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特别傻,”斋藤一眯起眼睛,回忆往昔,“有次原田装病骗她的糖,一口气全给骗光了。”
“......这不是傻,”新见雪鼓起腮帮子,“这是人家心地善良。”
“还特别记仇。”
“会吗?”
“那之后,连着三天按着饭点给原田做病号饭,菜色全是他最讨厌的萝卜。”
“这、这叫做礼尚往来。”
“总司也总是陪她胡闹,”斋藤一的表情变得极为柔和,“说什么既然是‘病号’,就不可以挑食。”
其实松本医生也帮了一把,咋咋呼呼地说原田左之助的确有病,上火,萝卜正对症。
“山南先生总想把阿雪养成那种既优雅又坚忍的武家姬君,结果适得其反。明明刚来的时候还规规矩矩的,没过一会儿,连睡觉的姿势都变得乱七八糟。”
那种正面朝上、手脚平放、一晚上不能乱动的睡姿太辛苦了啦。
实际上,在祇园的时候,许多艺伎为了保持发型,都会用特制的枕头睡成这样。拖母亲的福,新见雪也接受过类似的训练,只不必适应那种特别细窄的枕头。
“那时候的事情......”斋藤一喃喃道,“现在想起来,就像在做梦一样。”
新见雪只抚摸着老狗的脑袋,默默聆听,听他回忆那些和事实有着微妙偏差的往昔,听他谈起那些鲜为人知的过去,听他絮絮叨叨提到自己的孙子孙女。
他们之间隔了将近半个世纪的鸿沟。
大和守安定没有她那种患得患失,只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没有引起斋藤一的注意。
忽然,老狗竖起耳朵,把脑袋从新见雪的膝盖上抬起,冲着另外一边发出攻击性的低吼声。
“谁在那里!”
斋藤一的眼神一变,从石凳上站起来,调整姿势:“出来!”
草丛一阵窸窸窣窣,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老实点,”面容狰狞的青年拿着左轮手、枪,指着斋藤一,“当心我的手会抖!”
......这人居然能拿到枪?
斋藤一瞳孔紧缩:“你是什么人!”
陌生人而已。
远处隐隐约约有巡查的呼号声传来,想必这一位正是对方正在追捕的犯人。
“外国人?”犯人注意到了新见雪,“正好,”他走上前,伸手抓向半蹲着的新见雪,“有你在手的话,巡查也不敢轻举妄动——”
很明显,他想抓住新见雪当人质。
新见雪向后闪躲,跌坐在地,别在腰间的剑球顶端的木球掉了下来。老狗冲着犯人狂吠,却被他一脚踢开,远远摔了出去。斋藤一下意识伸手抓向身侧,却落了个空,什么都没摸到。
不远处的大和守安定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他拉下脸,迈开步子,“不要打搅人家叙旧啊。”
眉清目秀的少年撸起袖子,看起来打算和犯人打上一架。
“你这家伙,不认识这是什么吗?!”这人瞄准大和守安定,“蠢货!”
话音未落,他就开枪了。
但是对大和守安定来说,动作太慢了。
“你才是蠢货,”他的语声轻蔑,“以为有枪就能赢过我?”
大和守安定早有准备,只一个加速,就避过了子弹,冲到了犯人面前。
“别开玩笑了!”
他甚至没有动刀,只一个背身擒拿,就将对方摔翻在地。不过......
犯人此前又拉起了击锤,随着手、枪掉在了地上,直接走火。
“安定!”新见雪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大和守安定心虚地看着走火的□□,眼神游移,“阿雪,没有被伤到吧?”
“没有,好像射到了树上......”
对话过程中,犯人不能接受自己就这么被放倒了,用力挣扎起来。
“别乱动,”大和守安定警告,“我的力气可是很大的——”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响起。
......有什么东西好像被折断了呢。
犯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大和守安定:“......”
新见雪看着犯人变了形的手臂:“骨折了吔。”
“谁让他拿枪对着你,”大和守安定若无其事地放开他的手臂,“是他罪有应得。”
这话一出口,新见雪立刻回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没错,是这家伙太坏了!”
作为哥哥,大和守安定立刻就得意起来了。
“这个坏蛋,还踢了那么可爱的狗呢。”
“那把他的脚也折断吧?”
赶上前的泉镜花:“......不要为了哄妹妹,当面做出这么凶残的事情啊喂!”
老狗从地上爬起来,叼起手、枪,回到斋藤一身边。随后赶来的巡查向他们行了个军礼,然后把犯人抓了起来。在泉镜花的交涉下,他们也不必去警署,只当场回答几个问题就好。
更何况,现场还有个前警部。
前警部斋藤一却不在状态,嘴唇颤抖起来。
他紧紧盯着大和守安定,看着他把新见雪拉起来,替她拍打身上的灰。两人都没把刚才发生的事件放在心上,比起受伤,似乎更担心把衣服弄脏弄破。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像当年的画面再现一般。
——以前也是这样,闯祸之后,总司和阿雪总是站在一边,把土方先生气得七窍生烟。
“身手真不错,少年,”巡查称赞大和守安定,“不过,下次遇到持枪歹徒,还是不要逞强比较好。”
“才不是逞强,”大和守安定的手指搭在隐形的本体上,“如果可以拔刀的话......”
......好凶残!
巡查摸了摸鼻子:“那我们就只有追究你违反《废刀令》的罪名了。”
明明长得这么可爱,真是人不可貌相。
“回去吧,毕竟遇到了这种事情,”泉镜花放松下来,却依旧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啊——不行,我得再叫一辆车才行。”
现在的他根本不想靠近他们,谁让他们分别同狗、地面、犯人亲密接触过了呢。
新见雪忍不住道:“......泉先生,我早就想问了,你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当然有用啊,”泉镜花理直气壮,“至少我心理上能得到些许安慰。”
“......”只有心理作用而已吗喂!
就在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斋藤一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等等。”
老狗善解人意地小跑上前,绕着新见雪和大和守安定转来转去,咬住他们的衣摆,顺便把泉镜花再次吓跑。
“名字,”斋藤一问道,“可以告诉我吗?”
新见雪想到喵之助的提醒,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大和守安定看了一眼新见雪,同样没有开口。
“我的名字是,”斋藤一眯起眼睛,“斋藤一。”
他浑身的气质一变,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
那个男人作为武士生存,将生命和信念赌在刀上的最后的时代。
“新撰组三番队队长,斋藤一!”
新见雪愣愣地看着斋藤一,意识到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
“他的名字是大和守安定,”新见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的名字是......”
“新见雪。”
“好久不见,阿一哥哥。”
话音落下,空气中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新见雪以为斋藤一会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他什么都没有问,只保持着沉默。斋藤一的眼神变换莫测,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耐心地等待宣判。
良久,斋藤一才吐出一口气。
“......已经快要五十年了,”斋藤一的眼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辉,“时移世易,刀的时代结束了,几乎什么都改变了。”
“但是,总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仿佛正在燃烧一般,微红的光芒照在斋藤一身上,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血气。
“自总司因病脱队之后,我们辗转各地,不断战斗。”他喃喃道:“鸟羽,伏见,会津,虾夷......”新撰组一路北上,干部几乎死绝,“那杆旗帜,也终于倒下了。”
呼应一般,有乌鸦落在了附近的灌木中,发出刺耳的鸣叫。
“可那杆倒下的旗帜,被我捡起来了,”斋藤一昂首挺胸,眼中起了一层薄薄的雾色,“只要那杆旗还在,那么,我们就没有结束!”
“新撰组,没有结束!”
那杆诚字旗,用的是最下等的浅葱色,代表的是最崇高的理想。
诚于君,诚于友,诚于自己的信念。
斋藤一这一路走来,一言一行都贯彻了武士道。他就是新撰组在这时代最好的代表,几乎毫无瑕疵。
修于内,形于外,不负新撰组的声名。
“是的,”大和守安定和新见雪对视一眼,“我们......还没有结束!”
精神是核心,人是载体。他们的存在,就是新撰组的延伸。
忠义依然在。
新撰组,依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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