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根。”
查尔斯轻声喊了一句学院里历史老师的名字。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狼叔却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冷峻的表情略微松懈，他直起腰移开了自己的身体，将手搭在了门锁上轻轻一扭。
胡桃色的大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就在这一瞬间从里面窜出一个黑影朝楼梯口奔去，那黑影的速度很快，但是狼叔更快，迈开步子跑了两步就将奔向楼梯口的黑影拦了下来。
约书亚吓了一跳，不过这么多年他也见过不少场面，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然后仔细看着被狼叔抗在肩膀上走过来的“黑影”。
要说是黑影是不恰当的，实际上，那是一个小男孩。
虽然衣衫凌乱连发型都是乱糟糟的一团，但是约书亚良好的视力依然能够辨认出在那凌乱的黑发下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
他身材相当瘦小，脸颊瘦削好像只有一层皮贴在他的脸上，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小，被狼叔抗在肩膀上的大概让他很不舒服，正在疯狂地用手和嘴撕咬着狼叔想要逃走。
但最重要的还是在那男孩身上还有一些重重叠叠的伤痕。
狼叔并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被这挣扎的男孩搞的脸色臭臭的，但是到底也没有教训回去，将男孩抱在怀里的动作按狼叔平时的性格来看可以说得上温和。
不过男孩并不领情，张开嘴狠狠地咬着狼叔肩上的肉，约书亚甚至看到了有血丝顺着那男孩的嘴巴里流了下来。
狼叔连眉头都没皱，只是轻轻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那男孩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瞬，然后又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
是个很凶的男孩，约书亚意识到。
“是我让罗根将这个男孩从他父母手里救出来的。”
查尔斯看向身边的约书亚，温柔的目光里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伤感，他并没有张口说出来，或许是怕自己对这个男孩产生二次伤害，就用自己的能力直接将事情传到了约书亚的大脑里。
“他叫乔伊，现在八岁。”
“在六岁那年，他的能力觉醒的当天他在他父母面前变成了一只猫，然后抓伤了自己的父母，于是那对夫妻亲手将他关进了家里的地下室，并且对外宣称自己的儿子意外身亡，直到我在一次搜寻中发现他。”
“他在地下室被困了两年，那对夫妻只有想起来的时候会给他几块面包，甚至有时候还会用东西抽打他，他在地下室几乎被饿死，是有流浪猫带给他食物他才能活下来，直到被我发现。”
“他被罗根带回学校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要找到机会就想跑出学校。”
“但是你知道的，约书亚，他这样根本无法在人类社会活下去。”
阳光透过这座城堡的玻璃落到松木制成的地板上留下一块块的小光斑，光柱里慢悠悠飘着空气中的灰尘，漫长的走廊里只有查尔斯温柔平静的声音。
“约书亚，我希望你能治好他身上的伤。”
*
那个男孩剧烈的挣扎在狼叔眼里就像是小猫挠痒一样没什么用，狼叔将他带回了房间，约书亚和查尔斯也跟着走了进去将门关上。
被几个大人围在一起显然让这个小男孩非常不适，在狼叔松手的那一霎那就窜到了放在房间一隅的单人床上，厚实的被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保护罩，他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用眼睛警惕地看着狼叔。
他似乎并不将查尔斯和约书亚放在眼里，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并没有狼叔那样强大的气势。
狼叔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床上的男孩就转过身带着查尔斯准备出门，临走前还拍了拍约书亚的脑袋丢下一句：“治好他。”
约书亚点了点头。
胡桃色的木门再一次被关上，约书亚站在原地试探性地想要走上前去，但是床上的男孩像猫一样对约书亚发出低吼声，威吓约书亚不准靠近。
约书亚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然后坐在了地上，对躲在被子里看着他的乔伊笑。
“你好，你叫乔伊，对吗？”
乔伊没有回答，尽管金发小医生看起来柔弱可欺，但是并没有让乔伊放松警惕，他像猫一样的竖瞳迅速地搜寻着角角落落企图找到机会跑出去，但是不管是哪里都关的严严实实。
他不回答，约书亚也不介意，坐在地板上和乔伊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你应该好久没好好吃过饭了吧？肚子会不会饿？”
“我今天吃了一顿汉堡，里面的牛排被煎的很香，有油在上面滋滋地冒出来。”
“面包也很松软，咀嚼的时候会有一种甜味。”
就像是配合一样，缩在被子里的男孩那里响起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约书亚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轻咳了两声，从自己口袋里扒拉出了两颗奶糖，他剥开其中一颗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甜甜的奶香味从嘴里逸散开，约书亚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吸引着乔伊的视线。
那双猫眼死死盯着约书亚手中剩下的奶糖，眼底流露出几分渴望，但是还是躲在被子里不出声。
“你想吃吗？”
约书亚单手抛接着奶糖朝乔伊说，还没反应过来，约书亚手里的奶糖就不见了，原本躲在床上的乔伊用极快的速度冲到约书亚面前抢走了奶糖然后又跑到了床上自己剥开外面的糖纸放到了嘴里。
他没躲在被子里，约书亚可以看到他凌乱的发丝下突然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黑耳朵。
不是狼叔头发上翘起的假耳朵，而是真正的黑色的猫耳朵。
还会一抖一抖的动。
约书亚看呆了，视线落在乔伊的耳朵上离不开。
乔伊把奶糖塞到嘴巴里就警惕的看向了约书亚，护食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猫，头发都炸了起来。
“原来你可以变成猫吗？”约书亚若有所思，“真可爱。”
乔伊瞳孔一缩，像是有些将信将疑，那双充满防备和警惕的眸子蔓延上了丝丝点点的疑惑，他在奇怪约书亚说的话。
可爱？
乔伊心想，明明是怪物。
那对生他养他的父母，在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在他们眼皮底下变成一只黑猫后就像疯子一样怒吼，骂他是魔鬼，占据了他们孩子的身体。
最开始被关到地下室的时候乔伊还在期待以前会温柔地亲吻他额头的父母会将他放出来，但是结果得到的只有遗忘和痛打，他们将他的头按进从教堂取来的所谓的圣水里，甚至在脏兮兮的地下室里挂满了十字架。
乔伊最开始还会恐惧的嚎哭，说自己不是怪物不是魔鬼，但是年幼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总会露出猫耳朵和猫尾巴，甚至有时候手也会变成猫一样的爪子。
日子久了，就连乔伊也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了，他也不会再哭泣请求父母将他从昏暗的地下室放出去。
他小小的脑袋里那些痛苦灰暗的记忆早已将曾品味过的幸福时光掩盖，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只有在夜晚吱吱叫的老鼠和会蹲在地下室的小窗子外喵喵叫的野猫。
乔伊陷进了回忆里，目光都变得有些茫然，约书亚抓住机会悄悄地向乔伊的床边靠近，但是移动了不到一米就被乔伊发现了，他伸出手狠狠地朝约书亚抓去，约书亚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阻挡，白皙莹润的皮肤瞬间流下了三道血痕。
“嘶——”
约书亚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鲜血顺着伤口往外流，很快滴到了他白色的衬衫上染出了血花。
乔伊还是缩在床上，他的脸色闪过一丝慌乱然后又变的惶恐警惕，他的手已经变成了猫爪，上面还沾着约书亚的血。
他像是被发现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一样把爪子在床单上擦了擦，上面没有血迹了，床单上却沾上了鲜血。
约书亚有些哭笑不得，受伤的人还没有害怕，反而是乔伊自己害怕起来。
他伸出手将自己胳膊上的血迹抹去，上面被猫爪抓伤的痕迹和血迹一样消失在了皮肤上，就像从没有产生一样。
乔伊发现了约书亚的动作，他看呆了，像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样惊疑不定的望着约书亚。
“很奇怪是不是？”
约书亚笑眯眯地说，“虽然不像你一样有毛茸茸的耳朵和爪子，但是我也有奇怪的能力。”
“那时候，我和你的年龄差不多大。”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将头轻轻的搁在上面慢慢地说，想让乔伊能够听清他的话。
当年约书亚正是刚上小学的年龄，他和托尼住在一起，日子在鸡飞狗跳中度过，但是想想也很幸福，但是有一天噩耗降临，那时候托尼才十九岁，却不得不接受自己父母双亡的事情。
他牵着约书亚去看太平间里霍华德和玛利亚的遗体，他们是出车祸双双身亡的，所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约书亚那时候个子就比放尸体的床高一点点。
那时候他的年纪不大，但是也清楚什么叫做死亡。
托尼没哭，也没说话，只是攥着约书亚的手很紧，紧的几乎让约书亚觉得痛，但他终究没喊出声，而是咬紧了嘴唇看着霍华德和玛利亚青白的脸看。
他在想，自己永远也没办法靠在玛利亚的怀里听她讲故事，霍华德也永远没办法用他粗糙的胡子来摩擦他嫩嫩的脸蛋了。
就像失去自己的父母一样，他又要失去自己另一对父母了。
他不想让玛利亚和霍华德死，也不希望托尼难过。
年幼的他只知道霍华德和玛利亚受了重伤才会死亡，所以他想，如果霍华德和玛利亚身上的伤口消失就好了。
于是约书亚伸出手握上了玛利亚露在白色床单外苍白冰冷的指尖，就在那一瞬间一道白光闪过，约书亚心念一动，玛利亚身体上那些斑驳的擦伤一刹那全都消失了。
说到这里，约书亚停了下来，嘴角扯了扯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
乔伊被约书亚讲的故事吸引，睁着猫眼死死地盯着约书亚看，张了张嘴巴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叫，爪子有些不安地在床上按动。
他在催约书亚继续说。
约书亚的脸颊蹭了蹭自己的膝盖，他双眸放空，看着空气中明亮的光柱，将后面的话慢吞吞地说了出来。
“但是，并没有用。”
“玛利亚并没有活过来，我却晕倒在了我哥哥的怀里。”
他的能力可以愈合世间的一切伤口，但是却没办法将逝去的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然后，等到约书亚醒来的时候，斯塔克家迎来了一位客人。
那个客人坐着轮椅，笑起来的样子比太阳还要温暖，他说约书亚是拥有特殊天赋的孩子，希望托尼让约书亚去泽维尔进行学习。
最后，约书亚同意了。
“那个人，就是查尔斯。”
约书亚看向床上的乔伊轻笑，“我想你一定知道查尔斯，他是不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所以，你才不会伤害他，对吗？”
“我猜你也不想伤害狼叔。”约书亚说：“我看到你悄悄地舔了舔狼叔被你咬伤的伤口了。”
早已经从被子里出来的乔伊迟疑地点了点头。
约书亚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碰碰乔伊脑袋上的猫耳朵，但是乔伊很快用猫爪推开了约书亚的手，不过约书亚也挺自得其乐，顺手捏上了乔伊厚厚的肉垫。
乔伊吓了一跳，猛地抽回了自己的爪子。
约书亚瞬间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
“我不可以摸摸吗？”他轻轻地问，向乔伊征求意见。
“我很喜欢你。”
金发小医生本就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露出这副恳求的模样的时候很少会有人忍心拒绝，更不用说已经对他稍稍放下心房的乔伊了。
乔伊耳朵抖了抖，犹犹豫豫地朝约书亚伸出了自己毛茸茸的猫爪。
约书亚笑眯眯地握了上去，轻轻地捏了捏乔伊柔软的肉垫，他的肉垫柔软温暖，摸上去比棉花还要舒服。
“乔伊，真是个乖孩子。”
话音刚落，约书亚手里闪过一道白光，乔伊原本睁大的眼睛眼皮开始打起了架，然后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床铺上。
他的身体逐渐缩小，直到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
*
“咔哒——”
一直禁闭的木门缓缓地打开，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的狼叔和查尔斯抬头看向门，约书亚抱着一个小小的黑猫走了出来。
“他睡着了。”
约书亚熟练地拍了拍怀里缩成一团熟睡的小黑猫，朝查尔斯和狼叔露出微笑。
“现在他需要补充一些营养。”
查尔斯松了口气，嘴角带上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约书亚。”查尔斯说：“谢谢你。”
约书亚回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教授。”
而一旁的狼叔嘴里还叼着烟，看了一眼在约书亚怀里睡得正香的小猫，顺手将烟掐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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