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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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六郎找我”少年的声音含着几分笑意。

    四足红艳的白马踏着月色从密林悄无声息闯进来, 叶煊拨开遮住视线的树枝,利落的翻身下马,视线越过篝火一扫,地上有数个麻袋, 正正好将四皇子一党一网打尽, 连陪同的太监都不放过。

    虽然分不清是谁, 但如今他们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裴六郎下的迷药太高级,还是直接被打的晕了过去。

    叶煊收回视线, 顺手将还惊讶着没反应过来的谢玉舒牵下了马。

    裴晟被这两人一马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叶煊, 怒火直接冲上脑门, 他猛地一砸手里的烤串,踹开挡在面前的家仆, “蹬蹬蹬”上前。

    叶煊以为他是来恼羞成怒准备来威胁或者栽赃的, 都已经做好应对准备了,没想到裴晟一开口, 就直接骂了出来,“叶煊你是不是疯了”

    “深山野林更深露重, 你骑着一匹马就敢往外跑你知不知道昨年这山上发生了十三起野兽伤人事件, 其中三起连尸首都找不到山间的农户为什么都搬到了山下, 上面的房子为什么都空了,这里为什么只有猎户和香客偶尔上来,为什么要将这里围起来, 你不动脑子想一想吗”

    “你居然敢一个人骑着匹马就往外跑还是马驹”裴晟一指梅花烙气的有些上头, 恶狠狠的道, “你不要命了”

    叶煊听着他一个喝问接着一个喝问的往外蹦, 挑起眉十分意外垂眼打量眼前的少年是的,在宫里的时候叶煊就发现了,裴六郎虽然年龄比他大一些,个子却只到他眉间,更遑论几个皇子间个头最高也最心宽体胖的四皇子。

    而且裴六郎还有张娃娃脸,脸颊有些肉,养的又好,只是平时凶了吧唧的,就记着他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了。

    叶煊好笑的看着横眉怒目的矮子,“你连皇子都敢揍,还怕我死在外头”

    “那能一样”裴晟翻了他一眼,“我算计他们是以牙还牙,即便他们知道了,料想没有切实的证据也不敢闹到陛下面前去,就算四皇子真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捉我,充其量也就是我纨绔不堪教化,可若是一个皇子在我的地盘失踪遇袭,闹到陛下面前,不仅我要设进去,我裴家上下都得被拉进去陪葬”

    裴六郎越说脸色越难看,咬牙切齿的扭过头,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又是一变,“不对,之前我在林子里碰到的那个小太监呢”

    家仆不明所以,“什么小太监”

    叶煊却知道他说的是谁,笑了一声道,“你别找了,他不在这里。”

    家丁有些不服气,裴晟却直接一脚将他踹地上,神色冷厉,“让你们绑些人还能漏两,一群废物,白吃饭了,回去了自行找管事领罚。”

    家丁们令行禁止,全都俯首帖耳应是,没有一个多说什么。

    谢玉舒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禁对裴家多了几分深思,打算回家的时候,向父亲和两个哥哥打听打听。

    裴晟发过了脾气之后,就又恢复成一派纨绔子弟的样子,吊儿郎当的席地一坐,他都不用挥手,就立刻有家丁蹲下来替他烤肉。

    叶煊带着谢玉舒也坐过去,家丁端了两盘片好的肉过来,还有削好用来串肉的树杈子,以及一些用碟子装盛的配料。

    叶煊看出来这些肉都是新鲜的,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是由家丁们从屋子里端出来的,很明显这边有准备食物。

    裴晟却藏了起来,然后找借口将他们骗进密林,然后下手将他们全弄晕了,套麻袋绑起来。

    叶煊看着火焰在思考,那边谢玉舒已经先烤好了两串,又刷好了酱料,分出一串给他。

    叶煊接过咬了一口,立刻就将肉吐了出来,并拉住了谢玉舒的手,“别吃,里面掺了药。”

    谢玉舒一愣,表情骇然的猛地看向裴晟。

    裴晟嘴里塞满了肉,一边嚼一边面露惊讶,甚至还鼓了鼓掌,“厉害啊,你居然吃的出来”

    “”叶煊一点都不想说,泰安曾在他的洗澡水里下过这个。

    他也不知道具体是那种草药,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这玩意儿不小心进嘴里之后,会让人产生疲劳感,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很显然,裴晟给四皇子一行人用的就是这种迷药。

    叶煊一一检查面前的东西,发现有一碟酱料里有微弱的草药味,他又端起裴晟的那碟酱料检查。

    裴晟道,“别看了,我也有。”

    叶煊嗅了嗅,果然有。

    “你不习武,为什么吃这个”叶煊看得出来裴晟脚步虚浮,不管内功外功都未曾涉猎,是个不会武的人。

    他都开始猜测是不是裴家上下都以这东西喂养小辈,就跟传说中制作百毒不侵的苗疆毒人一样。

    裴晟看出他想了什么,无语道,“虽然我家习武的确实不少,向往江湖的傻子也有那么一两个,但我们就是普通人家,不会做出拿药草当饭吃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哦”叶煊和谢玉舒都感兴趣的看着他。

    裴晟却并不想说这个,只含糊了一句“做酱料好吃”,就闷闷的低头继续烤肉。

    起了点风,树叶沙沙作响,隐隐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静,谢玉舒视线在树林间扫看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

    叶煊看了看身后那些被解开的麻袋,笑了一声,“裴六郎倒是磊落,真不怕我告状”

    “你敢告状我就一口咬死是你指示的。”裴晟丝毫不怕。

    叶煊挑眉,故意道,“你觉得我父皇会信你”

    “那不然嘞”

    裴晟拍了拍大腿,吊儿郎当的嘻笑,“你以为小爷这京城第一纨绔怎么当上去的我是爱玩了一些,脾气也不太好,可比我嚣张骄纵的纨绔子弟海了去了,就说正阳侯家那位哦,你大概是没见过,他先前惹怒封洛将军,被打折了两条腿,成了一个废人。”

    “就这人前几年在京都活跃的时候,欺男霸女、逼良为娼,还当街打死过六旬老汉,半夜还有从他院子里往乱葬岗抬仆人尸体的时候,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我自认我纵马游街冲撞谢相车架是莽撞嚣张了些,却从来没有惹出过祸端。就我这样平平无奇的人,却能成为京都第一纨绔,那可是我营造了好久的形象”

    裴晟得意洋洋,“小爷我出了名的没脑子又讲义气,被人当刀子使得多了,谁人都要叹一句愚蠢。”

    “就这样的我,说又被人利用了,才殴打了四皇子,陛下为什么不信”

    “”叶煊被他那表情逗笑,道,“我还第一次见被人骂蠢还如此自得的。”

    谢玉舒也满脸无奈,他看着裴晟反应过来骤变的脸色,拍了拍叶煊的手背,让他稍微收敛一些。

    裴晟虽然脸色难看了些,语气还算正常,“别人说别人的,我心中自有计较,反正在背后乱嚼舌根利用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叶煊大概是揣摩出这人为何如此肆无忌惮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裴六郎,你不在宫中所以大概还不知道,我这人天生胆小怕事且体弱易病,平常跟我四哥那是大一点声都不敢的。”叶煊说着这话,脸上露出惯用的可怜表情。

    裴晟瞪大了眼,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你今日在宫门前都敢纵马行凶”裴晟指着他愤愤。

    谢玉舒不知道有这事,手中正在烤的肉一顿,看向当事人。

    叶煊将裴晟的手指拨开,把能用的酱料一一分出来,十分无辜的道,“那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怎么可能是意外,你踩得那么准,我的背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

    面对裴晟的指认,叶煊不急不慌,只是对谢玉舒小声说话,“玉舒是知道的,梅花烙是性情刚烈的烈马,先前在宫中发狂还伤过我六姐姐,若不是玉舒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裴晟瞠目结舌。

    六公主叶灵,裴晟先前虽然未曾出入后宫,却也是知道宫里的两个公主传闻的,三公主武艺高强,英勇似男儿,六公主刁蛮任性,霸道也似男儿。

    那匹马有前科,而且出宫时,叶煊刻意两遍强调过那是匹烈马。

    裴晟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玉舒脑子里却不由的想到梅花烙发狂的那一天。

    他去的晚,只赶上降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姜鹤,姜鹤却说了一匣子不满叶灵的话,如今叶煊一提起,谢玉舒立刻就肯定,那次烈马发狂,绝对是他做的手脚。

    谢玉舒满脸都是无奈,他讨厌这些阴谋诡计,心里却偏偏怪不起叶煊,反而有些心疼他。

    宫里的皇子皇女,大部分都是娇惯长大的,就如同四皇子、六公主,即便是八皇子也有他母亲丽美人的宠爱,二皇子暂且不提,七殿下备受瞩目出生,母亲贵为四妃,却要遭受尽委屈。

    谢玉舒知道那都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所以难以产生厌恶憎恨的情绪。

    他越发觉得七殿下活得辛苦,想要对他更好一些。

    叶煊对自我的一番剖析,惊到了裴晟。

    裴晟吓得肉都掉了,还结结巴巴的装腔作势,“你你你,你想怎样”

    “我告诉你啊,你若是想要拿这事儿威胁裴家,那是没有用的,我裴家上下皆男儿,是绝对不会因为个人而妥协的”

    叶煊扬眉失笑,“裴小爷误会,我并不打算拿这事威胁你。”

    “正如你所说,这事儿捅破了天,只要裴家还有用,那就最多被定性为你纨绔不堪教化,不轻不重罚两下,还平白给我树敌,我又何必”

    “你真的这么想”裴晟不太相信的看着他,试探的问,“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叶煊看了看左右。

    裴晟了然的屏退了一众下人。

    “方才听裴六郎的意思,是打算将他们装作失足落入猎户陷阱的样子”

    叶煊压低了声音,“裴六郎应当知晓,除了我大哥外,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人选,便是我四哥和五哥。这两人都不擅长忍耐,但我五哥人单纯一些,忘事儿快,而我四哥不然,别看我四哥体态庞大,心眼却极小。”

    “你这方法过于刻意,四皇子不算愚不可及之人,且他身后幕僚能人无数,总有几个能猜到是你。”

    叶煊轻笑,“他不能明面上还击你,可背地里给你使一些绊子总是可以的。”

    裴晟慢慢皱起眉头他不是不知道这方法刻意,只是他本来也就没想过要瞒什么,只要没人拿到证据,他咬死不承认,这事也就没有下文。

    可若是如同叶煊所说,四皇子有意从其他地方给他使绊子的话

    却是烦不胜烦。

    裴晟摸了摸下巴,面露苦恼之色,“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没有好主意,但我想玉舒肯定有好主意。”叶煊扭头看向烤肉的谢玉舒。

    谢玉舒在京中名气很大,一开始下马的时候裴晟没认出来,但篝火一照,他认不出来也不可能。

    只是裴晟知道谢家是纯正的帝派,不想惹事,索性装作没看见,不过到底顾忌,所以才会周旋这么久又没多少保留的和盘托出。

    没想到叶煊察觉到他的态度,主动将谢玉舒栓上了绳,裴晟是松了口气的。

    谢玉舒看了叶煊一眼,叶煊对他讨好的眨了眨眼,谢玉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从下马理清楚事情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铁定是无法置身事外的,如果正要做中间人,指不定被两头嫉恨,倒不如干脆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沉思了片刻,温雅的点头,“我确实有个主意。”

    附耳说完,裴晟惊异不已,对谢三郎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充满了意味深长,“想不到我们中间,原是谢哥哥最聪明。”

    这说的好听是聪明,说得不好听就是坏水最多。

    谢玉舒依旧是那番君子谦谦如谪仙的样子,被他这样说也不恼火,眉眼温润的弧度都没有变,还稳稳当当的在烤肉上刷油刷酱料。

    叶煊挑眉拉回他的注意,“裴六郎觉得如何”

    “这当然好,所有人都被系在一根绳上,自然是无人敢背叛的,而且也不会有人知道主谋是谁,只是”

    裴晟有些为难,“我身边这些家丁是爹爹特意给我的,忠心是忠心,都是些熟面孔,怕是瞒不住,可是用生人,我不放心。”

    “这个简单。”

    叶煊话音未落,就听树叶沙沙作响,一道人影鬼魅一般的出现在裴晟身后。

    谢玉舒微微睁了睁眼睛,有些惊疑不定。

    叶煊直接介绍道,“你身后那位名叫泰安,他有些手段,或许能帮我们瞒天过海。”

    “什么泰安”裴晟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差点被身后无声无息的人影吓死,瞳孔缩小惊吓的抖了抖,四肢并用往后退,差点栽到火堆里。

    泰安伸手一抓,拎着他的衣服领子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小心。”他转身将人放回原位,就走到一边坐下,面无表情的道,“易容,可以。”

    裴晟一听都顾不上怕了,立刻凑了过去,眼神充满了好奇,“你会易容话本里江湖上神乎其神的那种易容用人皮的那种”

    “”泰安憋出两个字,“不是。”

    泰安说的易容,并不用人皮,而是拿着一把刷子,用上一些女人用的脂粉,分分钟就将那个谄媚的家丁变成了面黄肌瘦十分阴郁的杀手。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整个人从面相到气质却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来挺失望的裴晟“哇”的叫出来,屁颠屁颠的跟在泰安背后,看他给每一个人上妆。

    泰安“”

    谢玉舒忍不住道,“泰安好像有些局促”

    叶煊眨了眨眼,“他面无表情,你怎么看出来的”

    却是没有否认。

    谢玉舒笑,说,“他比你好懂一些。”

    叶煊挑眉,“我很难懂”

    “是。”谢玉舒看着他,“我有时候不知道你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又或许你每一句话都是真,但又每一句话都是假。”

    叶煊不置可否,只是道,“玉舒,你只要记着,你在我心里很重要,这句话是真的。”

    谢玉舒弯起眉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认真点头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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