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语的休息室里有简易专门给她准备的笔记本电脑, 吃过宵夜后两人各自回房间，整理思路这种事情还是一个人做更合适些。
她仔细回忆着末世这半年多来自己做过的事情，列举出所有重要事件，包括这么做的目的, 自己当时的想法等等, 排查是否有可疑之处。
第一件就是去饰品店买到手串, 这件事已经可以确定就是被莱特黛尔的意志影响，为她做的事情。
第二件是把空间上交国家, 她一时间有些犯难, 自己是重生回来的，确切地经历过一次末世，所以才干脆地决定上交空间。如果没有上一世的经历, 她还愿意上交空间吗
她心里的答案是愿意, 但这种事情很难假设，她无法准确估计另一种情况下自己的心理, 也不能完全确定自己会做出的决定。
而且她的重生与代斯夫有关，代斯夫与莱特黛尔的关系很微妙，会不会自己上交空间也和代斯夫有关, 尤其是她的空间直接交到简易手里。
简易会寻找柳翩跹手里的空间，也有可能和代斯夫有关，她现在甚至觉得，就连自己和简易的相遇都是代斯夫有意安排的，毕竟那一位可是命运主宰。
第三件是接受简易的邀请，搬来上京居住，写下这件事她又有些为难。所有和简易相关的事情, 都可能同时受到莱特黛尔和代斯夫意志的双重影响, 实在是复杂, 想想就头疼的厉害。
接下来是加入觉醒者学院，加入的目的是锻炼自己的能力，让自己更加强大，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这件事情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决定，这一点她很肯定，因为她是克服了内心的隐藏渴望才选择加入觉醒者学院。
把灵泉珠交给简易后，理智上她知道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心里还是十分不舍，甚至有过重新拿回灵泉空间的想法，这应该是莱特黛尔意志的影响。
而且简易对灵泉空间的限制也让她十分抗拒，只是简易的理由非常合理，让她无力反驳，才不得不接受。离开实验基地进入觉醒者学院学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既然无力改变，那就眼不见心不烦。
还有，虽然简易已经通电扩大灵泉空间的面积，但她内心还是想通过异化人血肉扩展空间，只是知道这样做的效率没有通电高，也没有安全运输异化人血肉的方式，所以没有提起。
当时没有太在意这些想法，现在想起来，已经有了更好的方案，她为什么还会为不能使用异化人血肉耿耿于怀呢是莱特黛尔意志的影响，她不能完全肯定，但概率不小，把这两件事标红，列为可疑事件。
加入觉醒者学院后她远离灵泉空间，从军训到正式开学、强化训练、野外任务，再之后毕业加入特异管理局没有太多可疑的地方，唯有一件事，也是和灵泉空间相关的。
那是在老师讲述觉醒者失控原因及解决方案不久后，他们也开设了锻炼意志力的课程，这些课程是她最不喜欢的，不过还是从不缺席，有时还会给自己加课。
她看过那本书，知道灵泉水可以治疗觉醒者失控，那时候多次向简易提出可以使用净水治疗失控，就像之前治疗异化那样，但都被简易拒绝了。
隔三岔五都要上课挨骂，她那段时间的脾气也有些暴躁，第一次和简易吵了几句她单方面吵。不过在简易详细向她阐述自己的担心后，还是给简易道歉，两人再度和好，她也没有再提用净水治疗觉醒者失控。
她很少对一件事情这么执着，尤其是简易多次拒绝的事情，他的理由也很充足，可自己还是因为这件事和简易吵架。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很少和人发生冲突，异常举动很有可能受莱特黛尔意志的影响。
这件事情又和净水，和灵泉空间有关，就更可疑了，越是和灵泉空间相关，就越容易被莱特黛尔的意志影响。
进入特异管理局执行巡查任务，之后又加入特别行动队，去霓虹国解救被绑架的觉醒者，去白象国剿灭蝗灾，这都是局里的任务，应该和莱特黛尔无关。
不过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疑点的细节，是她对异化生物的心态。
上一世她对异化人以惧怕为主，重生后获得觉醒能力，又是克制异化生物的能力，对异化生物的惧怕已经消失不在，只剩下厌恶。
尤其是看到异化生物身上有人类的组织残骸，说明这只异化生物吞噬过人类，吞噬过她的同胞。
但在其他国家见到异化生物，却连厌恶都不剩多少了，异化生物已经无法激起她太多的情绪。
一个可能是她见多异化生物逐渐习惯，但队里其他人也见过许多异化生物，就连年龄最大经历最多的周卫明身上都能感受到对异化生物的憎恶，和她同龄的靳依诺更是丝毫不加掩饰，可她看到异化生物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也有可能是她的能力可以让异化生物完全消失，所以自己对异化生物不甚在意，又或者被吞噬的不是华国人，所以共情能力不太高。
她为这个疑点列出几中可能，但都无法完全说服自己，犹豫之后还是标红了，简易说过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又一次从头到尾梳理一次，确定没有疏漏，她回了简易的消息。简易几分钟前就完成整理，发消息告诉她结束后去实验室见面，交流一下各自的问题，从另一个角度看或许会有新的收获。
“灵泉空间是重点，”仔细看了郁语的记录后，简易很肯定地说“不只是你的，还有我的，有几件事情可以互相对应，这很可能体现了莱特黛尔和代斯夫的对抗。”
简易“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对灵泉空间的抗拒不只是因为对你说过的种种担忧，以及看到的一些不好的结果，还有我的本能。本能告诉我不要用异化生物扩展空间，不要无限制地利用空间，我的本能甚至都不想用灵泉水治疗异化。”
“或许是你对未知产物的担忧，也很正常不是吗”郁语给出另一种可能。
“不，”简易马上否定了，“任何一个科研人员看到灵泉空间都会陷入狂热，包括我的学生和实验室的其他人，但我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
“任何技术都是有风险的，科研人员要做的是尽力减少风险，研究安全发展和运用技术的手段，而不是限制甚至拒绝技术的发展，但我最初的本能是完全拒绝使用灵泉空间的产物。”
“一开始抗拒灵泉空间确实是我的本能，不过后来的运用和限制是理智思考的结果，正因为一开始的本能抗拒，我才更确定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我的自主意识。”
“我想尽力扩大灵泉空间的运用，而你却正好相反，我们又都大概率受到自己之外其他意志的影响，这是莱特黛尔和代斯夫的对抗，”听完简易的分析，郁语很容易得出这一结论，“对抗的重点在灵泉空间，莱特黛尔希望通过分解异化生物扩大空间，尽可能多的运用空间产物，代斯夫则完全相反。”
简易“史蒂尔说过，容器会获得莱特黛尔和代斯夫的一部分能力，你的觉醒能力和灵泉空间不恰好有部分相似之处吗”
郁语“分解异化生物的尸体对应着死亡，灵泉水和土壤能种植各种作物对应着生命，这就是生命与死亡的掌控者。”
简易“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我对灵泉空间的猜想吗”
“物质、能量和信息是自然界三大要素，那个时候我猜，灵泉空间内有某种信息，可以消耗能量扩大空间的面积，并将不明物质转化为水和土壤。”
“通过研究史蒂尔，我又有新的发现，史蒂尔具有信息态，当然也有物质态，当他处于叠加态时，自身既是信息也是物质。”
“灵泉水和灵泉土壤的物质转化来源是莱特黛尔，”郁语脱口而出，“不，应该说灵泉空间是莱特黛尔的物质态，对吗”
简易“莱特黛尔一定没有塌缩成物质态，否则灵泉空间就成了死物，无法消耗能源扩大面积，可能莱特黛尔能控制自身的状态转换，也可能可以控制自己部分塌缩，再或者是别的什么能力。”
“这就是莱特黛尔和代斯夫比史蒂尔的高明之处吗”她想到被存在硬盘里的史蒂尔，如果史蒂尔也有这样的能力肯定不会被简易捕捉。
但同样的，如果莱特黛尔和代斯夫有这样的能力，捕捉史蒂尔的方式对那两位完全无效，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有些丧气，简易捉到史蒂尔给她带来的信心也几乎消弭殆尽。
“别太担心，至少我们对敌人更加了解了，未知的才最可怕，只要搞清楚敌人的真面目，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简易拍拍郁语的肩膀，两人宛若好兄弟。
“还有，我们不是摆脱过莱特黛尔和代斯夫的意志影响吗，它们并不是无敌的。”
“摆脱过我们什么时候摆脱过”郁语又把自己的记录看了一遍，“克服本能，经过理智的思考后再做决定，可以摆脱莱特黛尔和代斯夫的意志影响，”她欣喜地说。
受莱特黛尔的意志影响，她希望更广泛地运用灵泉空间产物，为此还和简易发生争吵，但理智考虑后还是相信简易的决定。
“还有，莱特黛尔的意志和代斯夫的意志又是冲突的，这种冲突更有助于我们理智思考，”简易也补充道。“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打败莱特黛尔和代斯夫，而是在它们的对抗中保全自身，也可以利用它们的冲突。”
“灵泉空间还在上京吗”她有些担心，如果灵泉空间真的是莱特黛尔的物质态，那这个宝贝也是致命的隐藏炸弹，上京人口密集，又是华国的政治中心，一旦出现意外影响太大了。
简易“目前还在，不过我已经提交申请，留下足够的的净水后，把灵泉空间转移到这里的秘密实验基地，只是目前还没有回应。”
“放到这儿也不是绝对安全，”郁语心里莱特黛尔拿了幕后boss大反派剧本，与之有关的任何东西都要打起十分的警惕，更何况灵泉空间于其关系如此紧密，很可能就是莱特黛尔的一部分。
“如果能让灵泉珠坐上火箭飞入太空，与太阳肩并肩，那应该就安全了，”她提出一个脑洞大开的方案。
“很有创意的想法，”简易还是找到一个优点，“但现在不能送走莱特黛尔。”
“依据史蒂尔的信息和现有情况，现在莱特黛尔和代斯夫之间的战斗应该处于胶着中，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短时间内谁都无法绝对占据上风，这也才给我们创造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如果现在毁掉或送走灵泉珠，莱特黛尔的力量可能会受到很大影响，双方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这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咳咳，”她只是想皮一下，没想到简易会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等等，简易是在认真解释还是也想皮一下
“我的申请一般都能通过，等灵泉珠运来这里，再进行更深入的研究，有史蒂尔的配合，应该能找到更多的突破口。”简易话风一转，谈到自己未来的工作安排。
“等待的这段时间，就先寻找你觉醒能力失效的原因和原理。”
简易说这话，她才想起自己来这儿是为了重获觉醒能力，后来全部注意力都被史蒂尔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吸引，竟然忘了最初的目的。
“史蒂尔那边它还会配合你的工作吗”现在的史蒂尔连休闲娱乐都顾不上，哪里还有工作的心思。
“会的，”简易十分肯定，“史蒂尔自闭的原因不只是你，你有时间的话，去看看它的上网记录就明白了。”
简易去准备的时间，郁语看了史蒂尔这些天的上网记录，她曾想过史蒂尔每天上网那一个小时做什么。
可能是看觉醒动物直播，可能是去某宝逛街，因为没有钱只放进购物车不下单，也可能是看美食节目。但她万万没想到，史蒂尔每天那宝贵的一小时竟然是披着马甲给自己洗白。
托简易的福两次，史蒂尔在华国的名气不小，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第一次扬名是有中二祈祷词的邪教头子，第二次逼格高许多，是觉醒和异化的祸首元凶，但也被抓住了，逼格碎一地。
现在的互联网上充斥着与史蒂尔相关的段子，有是新产出的，还有挖坟上次的，对史蒂尔极尽嘲讽。
真史蒂尔看到这些怒上心头，披着马甲亲上战场，对线讽刺它的网友，结果被网友们教做人。
史蒂尔对简易态度客气，一是因为简易抓捕了它还将它关在硬盘里，二是因为简易和代斯夫有联系，但在普通人面前还是很傲慢的。
郁语和史蒂尔接触不多，但听到它提及普通人的态度，也能猜出它眼里的普通人算什么，就像人眼中的蚂蚁吧。
现着，这些蚂蚁竟然聚众讥讽它，他们又没有震慑它的手段，背后也没有让它恐惧的存在，竟然也敢这样挑衅它的尊严。
在史蒂尔眼里，那些鬼畜和段子就是冒犯神威。若是它实力完好，那些人必然会受到惩罚，就算是之前实力大损，也能通过容器间接对付冒犯它的蝼蚁。
但现在它只是一段被存在硬盘里的信息，失去了所有的能力，甚至都没有形体，对外交流还要依靠简易安装的设备。除了在有网的时候和冒犯它的蝼蚁对线，打打嘴仗之外毫无办法。
更让史蒂尔无法接受的是，打嘴仗他还输了，敌人实在太多太凶残，它开了许多小号还是敌不过口吐芬芳的祖安网友，被骂到怀疑人生。
简易走之前它就有自闭的倾向，回来连上网线后发现，自己几乎所有的小号因为遭多人举报发布不良信息被封号了。
天地良心，骂人的话都是从敌人那里学来的，敌人都还没事，它怎么就被封号了
史蒂尔不知道封号的原因，但郁语应该能猜出七八分，现着华国对网络舆论的管控十分严格，史蒂尔洗白的内容又和登记在册的邪教至高神教有关，当然很快被有关部门注意到。
而且网友们对史蒂尔以嘲讽为主，少数恶意谩骂的都被封号了，但史蒂尔不知道这一点，被气昏头后直接开启祖安模式，结果当然是进小黑屋。
史蒂尔上次正和网友骂到兴头上，但上网时间已到，简易拔掉它的网线。这次有三个小时，它正准备大显身手，一登录发现自己的账号都被封了，怪不得会自闭。
郁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很快就对史蒂尔的经历失去兴趣，类似的事情她见过许多次，不过这次被网暴的对象有些不同。
说起来，史蒂尔似乎不是第一次折在网友手里了啊，简易曾经告诉过她，第一次针对史蒂尔的行动也是利用网暴的力量。有句话叫做世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网暴有时候也能成为攻击敌人的武器，不过这种武器向来敌我不分，那段时间简易挨的骂也不少。
等待简易完成实验准备的时间，她先收到队友们的消息，位于白象国内的虫群已经被全部剿灭，现着就只剩虫卵需要清理了。
消灭蝗灾的行动一共持续将近两个月，华国消耗极大的人力物力，尤其是武器方面的消耗，相当于把一个半白象国的面积用炮火犁了一遍。
要不是国内情势稳定，不需要消耗太多武器装备，各地军工厂又开足马力生产，还没有这么多弹药可供使用。
目前看来，蝗灾暂时结束了，不过这次的事件也给他们一个教训，威胁人类生存的不只是强大的异化生物个体，还有聚集成群的众多低级异化生物。
全球异化波动检测系统也经历了一次大更新，不只检测高级异化波动，还检测低级异化波动的异常聚集。
白象国的蝗灾得益于华国的及时发现和处理，没有造成更大的恶果，但其他地方呢，现在的地球上没有哪个国家会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消灭蝗灾。
即便有心也无力，对付强大的异化生物个体一发核弹就可以，但对付漫山遍野的蝗虫，需要的是足够数量的常规武器。
山姆国倒是可能有这个能力，虽然现在的状态约等于脖子以下瘫痪加全身器官衰竭，但山姆国末世前的军事实力极强，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愿意应该也能剿灭蝗灾。
但山姆国大概率是不愿意的，需要巨大的投入又没有办法直接而迅速地获得好处，想必山姆国掌权者不愿意做这种赔本的生意吧。
各社交媒体上，人们对蝗灾的关注度逐渐下降，组团出道的觉醒者，觉醒的明星网红再度占据热搜，但郁语不觉得蝗灾已经结束。
按照简易的推测，她突然失去觉醒能力和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虫群意志有关。不知是否真实存在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不能说得那么肯定，但简易向来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蝗虫群不过是一个躯壳，或者按照史蒂尔的说法，是虫群意志的容器，相比于蝗虫，虫群意志才是最难对付的存在。
因为虫群意志的关系，她和莱特黛尔的联系也暂时中止，就连史蒂尔也感知不到她和莱特黛尔的联系。
不过她相信，莱特黛尔的实力一定高于虫群意志，迟早会重新和她建立联系，这也是简易的猜测，她的觉醒能力很快就会自行恢复。
在觉醒能力恢复之前，他们要分离出虫群意志，试着为我所用，即便不能也要弄清楚虫群意志切断联系的原理，这是目前为止他们两个彻底摆脱莱特黛尔和代斯夫的唯一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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