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刚好与他四目相对,还能感觉到他温热有力的臂膀。
沈倾歌一身乳白色的小礼服,剪裁得当,让她身体优美的曲线都暴露无遗。倘若低头看去,还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她胸前的风光。
这衣服不用想,八成是阮南竹挑的,他抬眼看了一眼从阶梯上下来的阮大小姐,那人眼睛里都带着笑意,随后用口型比划了三个字。
“不用谢。”
谁要谢谢她?给沈倾歌挑这种这么暴露的衣服……这样的衣服,他不想她穿给别人看。阮大小姐似乎并不在意谢怀暮阴沉的脸,只是笑靥如花,在大厅里缓缓开口道,“我很喜欢倾歌。”
这话听得让谢怀暮有些吃味,但他其实是知道阮南竹心里打的是个什么小算盘的,他的父亲和上层社会的一些人对她的家庭出身多少还有些非议,阮大小姐这句话,无疑确定了两个重要因素,一,沈倾歌不仅仅是谢怀暮的妻子,也是她的好朋友,二,谁要欺负沈倾歌多少要给她几分面子。
阮南竹话音刚落,便看她复又扬起笑脸,“我觉得她很好,你说是不是呀,谢伯伯?”
身后听起来有些严肃的中年男子声音传来,“她的确是个好孩子。”
沈倾歌竭尽全力用小拳头敲打谢怀暮的胸口,然后挣脱开来,这场景实在有些尴尬,因为阮南竹的那一声惊呼,搞得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沈倾歌愣在那里和谢怀暮保持这种暧昧的姿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等到她看到谢怀暮的父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耳朵根都快红得滴出血来。
谢怀暮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能听得到他父亲走到他身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了口,“成何体统!”
那声音明显警戒训斥多与体贴关怀,只是他已经习惯了。
有关于谢怀暮的父亲谢澄,沈倾歌的确没有太多了解,只是印象里谢怀暮和她的契约婚姻,或多或少都与谢澄有些联系。
——
第一次和谢怀暮到谢家的时候,不是这样有着彩虹雨阳光普照的天气。
那次,她记得清清楚楚,是个阴沉的雷雨天,天空中布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乌云,谢怀暮之所以经常要秋辞开车,并不是因为管家不靠谱或者其他的一些原因。
而是因为,他信任的人其实很少,除了秋辞之外,寥寥无几。
到达谢怀暮家的时候,从黑色的轿车上下来,脚踩在水泥地上,依稀还能看得到四溅的水花。虽然是盛夏,可是那天却带了一些入秋的凉意。
在沈倾歌和秋辞的聊天中,从没有问过谢怀暮为什么会想要选择契约婚姻,因为她一直觉得,别人不想说的,她也没有必要去问。有些事情,总要给人一定的私人空间。
只是她没想到,外表光鲜亮丽,勤奋努力,天之骄子的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令人艳羡的家庭原来也有别人看不到的痛苦。
谢怀暮的父亲谢澄是个精明的商人,优秀的企业家,但他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父亲。
沈倾歌初次见到谢澄,其实不是什么令人感觉舒适的回忆,谢怀暮让她在门口稍等一下,他先进大厅,沈倾歌点了点头,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接近半个钟头。
最后,她还是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内心,推开了门,大厅里没开灯,沈倾歌走进去的时候蹑手蹑脚,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远处的门缝透出些许光亮。
越走近她越觉得不对劲,屋子里好像有人在争执,是谢怀暮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其实很好分辨,只要你经常留意电视就可以注意到,是呼风唤雨的商业大亨谢澄的声音。
隔着远处,她都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到最后她听到了砰地一声巨响,是陶瓷碎裂的声音,谢怀暮的声音在漆黑空荡的屋子里掷地有声。
“父亲,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而是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的话被他说的斩钉截铁。
“通知你。”
她从没见过谢怀暮这个模样,苍白俊秀的脸上挂了彩,嘴角甚至被打出了血迹。
“您从来都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当初不想让我学音乐也是,后面让我跟阮南竹结婚也是,在您眼里,或许我就该是个没有灵魂的工具人。”
他擦了擦嘴角,能听到他的冷笑声,“哪怕您知道,我不喜欢阮南竹,阮南竹也不喜欢我。难道您也希望我要像你和母亲那样过着貌合神离,索然无味的婚姻吗?”
他不想向父亲妥协,也不想让心里有别人的阮南竹和没有能力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的他过一辈子。
他只觉得,一个人的一生,不该是这样的。
谢怀暮十六岁那年一举成名,众人只知道他外表的光鲜亮丽,却没人知道他在那之前都经历过怎么样的故事。
他父亲虽然涉足互联网行业小有所成,可是骨子里谢家世代书香门第,长久以来的刻板印象让他觉得,谢怀暮不该去做这些下九流的勾当,明星,在他眼里看来,不过也是供人取乐的玩物罢了,他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儿子去做个戏子。
可是谢怀暮从小喜欢音乐和表演,哪怕父亲对此嗤之以鼻,年幼的他也会对着钢琴弹很久,抱着吉他在院子里面唱歌。谢怀暮是个很有天赋且懂事的孩子,很多东西他一学就会,那些枯燥无味的金融知识他总是第一个学完,他学习的进度远远比其他同龄人快上很多,可是他父亲还是觉得他不努力。
十四岁时,他偷偷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弹吉他,正好被从公司回来心烦意乱的父亲抓了个正着,谢澄心烦气躁之下抢过他的吉他,把吉他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其实谢怀暮从小到大从未忤逆过父亲,更没做过任何让谢澄为难的事情。
在任何人眼里他都安静的过分,沉默而又懂事,只是这一次,他生气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谢澄发了脾气。
他矗立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一字一顿道,“把吉他还给我。”
彼时少年的声音还稚嫩而又青涩,带不出任何威慑力。
只是倘若有人留心,能看到他眼眶微微泛了红。
他不哭不闹,站在原地把吉他的残骸收了起来,在月色里。
沉默了整夜。
人的对错大部分时候是一件很难判断的事情,就像站在谢澄的立场自然会觉得谢怀暮日w日抱着吉他,弹着钢琴,是不学无术,可是谢怀暮本人并不这么想。
在他眼里,既然他完成了留下的功课,其他的时间,就理应交给他自己来支配。理念上的不同其实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谢怀暮想要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不想像笼子里的那只金丝雀一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能拥抱自己想要拥有的蓝天。
破碎的陶瓷片在灯光下被折射出光芒,沈倾歌听到他们两个人的争执愣在原地,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腕已经被温热的手掌扣住。
那人声音微微转了柔和,“你怎么过来了?”
明知道只是做戏,她却还是心念一动,晃了神,在那一瞬间,不知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蛊惑住,沈倾歌甚至有一种冲动,她想抬起手,去抚摸平那人皱着的眉头,摸摸他有些青了的嘴角。
可是她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她声音里带了些紧张,“你还好吗?”
借着走廊里透出的隐隐约约昏暗的灯光,她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那位商业传奇谢澄的脸,谢澄不过四十几岁,保养得当,看起来像三十多岁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只是此时此刻,脸上却罕见的带了些疲倦。
可他声音依旧严厉,“呵,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多了个儿媳。”
彼时的沈倾歌虽然面对这样的人物也有些胆怯,却还是义正言辞的挡在了谢怀暮面前。
谢怀暮还没来得及反应,感觉到她小巧玲珑,白玉般的手指反扣住了他的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能够穿透寂静的黄昏散发出力量。
“所以,谢伯伯,谢怀暮今天就是来让您知道的。”
谢怀暮能感觉到她手上还是汗涔涔的,但是她却稳定住自己的心神,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得到的声音开口道。
“别怕,我和你,在一起。”
这是谢怀暮第一次看到这个寡言少语,看起来瘦弱的从不喜欢与人争吵的女孩子,这样决绝的把自己推在最前面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
“你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
坦白而言,沈倾歌并不是很习惯参加大型宴会,就算因为工作的原因,要经常接触,但是于她本人而言。
有的时候不认识的人太多,还要同这些人一起虚与委蛇,着实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谢怀暮家中,别墅的二层,有一个很大的天台。宾客们把酒言欢,沈倾歌觉得有些累,跑到天台上一个人趴着看楼底下花园里的风景,由于空气有些潮湿,她穿着白色的抹胸礼服,双肩袒露在空气里,感觉有些许的凉意。
就在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上被披上了一件西服。
“我小的时候,也喜欢来天台。”
谢怀暮的手里拿着杯蓝色的鸡尾酒,右手中紧握着一颗糖。
黄昏下他的侧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空气中的凉风把他的头发略微吹散开来,他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打了一条黑色的手工领带,微微侧着身子,长长的睫毛由于低头的原因而柔顺的垂了下来。
沈倾歌有些错愕,随即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出来了?”
身上的西服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他把鸡尾酒递给她,看她不接,试探着开了口。
“你是不开心吗?我看你出来很久没回去,我想爷爷可能会担心。”
其实是他自己想要出来看她到底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但是怕沈倾歌介意,话到嘴边又临时改口。
沈倾歌微微怔愣了一下,手刚想往身上的西服动作,便被面前的人按住了手。
“外面冷,多穿点。”
她想了想,谢怀暮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于是放下了手,又听他继续道。
“我找到了一颗糖,这种糖我记得很久以前有,后面很少见到,前些日子在片场附近的小铺子看到有人卖,就买了一些。”
沈倾歌不明所以,她半靠在乳白色的雕花栏杆上,目光看不出情绪,“所以呢?”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糖……更严格地说,我觉得应该算是泡腾片,泡出来的水也不好喝,但是小的时候,我很喜欢看把它扔进水里的样子。”
他想让她开心,如此简单。
这么多天以来,谢怀暮第一次用这种轻快舒服的语气和她讲话,他竭尽全力克制住自己躁动不安紧张的情绪,拆开糖果的包装。
糖果扔进水里的一刹那,精美的糖衣瞬间消融在水中,紧接着是剧烈的反应,粉红色的糖果在蓝色的鸡尾酒中迅速的沉浮,并产生大量的气泡,时间很短,却也美得让人惊叹。
沈倾歌听到谢怀暮的声音,伴随着糖果反应滋啦滋啦的气泡声冲击她的耳膜。
“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深水炸弹。”
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像描述一种被积蓄已久的,只为了那一刻绽放的剧烈燃烧的炙热的感情。
谢怀暮抬起头,方见小姑娘的眼睛与他正好视线碰撞,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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