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明珝从来没有想过，司命神君的手册上轻飘飘的“龙凤俱灭”四个字是如此的难以承受。
她仰头看着第八间石室门上的那支凤凰尾羽，抬手轻轻的摘下来送到眼前，恍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朦胧。
嫉妒她天生便受全族宠爱却可以为了不相干的鸟族拼命的炽榙死了，叽叽喳喳扰得她成日不得安宁的源凝死了，因为向未成年的她告白而被族长责罚的诺也死了……这第八间石室中，还未成年的、喜欢偷她玉石、又总送她灵露的苒苒呢？
逃避总归是无用的，明珝捏紧了手中的凤凰尾羽，走进第八间石室。
简单得毫无装饰的石床上，瘦小得不足人类巴掌大小的红色鸟儿蜷缩着。它的周身羽毛无时无刻都在消散，它的身体消瘦得好似骨架上包了一层皮。
但明珝却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身体还在，意味着魂魄还未完全消散。
然而就在明珝心神放松的刹那间，受了她进入石室时的气机牵引，小红鸟儿身体崩溃的速度骤然加快，不过呼吸间就溃散开来，只剩下几片羽毛还在石床上。
来不及思考，明珝本能的施展摄魂法术，把即将消散在空气中的淡红烟雾聚拢在手中，形成一只小小的凤凰虚影。
凤凰虚影在五彩凤凰特有的法力包裹下渐渐安定下来，传递出亲切的感知，然后将小小的脑袋埋进羽毛间不再动弹。
明珝盯着手中的凤凰虚影，左手将几支凤凰尾羽收入储物法器，指尖在虚空中画出符文，引动金色的功德之力往凤凰虚影中灌注。
“主上！”平丘琰现身，拉住明珝的胳膊打断了她的动作。
明珝抬眼看他，其中的冷意令人心惊胆战。平丘琰甚至觉得自己此刻若是胡说一个字，便会被她打得魂飞魄散。
但他却不得不开口：“主上，后面还有几十间石室。而且，这才是第一个凤凰墓地……”
就这么片刻间，明珝已经消耗了自己三层的法力与上万的功德，他不能看着她继续任性。
平丘琰的话起了作用，明珝停止了继续施法的打算，看着手中比方才凝实了些许的凤凰虚影沉默不言。
“把农场空间打开。”明珝说道。
“主上？这只凤凰，恐怕……”如今农场还是初级阶段，距离得到凝聚魂魄的法门还早，这只凤凰怎么看都没救了。
“我说打开！”明珝厉声道。
平丘琰无奈，只得将农场空间的入口打开。
而明珝则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截千年梧桐木芯，剖下拳头大小的一块来，将苒苒的凤凰虚影灌注进其中，再将这块千年梧桐木芯送入农场空间中。
“看好它。”明珝对平丘琰道，“别让它接触到地面，它现在很脆弱，不能受到别的力量影响。”
凤凰没了身体后，若不尽快涅槃重生则魂魄也会很快散尽，只剩下不到一半魂魄的小凤凰显然并没有的涅槃重生的可能，若没有外力干扰便只有彻底死亡的结局。
但这些特制过的千年梧桐木芯能养孕凤凰的元神，保证封印在其中的凤凰魂魄暂时不会消散。
气氛依旧显得凝重，但眼看明珝眼中恢复了神采，平丘琰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上古大妖从来就没有懦弱者，他相信自己选择的合作对象不会让他失望。
同时他也明白了，明珝醒来时分明拥有几十万功德，却为何吝啬到花费几千功德都肉痛。
她怕是早就料到了这情形，所以不愿将功德耗费在为自己稳定元神上。
事实证明，有时候失望不会因为经历得多了就习惯，反而会层层叠加后变成足以吞噬理智的钝痛。
即便明珝只认为刚强，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不敢回想自己是怎么走完这些石室的。
接下来几十间石室的主人，大约是因为沉睡前得到的保护更好的缘故，存活的概率高了不少，甚至有只凤凰的魂魄只消散了五层，只需要用足够的功德稳固休养休养就能醒来。
但明珝没有将自己的法力和功德浪费在这里，她得保证更多的凤凰可以活着。
也不敢冒险唤醒凤凰们，她自己消散了半数的魂魄，醒来时都虚弱成那样，别的凤凰若是坚持不住，那可能连准备药材的机会都没有。
她宁愿所有的凤凰再沉睡千年，只要有更多的凤凰可以活着。
——即便如此，四十九间石室，还未魂飞魄散的凤凰也不过八只。
明珝从洞庭湖中露出水面时，感觉天地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天极星还是天极星，天极洲仍是天极洲，却不再是她当初熟悉的那个世界。
山中绿树成荫，水里游鱼成群，天地海晏河清。
除了妖族衰落，如今的世界没哪点比不过几千年前。
然而她是只凤凰。
是妖。
五千八百多年都过去了，再着急也不急着这几天。
明珝知道平丘琰说得对，但恢复了法力后，她还是毅然前往第二处凤凰墓地。
从洞庭湖到东海，从东海到南荒，再到极南冰岛和北境荒原，算上赶路和恢复法力的时间，明珝用了二十多天，终于走完了所有的凤凰墓地，将所有魂魄还未消散的凤凰收入了上古农场的空间中，也将她当初受尽宠爱所得到的千年梧桐木芯耗尽。
也等于同时将这五千八百年后天极星粗略的逛了一遍。
然后她将农场的初次选址定在了渭水河畔。
风陵渡是神族最大的聚居地，洞庭湖流域居住着大量的水族和鸟族，在这两处她都更容易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是她需要功德，越多越好。
明珝知道自己是妖。
但救一个人类性命有十点功德，救一只妖得到的功德却不到五点。
曾经天道对妖族的宠爱，如今又都全部给予了人族。
而且妖族大都隐匿在山林间，没那么容易寻找。
将农场选址定于渭水河畔，自然是为了方便行医治病获取功德。
“主上，您真的决定了吗？”平丘琰有些担心。
自从见到妖族如今的现状后，小凤凰就沉寂得令人心疼，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过笑容，甚至连舌毒威胁他都没有。
“决定了，不更改。”明珝化身的血雀飞在渭河上空，“最好的结果和最差的结果我都推算过了，我自己做下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接受。”
数千年前那场天崩地裂的劫难过后，天极星只剩下三个成型的大陆，其中两个分别位于南北极圈内，适宜人类生存的大陆只剩下天极洲。
天极洲位于天极星的北半球，大陆有两条大河自西向东贯穿大陆过半的区域，形成大陆最主要的两个淡水水系。
北方的大河被大陆生灵称为母亲河，渭水是母亲河最大的支流，且渭水河畔正是在这片大陆的中原地区，也是如今人族的部落最为聚集、文明发展最为先进的区域。
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将农场的位置定在渭河流域，都将救治无数人类的性命，会为人族带去许许多多的帮助，这必然会引起一部分妖族的质疑甚至仇恨。
但是她愿意接受。
主仆二妖挑挑拣拣，最后将农场的入口选在渭水河中游河岸边的悬崖上，出门便是悬崖，方便凤凰展翅高飞。
上古农场自带独立的空间，所谓选址其实是定下空间与大陆连接的固定入口，用来方便旁人寻找。
也就是所谓的“有缘人”进入农场空间的门户。
悬崖的中间有个几平米的平台，刚好长了棵不到十年份的梧桐树，明珝在梧桐树上落脚，恢复凤凰的模样后，朝外打量此地的景色。
“狐狸，这里还是江景房来着，等人类文明发展到极致的时候，这样的房产连妖族都要工作两百年才买得起。”她难得心情不错。
“您别哄我，我没死的时候，还是看过其他下界资料的。”平丘琰站在平台上晃悠尾巴，“需要自己打工的都是些小妖，像您这样生气了能烧掉整个星球的大妖，人类都当祖宗供起来，送庄园送山头后来还送星球……好吧，虽然我觉得这好像是在应对打不过的魔头……”
“但是现在我们就一块荒地，你们那位实在太抠门了，做出那么高级的系统，配置却简陋得令人发指，堂堂空间之主都不包住的。”明珝边操作固定农场入口，边吐槽。
九尾狐保持礼貌而迷人的微笑。
谢邀，骂人的话听多了就习惯了，反正也不是骂他的。
偷偷说，他也觉得那位太小气了。
不就是临走顺了点东西么，收了他爹那么多好处，连个九折都不打。
悬崖高有百米，入口选在中间，若是以人类之力，无论从崖上下来还是从崖下上去，都是很难做到的，但若愿意搏命一拼，却又不是不能做到。
而明珝要的就是这效果，总要让“有缘人”感受到缘分来之不易，才会珍惜每次交易的机会。
安排完毕后，明珝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一截百年份的梧桐木，用抽奖来的石头匕首将其修成立式的牌匾， 将其以法力打入农场入口附近的岩石中做标记，方飞向悬崖，穿过一层薄膜般的结界后进入了农场空间。
一片荒地一个湖，外加三棵药植，这就是农场如今的所有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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