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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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黄莽反了让人惊讶之余, 又毫不意外,只感叹黄莽可真不愧他这天下第一莽夫之名,可真像他能干出的事儿。

    但庆州瘟疫一事, 却着实让满朝文武心惊肉跳, 并且绷紧了皮。

    庆州认真算起来, 其实是西北地带, 而大梁国土面积广大, 幅员辽阔,以秦岭淮河分界线下南北差异很大, 西北一带更是。

    春夏两季多旱涝灾害, 秋冬两季多雪灾风霜, 常年都有漫天风沙迷人眼, 然而这边土地还不如北方肥沃, 天气又没有南方风调雨顺,早些年时期, 百姓每年的农作物收成都不够自己吃的,朝廷不仅收不来税收还得倒补贴, 偏偏穷山恶水出刁民,西北跟游牧一族仅一山之隔, 多出悍匪,不怎么服官府管教。

    可以说是凭借一己之力成为大梁最难搞定的区域, 一度成为流放专区。

    后来先帝上位后改革, 大力发展西北的边商贸易, 甚至提出税收归州府的举措, 庆州一跃发展为大梁几大繁荣商贸区之一。

    这地方政策好, 朝廷补贴多, 天高皇帝远, 油水冒得泛光,自然是哪个世家宗族都想伸手咬一口。不管有意放任还是无意,庆州这块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等回过神来时,几乎搅和了大半朝臣进来。

    皇帝先前还想着轻拿轻放,世家们也是松了口气的,此事一出,弄不好大皇子、谢相都得折里面,别说皇帝当场气吐血,众涉案朝臣恨不得能晕过去。

    然而他们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皇帝猛拍龙椅怒气攻心,先晕了。

    这一晕晕了三日,宫里宫外都愁云惨淡,全然一副死了爹妈的样子。

    毕竟谢相出事,谢家三位公子都忙的很,谢玉舒自然也没再来宫里,国子监并未停课,但叶煊觉得没意思,就干脆没去。

    这一晚,叶煊刚沐浴正准备歇下,泰安忽然翻窗进来,吐出两个字,“醒了。”

    皇帝醒了。

    叶煊皱了皱眉,再不情不愿也得下床收拾好了赶去乾元宫,路上还撞见了只身而来的越贵妃。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宫装,长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上面插了支简易的金步摇,不紧不慢的用染着艳丽蔻丹的手指整理衣袖,还偏头吩咐贴身宫女,九殿下醒了之后让他先用了早膳再玩九连环,没事不要往外面跑,觉得闷就梅园里走走。

    那模样,完全没有一点焦急担心,仿佛她只是出来散步的。

    叶煊不由的捻了捻手指,略有沉思,脚下慢出一步让她们先行。

    越贵妃抬头也看见了他,顿了一下,点点头便也没客气,错过她领着贴身宫女走了。

    那眼神一触即分,即无厌恶也无喜好,非要形容,那就是如同死水一样没有波澜。

    叶煊动了动眉梢,想起二皇子说的让他小心越贵妃,唇角往上一挑,带着两分似笑非笑倒是有点意思,看来这宫中有秘密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泰安消息传的快,叶煊跟越贵妃前后脚到,在外面见着了侍疾的贤妃。

    叶煊正好在调查跟先皇后有关的人,看到贤妃,也不动神色的细细打量一番。

    三公主长相明艳大方,像极了自己的母亲,只是跟三公主张扬的个性不同,贤妃看着温婉纯良,她为四妃之首,存在感却是四妃中最低的,入宫开始就安安稳稳的从没有搞出过什么事情,她即没有协管六宫,也未曾主动献媚争宠,当真是应了封号中的贤字。

    皇帝很喜欢贤妃,这从她膝下年龄相近的两个子女就能看的出来,但皇帝对贤妃的喜欢并不显眼碍人,淡淡的似乎可有可无。

    仔细算来,贤妃可以说是入宫以来唯一一直有恩宠的妃子。

    贤妃领着他们往内殿走,远远发现龙床边还站着一人,罩着熟悉的狐皮大氅,锦缎般的长发半束,上面还沾了未化的细雪,看背影是个高挑清瘦的少年。

    叶煊想认不出这是谢玉舒都不行,毕竟那狐皮大氅还是他从身上解下来亲自披上去的,上面绣着只有皇家子弟才能用的暗纹。

    越贵妃眼尖,也看到了那暗纹,还认出是出征那日尚衣局统一赶制的皇子制式衣袍,用的都是狐皮,很是保暖,小九昨日还裹了出去玩雪。

    内殿的人显然在说事,三人刻意放慢了脚步。

    越贵妃没通过那熟悉的纹路辨认出事哪位皇子,只能小声问贤妃,“屋里是哪位殿下”

    贤妃摇头,“是谢三郎。”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叶煊视线闪烁,直直落在谢玉舒身上。

    忽而,皇帝微弱的声音停止带起一片咳嗽,谢玉舒跪了下来磕头谢恩,便飒然起身,步履急匆匆的走了,甚至都没有跟迎面走来的三位贵人行礼。

    叶煊眉头皱起,低声跟两位娘娘告了一声罪,扭头便追了出去。

    “我想起来了。”越贵妃看着叶煊离开的背影,神色不明的说了一句,“那件狐裘,是七皇子的。”

    贤妃“诶”了一声,也将视线投过去。

    “爱妃,药,朕的药咳咳咳”皇帝艰难的从龙床上坐起来,抓着心口,一句话未说完就咳的厉害。

    “臣妾这就去拿。”

    贤妃淡淡应了一声,越贵妃低头理了理袖口,也跟着进去了。

    叶煊一出来乾元宫,就发现谢玉舒在等着他。

    “玉舒。”叶煊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还未说话,便被谢玉舒拉着袖子,“子煊,梅花烙借我一用。”

    去演武场的路上,叶煊听完了谢玉舒的话,皱着眉不太同意,“庆州如今这般情况,父皇却让你孤身一人前去岂不是让你送死”

    “我不是一人。”谢玉舒解释,“我只是先行,太医们随后就到。”

    叶煊一把抓住他的手,神色严肃的看着他,“玉舒,我不问父皇派你去庆州干什么,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危险”

    “”谢玉舒温和的笑了笑,宽慰他道,“蒋正将军和陈将军都在那里,哪来什么危险。”

    “玉舒”叶煊不相信他这轻描淡写的样子。

    实在是皇帝这安排太过诡异,谢玉舒再有惊世之才,也不过十五六岁数,皇帝不想用朝中派系官员,大可从谢家年长的两位公子中挑选,怎么偏偏选了谢玉舒

    叶煊不觉得自己玩弄权术这么多久的父皇,会走一步无用的棋。

    谢玉舒却摇了摇头,并不多说,只是笑着道,“今日我借殿下一匹马,也算是殿下同我一起去了,若事圆满,殿下也算立功,殿下不愿争权,倒不如用这功劳找陛下要一块封地,早早离了京都好。”

    叶煊听他一口一个殿下,眉头渐渐皱起。

    他还要说什么,那头早就得了消息的黄维仁牵着装备好的白马慢悠悠走过来,左右看了两人一眼,问,“你们谁用马”

    谢玉舒立刻说,“我。”

    叶煊却夺过缰绳,脸色冷硬极了,“梅花烙是我的马。”

    “殿下不愿借我”谢玉舒看他。

    叶煊不为所动,“你不说,我便不借,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谢玉舒愣了下,笑了起来,眉眼中多了一些温度,就在叶煊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谢玉舒却突然飞身上马,猛地一扯缰绳。

    梅花烙吃痛扬蹄,在谢玉舒的控制下,往前窜去。

    猝不及防之下,叶煊也没能阻住。

    “吁”少年勒马急停,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温柔而坚定,眼尾的红痣如同傲雪红梅,艳艳夺目。

    叶煊其实注意到,不过几日不见,谢玉舒就瘦了很多,脸颊两侧都消减了,曾经还带着稚气的少年仿佛一夜之中长大了,挺直的背脊也有了成人的模样。

    “子煊,我会平安回来。”

    少年的声音已经没有往日的喑哑,透出几分清润的音色。

    叶煊定定看着他策马疾驰而去的背影,眼中的戾气与阴沉渐渐汇聚在一处。

    黄维仁嗤笑了一声,“有什么用有时间在这里用眼神杀人,你倒不如先保住你自己。”

    “你放心吧,皇帝和谢相布了一个局,因为棋子不听话出了些偏差,谢玉舒去不过是挽救这一个偏差的。你不相信皇帝,难不成还不相信谢相他不会害自己孩子的。”

    叶煊心思微动,脑子里各种画面交杂,出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皇帝本来是打算用二皇子一命换庆州大换血吗

    庆州一伤,朝中权臣大半都得伤筋动骨一次,虽然到不了连根拔起的地步,但却可以有效的震慑并顺利将庆州的控制权重归囊中,收了庆州可以找借口补上几十年的税,因为战争拨出去的军费瞬间就得到了补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要担心行军打仗的耗费了。

    而且庆州在西北那一块,离前线不算太远,征兵练兵其实很方便。

    最关键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他再不喜欢二皇子,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会这么做。

    虎毒尚且不食子。

    “春猎快到了吧”黄维仁看了看前方,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七个月了。”

    “什么”叶煊扭过头,只看到黄维仁揣着袖子走远的背影。

    只到晚上回了洛华宫看到良妃的肚子,叶煊脸色变了几变,意识到黄维仁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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