他”

    雅各布“”

    安娜表现得粗鲁又野蛮,真要见到先生,她又胆怯了起来,恨不得夺过雅各布的方向盘,逃回学校。

    雅各布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四平八稳地把车停在了车库里,他走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朝三楼的露台扬了扬下巴“去吧,先生在等你。”

    黄昏时分,天际线蔓延着一场玫瑰色的大火,云层被灼烧得彤红而焦黑,深绿色的树叶上凝结着亮闪闪的浮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露台上,他穿着简约的白衬衫,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雪茄。

    因为近视,安娜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低下头看她,但光是看着他身影模糊的轮廓,她的心就怦怦跳动了起来,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麻。

    一路上,她幻想了很多种与他相见的情形,想过对他撒娇,也想过对他撒泼,可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却心跳急促到连路都走不动了,从手指都腿脚,都一阵麻痹。

    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有些迷茫地想,难道这就是爱吗

    即使过去了一个月,她对他的感情也不曾消失,不曾褪色。

    安娜不懂什么是爱情,也没有哪个伟人站出来,给爱情一个明确的定义。她只知道自己对先生,既有高尚的崇拜,也有热烈的欲望。

    每次看见他时,她的心跳都快得像要跳出胸腔;每次想起他时,她的内心都会涌出一股近乎凶狠的独占欲,恨不得他只属于她,只能看见她;然而,每次听见他的声音,听见他温和的关怀时,她却只想掉眼泪。

    安娜垂下头,深吸一口气,捂着洋溢着爱意的心脏,走上三楼。

    谢菲尔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

    一支雪茄抽完,他又点燃了一支,只是辛烈的烟雾含在口中,都化为了酸涩难当的苦味。

    他不是没想过,安娜会在校园里交一个同龄男朋友,也想过安娜可能会将自己交付给那个男孩。近几年,社会越来越开放,人们对性爱不再是讳莫如深的态度,青少年尤其如此。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要求过,安娜像天主教修女那般生活。他只希望她能健康成长,谈一场被世俗接纳的爱恋。

    他将自己最信任和最得力的助手,留在了她的身边,将旧金山寸土寸金的别墅收拾出来,供她居住,给她办好了排名靠前的私立中学的入学手续,他以为她今后的生活,会像他想象般一帆风顺,却没想到她会被同龄的男朋友骗到流产。

    谢菲尔德蹙着眉,有些烦躁地抽了一口雪茄,两只手撑在栏杆上。栏杆被夕阳炙烤得发热发烫。刚好这时,安娜走到了他的身边。他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她没有喷香水,因此气味芬芳得有些复杂,有胭脂和口红的香味,也有洗衣粉洁净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洗发水的清香。

    他闻着她的气味,居然不受控制地、有些疯狂地幻想,当她和那个男孩亲近时,体温是否如他手掌下的栏杆般发烫,气味是否像今天这么芬芳。

    必须承认,他像个年轻小子一样嫉妒了。

    现在,他不管看什么,似乎都能看见安娜和那不知名男孩亲近的影子。尽管他不认为她是被玷污了,却想将她被占有的痕迹全部抹去。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体验,安娜唤醒了他沉寂已久的青春,也唤醒了他体内狭隘的、阴暗的、自私的情绪。一时间,他想要占有她的想法变得无比强烈。

    可是,不能。

    真的不能。

    安娜没有读心术,看不出先生在想什么。她看着他挺拔的侧影,本想主动打破沉默,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敌不动她不动。

    陪他站了一会儿,她的腿有些酸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露台的椅子上。迈出第一步后,她的神经复苏似的活泛了起来。她本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孩,只是在他的面前有些拘谨而已,但想起他的不告而别和不联系,她就暂时将拘谨抛到了脑后。

    安娜将胳膊肘放在玻璃桌上,十指交握抵住下巴,眼珠向上转,望向先生“你怎么来了”

    学校有礼仪课,她也买过不少礼仪书来看,但一开口,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总是那么没礼貌。

    然而,她越是粗俗蛮横,越是粗鄙无知,整个人就越发天真无邪。

    谢菲尔德顿了一下,回过头。从他的角度望去,正好看见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长睫毛,心里想的却是,那个男孩是否吻过她的眼睛。

    她爱蹦爱跳,热爱运动,住院时期袜子上总沾着脏兮兮的草屑。最近天气越来越炎热,她肯定会跑得大汗淋漓,鬓角和上衣全部打湿,然后像从前扑进他的怀里一样,扑到那个男孩的身上,紧紧地搂住那个男孩的脖子。那个男孩也许会亲吻她的嘴唇,又也许会亲她湿漉漉的、小扇子似的黑睫毛。

    谢菲尔德的神色毫无变化,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却无声无息地握成了拳头。

    安娜迟迟没有等到先生的回答,不禁颇为心虚,怀疑被他看穿了小心思。毕竟她活蹦乱跳,完全没有流产手术的后遗症。先生是那么理性睿智,或许在她靠近他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了她在玩什么把戏。

    她却没有想到,在她心中理性睿智的先生,已经被嫉妒攫住了心神,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心虚的安娜问道“看我干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尽管已经嫉妒得快要失去理智,谢菲尔德却从未想过要怪罪安娜。他和雅各布的想法一致,都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安娜。

    他回到她的身边,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不好的事已经发生,兴师问罪只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误入歧途不要紧,他有能力将她从歧途上拽回来。他的思绪如此冷静,却无法浇灭狂躁的、熊熊燃烧的嫉妒烈焰。

    他用尽全力克制着内心充满兽性的冲动,克制着想要惩罚安娜男朋友的冲动,忘了回答安娜的问题。

    他的沉默让安娜越发心虚。在他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所遁形。他可能在想,她是个满口谎言、毫无底线的小骗子,为了把他骗过来,无所不用其极。或许,他已经不信任她了,所以才会这么长久地盯着她,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光审视着她。

    她忍不住想要解释,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就是这么坏,为了把他骗回来,连自己的名声都不惜败坏。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用两条热烘烘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似乎僵了一下。

    安娜将他的僵硬理解成了抗拒。他为什么要抗拒她难道最先做错的人,不是他吗如果他没有不告而别,她才不会利用流言把他骗回来。

    安娜搂着他的脖子,仰头看着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冲动地亲吻他,只是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孔。

    她想,他年轻时候的长相,一定俊美得几近轻佻,不然为什么老了以后这么好看,每一根皱纹都令他更加沉稳且冷峻。岁月没有让他保持青春不老,却用另一种方式眷顾着他,让他比年轻时候更加有魅力。

    安娜很清楚自己没有迷恋老家伙的爱好,她只是刚好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而已。

    感受到他的身体越发僵硬,她禁不住在他的耳边,甜甜地挑衅道“你生气了你有什么资生气你离开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我会那么做吗对,我那么做都是为了让你回来。”

    说着说着,她不小心把口香糖吞进了肚子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捂着喉咙,干呕了一声。

    这个动作在谢菲尔德的眼中,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她是因为他才步入歧途。

    现在,她在讥笑和恶心他的退让和逃避。理智在脑中轰然断线,他的喉结狠狠地滑动了两下,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怀里。

    安娜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她以为他这么做,是要吻她。他也确实垂下了头,准备吻上她的双唇。然而,就在他的呼吸与她的气息交错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了下来,松开她,转身想要离开。

    安娜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怒不可遏了。她感觉自己被耍了。

    不等他打开房门,她跑过去,重重地勾住他的脖子,“砰”的一声,将他压在门板上,生气地咬住他的嘴唇。因为她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心,这个吻也是热辣辣的,是夏日灼烈的阳光,灼痛了他的嘴唇和灵魂。

    谢菲尔德闭上眼,不动声色地叹出一口气,觉得这个吻要是再滚烫一些,桎梏着他欲念的道德牢笼,都会融化在这个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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