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乾元宫主殿里, 叶煊拢着龙袍靠在龙椅上在批奏折,另一边裴晟在椅子上坐立难安,正对着对面蹲马步的两大一小。
泰安和穆逢春是在处理好伤之后, 就从凌晨时分一直蹲到现在, 泰安重新接起来的左手不能用力, 用绷带固定挂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横握着一把短刀平举身前一动不动,他面色平静,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已经蹲了这么久了。
穆逢春因为失血过多,脸色颇为苍白, 也不知是疼还是累,出了很多汗,胸前的衣服已经渗出了点点血迹,他双手平举着自己的武器, 也努力坚持着,愣是几个时辰都没有动一下。
至于最边上那个小不点封月嘛, 倒是一觉睡到两刻钟前才起来,刚被宫人伺候着洗漱完, 就被下了早朝的叶煊拎到两人边上蹲着了。
封月平时学习久不认真, 文不成武不就, 哪里吃过这种苦,站了没一会屁股就撅了起来, 手臂都快耷拉到地上去了。
然后叶煊就这么不冷不淡的叫一声,“裴晟,朕让你好好监督他们。”
坐在椅子上的裴晟一激灵, 硬着头皮开口, “封月少爷, 手臂举起来,再蹲下去一点。”
封月挪了挪屁股,后背弯的几乎跟腿平行。
裴晟满脸冷汗的看着他,就觉得后背一凉,果然叶煊开口了,“看来小月不知道什么叫蹲马步,裴六郎你就亲自教导一下他,让他好好的蹲。”
“陛、陛下”
“嗯”叶煊头也不抬的发出一个询问的鼻音。
裴晟自己坐在这看着实在太煎熬了,心里真的特别后悔,早知道待在家里逗蛐蛐儿也绝对不进宫赛马,他又不是没有马场,是普陀山不够大吗,还是森林不够野,非要进宫凑热闹,直接就撞枪口上了。
他心里如是想着,面上请命道,“草民申请,一起受罚。”
哪知道叶煊淡淡道,“别急,明天就轮到你。”
一听还有明天,裴晟头皮发麻,封月更是直接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他可怜兮兮的喊,“哥,月月知道错了,月月真的知道错了”
叶煊依旧没抬头,手里的奏章换了一本,语气没有起伏,“错哪了”
“我不该瞒着人乱跑,明知道身体不好还非要骑马。”叶煊认错态度听起来还是很诚恳的。
叶煊“还有呢”
“还有”封月眨了眨眼,咬了咬嘴唇绞尽脑汁,试探的补充,“还有我不该不打招呼就跟不认识的人走,害大家担心,也不该玩到那么晚。”
叶煊“还有吗”
封月结巴了,不怎么确定的说,“没、没有了吧”
叶煊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毛笔在掺了朱砂的墨上沾了两笔,在奏折上写批文,道,“休息够了就接着站,加罚一炷香。”
“哥”封月急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去抱住叶煊的腿,眼泪汪汪的仰头看着他,“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叶煊顿了一下,平静的说了一句,“嗯,我知道你知道错了。”
然后在封月一脸期待中,他将毛笔放下,把批好的奏章合上,低头看向抱着腿的小不点,缓缓的吐出下一句话,“所以,你是想让我,亲自监督你受罚”
封月愣了,慢慢瞪大了眼,见叶煊伸手似乎是要抓他,吓得赶紧松开了手,倒退了两步,嘴巴一瘪,发出一声呜咽,眼泪溢满大眼眶,眼见着就要往下掉。
叶煊虽然早就预料到这哭包肯定会哭,但看到他这样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敛下视线,重新拿起一本奏折。
“一滴眼泪,加罚一次。”他声音冷淡,听起来有点沉闷。
封月顿时死劲憋住,伸手捂住眼睛,仰着头不让里面的眼泪掉下来,可偏偏这东西不受控制,他越想要停下越停不下来,还越来越多。
他飞快地转过身,用衣袖擦了擦,哽咽着说,“才不会哭,罚、罚就罚,月月是男、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认输”
叶煊看着地毯上明显的泪水痕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谢玉舒中途进宫找叶煊,见这一番场景,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他昨天一觉睡到下午时分,起来就早朝问题跟叶煊进行了讨论,结果没讨论出来,反而被叶煊装可怜问起了姜鹤帮他说亲一事,这事谢玉舒也就在信件里听姜鹤提过一次,拒绝了,完全不知道他还存着这个心思。
于是说来说去,两人各退一步,不再说这事儿。
用过晚膳后,叶煊回宫了,谢玉舒就在书房处理政务,结果熄了灯刚上床,叶煊就来了,跟他说封月留在宫里。
晚上的时候倒是平平安安,结果早上借着正常的男性反应折腾了他一顿,让他一个回笼觉直接错过了早朝。
谢玉舒心里憋着气,一翻看今日的折子,全是请求广纳后宫的,觉得郁闷不已,再仔细翻了下折子,发现都是冯子健那一脉的,不免感到不安。
谢玉舒看着那边一溜蹲着的两大一小,再加上一个如坐针毡的裴晟,凭借第一感觉找到了罪魁祸首,“小月犯什么错了”
“偷了我的马在宫中纵情驰骋,还闯了安宁园。”叶煊赐座,随口说道。
谢玉舒了解叶煊,不觉得叶煊是会因为这么一些事情就如此大动静责罚四个人的,他深思了一下,“安宁园是永寿宫那边”
“嗯,还有舅舅。”
谢玉舒想起今天莫名多出来的纳妃折子,明白了,“难怪。”
叶煊看了他一眼,突然笑起来,“为了那些纳后宫的折子来的”
谢玉舒明明是因为折子背后的冯子健,但被这么一提,莫名有些别的意思在里面,羞窘的瞪了他一眼,加重了声音否认道,“没有。便是午时了,臣担心陛下勤勉于政,忘记传膳,特来提醒陛下的。”
他话音一落,风月的肚子就咕隆隆一声响,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封月憋着一口气蹲了两刻钟,已经到了极限,四肢不住的摇晃打摆子,偏偏肚子也开始闹起来。
“看、看什么看”他凶凶的瞪了泰安和穆逢春一眼,声音压低低,奶凶奶凶的。
“饿了”叶煊看了他一眼。
封月脸色爆红,低着头恨不得有个地缝能让他钻进去,头也不敢抬,闭着眼睛大喊,“我没有”
“哦。”叶煊顿了一下,又问了一句,“真不饿”
“不饿”封月梗着脖子回答。
“行。你不饿,朕倒是饿了,玉舒和朕一起吃吧。”叶煊合上奏折,一挥手,让人将面前的桌案搬开,“来人,传膳”
封月目瞪口呆的看着太监们进进出出,摆了一桌的丰盛精致菜肴,口水和眼泪一起,不争气的往外泛滥。
叶煊用筷子夹起一块泛着油光的红烧肉,余光瞟一眼,封月盯着眼睛都开始冒绿光了。
“想吃”他动了一下筷子。
封月秒回神,艰难的挪开目光,还记着仇,不顾自己咕咕咕叫唤的肚子,眼睛一闭,冷哼道,“不想吃”
“哦。”叶煊无情的笑了一声,“不想吃最好,毕竟你想吃也吃不到。”
封月顿时一阵气闷,委屈巴巴的吸鼻子,偷偷睁开眼看着两人在那边吃的香喷喷的,馋的口水已经憋不住了,却愣是没张嘴再说一句。
叶煊也够狠,就当作没看见,就这么吃完了,然后让人将食物撤下。
封月瞪圆了眼睛,看着太监们又鱼贯一般的进来,将食物都端走,连桌子都收了起来,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直接被气哭了。
可他还记得叶煊说过的话,没敢哭出声。
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连裴晟都看的都觉得凄惨,谢玉舒也有些心疼,可他从叶煊嘴里知道事情经过之后,没有再为其求情。
但是批阅奏折的时候,注意力总是无法集中,时不时往那边看,看着封月站不住了,四肢不停的打摆子还咬着牙坚持。
最后还是受不了,闭了闭眼,有些无奈的道,“臣今日还是先告退吧。”
叶煊有些好笑的撑着下巴,撩起他一缕头发把玩,“玉舒的心一直这么软可不行。”
“便是对你两罢了。”谢玉舒瞪了他一眼。
叶煊“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故意道,“是了,我和小月长得都像母亲,玉舒一看到他怕是就想到曾经的我,便忍不住一直心软。”
谢玉舒被他说中,眼神闪了闪,正对上裴晟偷偷摸摸的眼神。
“臣告退。”他抽回自己的头发,红着脸匆匆离开。
叶煊“噗呲”了一声,挑眉对着他的背影饶有兴味的问,“你害羞了”
谢玉舒踉跄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跑了。
玉舒的反应,还是这么的可爱,让人忍不住起捉弄的坏心思。叶煊眼里含笑,收回视线,没有追究偷偷摸摸的裴晟,继续批阅奏折。
那边谢玉舒出了宫,脸上的热度才降了下来,他想着封月喜欢吃糕点,便绕道去了五香斋,打算给他买一点他喜欢吃的,晚上去哄一哄。
结果买完出来,就迎面碰见了冯子健和黄莽。
“哟,将军,俺们运气可真好,一出门就碰见谢相。”黄莽的大胡子重新长了出来,完全无法从他粗犷的嗓音想象他那张秀气的娃娃脸。
“大将军王,冯将军。”谢玉舒礼数周到的见礼。
冯子健垂眸看了他一圈,突然开口,“当初哭着闹着要跟我去边关打仗的谢三公子,果然是长大了。”
谢玉舒微微一愣。
冯子健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手中的糕点上,“给封月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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