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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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皇后长公主时期, 有一故人姓冯名子建。”

    叶煊一听这名字,眉头跳了跳,自动和江南私盐案联系在一起, “江南巡抚冯必扬”

    裴晟点头, 继续说道, “渤海先王突然病逝,长公主拥护其弟上任继承王位, 然权臣当道,王权式微, 后内乱不止, 长公主都被逼的提刀御马上了战场, 这冯子健便是长公主旗下一员悍将。”

    “后来长公主入宫,冯子健虽然被渤海王收回领兵特权, 却一直待在王城内,直到江南私盐案爆发, 因先帝亡故, 新帝震怒,在证据并非很充足的情况下, 下令涉案主犯江南巡抚冯必扬、盐槽总督黄友仟夷三族, 当时长公主曾击殿上金鼓上朝谏言请求押后彻查,被文臣以告慰先帝灵柩言辞驳回。”

    后面的事, 叶煊大概猜到了一些不管事实真相如何, 既然皇帝已经下了令,那此案就盖棺定论不容反驳, 自古君权神授神圣不可侵犯, 更别说当时的皇帝刚登基, 如果落下这么一个污点, 估计能被后世之人骂死。

    所以对的是对的,错的也得是对的。

    叶煊不说了解大梁所有的帝王,单说最近的两任帝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先帝在位不足十年勤勉专政呕心沥血的改革,几乎将大梁律推翻重写了一遍,任期虽短却注定留名青史;而今上在任已有二十四年之久,除江南私盐一案外,最大的功绩就是重用了封洛。

    外戚多的张牙舞爪,附属国内一团乱麻,庆州盘根错节这么多年都没理清也就儿子生了不少。

    果然,叶煊听见裴晟说道“陛下罚皇后禁足,执行了抄家斩首的命令,每天都有人推到刑场砍头,正午门前的土地都染成了红褐色。”

    “按说冯子健离家多年,同家中往来不多,两年通了一次信,连父母弟妹都不知去向,又常年生活在渤海,在户部名册上是查无此人的状态,直到渤海王让人将其头颅用玉盒装裹送入京中,众人才知,冯必扬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长子。”

    叶煊念着“冯子健”这个名字,或许是因为冯、封同音,他突然就想到了封洛。

    舅舅虽然没有透露过名姓,叶煊对他的身份却有猜测,从这些年来往的信件来看,他应该是军中高官,几年前北征大军开拔,来往就断了,由此可见对方便是随军的将领之一,泰安同黄莽显然是熟识的,他甚至在偷了黄莽的药后也没有被打死,足以可见关系不错。

    而且黄莽曾经提起过一个四岁就能用短刀打架的人,叶煊凭着强烈的直觉感就锁定那人是泰安。

    如此一来,范围缩小,“舅舅”不是五虎将,就是封洛。

    不过叶煊一想起那些疯狂给封洛吹彩虹屁的信件,就非常抗拒的将最后可能的封洛推出了选择范围。

    他宁愿舅舅是大胡子黄莽。

    裴晟不知道叶煊心中所想,他说完最后一段话就盘腿坐在那里静静看他,试图端着脸坐出严肃的样子。

    然后半天没得到任何回应。

    裴晟端不住了,臭着脸用手肘杵他,“你就没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叶煊迂尊降贵的撩起眼皮扫过去一眼。

    裴晟脱口而出,“当然是先皇后和冯子健啊”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冯子健死后,先皇后也没有放弃追查这件事,甚至还说动了谢相和我祖父,好像是查到了些什么可惜,先皇后被害死了。”

    叶煊眉眼动了动,觉得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很让人深思,不免看向裴晟,裴晟也是一顿,喃喃的将话重复了一遍,猛地反应过来。

    “嘶,不会吧”裴晟背脊都往外冒凉气了,手挡着下巴,无声的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询问。

    叶煊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直接站起身要走。

    “唉,先别走啊,你等等我”裴晟追上去,围着他转,上下嘴皮子一碰,叭叭的说了一路,从“不会吧”“如此丧心病狂”“非人也”到“小爷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秘密,不会被灭口吧”诸如此类,烦不胜烦。

    营地火光冲天,老远就听见了其中的热闹,叶煊停住脚步,回身意味深长的扫量着裴晟,只觉得抚摸着袖剑的手有些痒,想见血。

    裴晟完全不知道危险逼近,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咬着手指小声叨叨。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衣领往后一扯。

    被扼住喉咙的裴晟发出一声呼喝声,撞进少年的胸膛里。他仰起头,系着的帽绳在眼前晃荡,上面的米色珠子有些晃人眼,然后就是少年已经分明的下颌线。

    “竖子给我撒开”裴晟看清是谁后,脸色表情秒变凶狠,暴怒的扯开泰安环在他胸前的手,转身还狠狠推了他一把。

    结果没推动,自己重心不稳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泰安扣住裴晟的手将他重新拉回来站稳,轻蹙眉间,没什么情绪的说,“别闹。”

    裴晟并不领情,站稳后就挥开了他的手,怒火烧灼他全身,冲冲的骂道“腌臜奴才,小爷也是你能碰的”

    骂完之后看着穿太监服的泰安沉默的脸,又有些后悔。可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的丢下句“本就是你先有错”,扭头就跑了。

    叶煊在泰安出现时就走了,此时见裴晟追上来和他并肩走,又不见泰安的影子,挑眉问了句,“又吵了”

    “没有。”裴晟硬邦邦的抱着手臂回道,“小爷善良友好招人爱,谁会跟我吵。”

    “”叶煊顿了一下,认真的开口,“姜太医医术高明,对一些疑难杂症也有自己的看法。”

    裴晟不解的皱眉,“你突然说他干嘛”

    叶煊“过度错误的自我认知,可能是一种病。”

    裴晟“你是不是在骂我”

    “当然没有。”叶煊露出一个圣光普照的笑容,诚恳的看着他说道,“我在陈述事实。”

    裴晟确定了“你就是在骂我。”而且还骂了两次

    裴晟很想跟敢拐弯抹角骂他的叶煊干仗,却莫名有些提不起兴致,最后撇了撇嘴,丢了句“小爷大方的很,不跟你计较”,就闷声不吭的跟在叶煊身后往里走。

    叶煊看到了差几步路跟着的泰安,收回了视线。

    篝火晚会热火朝天的进行着,皇帝正在跟三公主说话,六公主满脸不耐烦,皇后担心她惹恼皇上,让婢女扶着她出去透透气,良妃面前的莲子羹还剩大半,菜倒是吃的差不多了,她好像有些不舒服,拧着秀气的眉头抬头按在胸口。

    叶煊看她脸色不太好,呼吸也有些急促,皱着眉正要上前,坐在旁边席位的九皇子玩九连环的手一顿,奶声奶气的说直接盖过了喧闹声。

    “父皇。”他起身“蹬蹬蹬”的往皇帝面前跑去,手里解到一半的九连环一甩,玉环飞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有走路的婢女不小心踩到,顿时响起“吱吱呀呀”的细微碾碎声。

    叶灵听着这跟爬虫巧妙重合的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都要炸开了,眼前顿时一片白花花,好像无数的虫子朝她爬过来。

    “啊”叶灵陡然一声尖叫,将婢女一推,扭头就跑,绊到了边上的桌案,摔地上的婢女赶紧要去扶,叶灵却惊恐的尖叫推开她,一瘸一拐的往前跑脚踝一痛,竟然直接朝着良妃扑了过去。

    碰两个人摔到一起。

    一切发生的太快,没人来得及反应。

    叶煊也是愣了一下,脸色大变的跑过去,直接将整个人都压到良妃身上的叶灵粗暴的掀开。

    良妃捂着凸起的腹部,脸色发白痛苦的蜷缩在地,裙摆已经见了红。

    “宣太医”叶煊瞳孔缩了一下,尽量冷静,发出的声音却破了音。

    “混账”

    叶灵被皇帝一巴掌扇倒在地,脸颊顿时就红肿了起来,她捂着脸咬着嘴唇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豆大的泪水断了线一般从她眼中滑落。

    刚刚还热闹的篝火宴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冷寂一片,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就连皇后也只是心疼又气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敢开口求情。

    叶煊将良妃抱进帐篷的床榻上,浑身是血的被赶到的太医推了出来,看着放下的帐门,看着帐篷上映出的几个人影,听着里面女人虚弱隐忍的痛呼声,缓缓攥紧了双拳。

    裴晟不忍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想要安慰他,张了张口却只能无力的吐出一句,“会没事的。”

    将将七个月,又是意外,听着这还没开始就虚弱的声音,女人足月生产尚且鬼门关走一趟,更何况良妃这种情况

    裴晟自己说出这句话,都觉得苍白虚伪。

    叶煊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帐篷的方向,他抿着唇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有些阴郁,戾气在他黑沉沉的瞳孔中一点一点汇聚。

    还要说什么的裴晟被泰安一把扯走了。

    叶煊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太医们进去不久后,从山下找的稳婆也依次被送了进去,期间良妃的声音时断时续,气氛越来越凝滞,直到快天光的时候,里头本来已经微不可闻得声音突然高亢,稳婆惊喜的大喊了一声“生了生了”。

    叶煊心里松了口气,想要进去,脚却僵直的动弹不了。

    然后本来转好的气氛再度一寸一寸变凉。

    透过帐篷能看到稳婆正在拍打一个婴儿的屁股,“啪啪啪”很用力,可是没有哭声。

    叶煊抿住了嘴唇,只是拉住了出来换水的奴婢,得知良妃暂时力竭,吃了药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就缓缓走到一边坐下。

    皇帝披着龙袍匆匆过来的时候,稳婆战战兢兢的出来宣布良妃生了一个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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